卡塞爾學院地下,秘密會議室。
昏暗的空間中擺着一張長桌,除了首位,其他每張特製的椅子都是空着的。
燈光驀然亮起,照亮了坐在長桌盡頭處老人的臉,那是個英俊的老紳士,讓人想到陳年的美酒,絕對是老年控的最愛。
昂熱盡頭穿着筆挺的西裝,在等待時手裡的折刀紛飛如蝴蝶,賢者之石製作的刀身在光輝的照耀下折射出瑰麗的紅。
並不是室內開燈了,而是投影的光線微微擴散,此時每張椅子上都出現了人,這是卡塞爾特有高科技之一的全息投影。
和在波濤菲諾莊園中的會議室一樣,校董們的座位依舊。
該出席的都出席了,從不出席的仍沒有現身。
帶投影穩定,聲控系統接入,坐在昂熱左手邊的佛羅斯特搖鈴後率先開炮。
“昂熱,你這是瀆職!”
弗羅斯特的聲音壓抑着憤怒,他這次的確有正當的理由問責昂熱,不如說在場的校董們除了伊麗莎白都有些氣憤。
昂熱並不答話,只是拋動着手中的折刀,起起落落,那酒紅色的光反射在他的瞳孔中,漸漸染上一層金。
手中盤着念珠的老人搖鈴,“這件事校長必須給秘黨一個解釋。”
他的用詞已經不是校董了,而是秘黨。
嬰兒肥的少女搖鈴,“秘黨蒙受了巨大的損失,可能是屠龍大業的功虧一簣。”
就連那位總是做和事佬的運動服男人搖鈴後也嘆息,“校長您這次做的確實有些欠妥當。”
昂熱接住從空中下落的折刀刀柄,猛然將其插在了桌面上,一雙刺目的黃金瞳掃視四方,如同一隻暴怒的老獅子。
“說完了嗎?”
昂熱的聲音低沉,讓諸位校董都愣了下。
以往無論是什麼事情,大家就算一起彈劾昂熱,這個老紳士都會帶着不鹹不淡的微笑,或是充耳不聞,或是帥無賴式的應對。
可今天校董們發現昂熱和平時不同,他身上壓抑着遠超他們的憤怒,如果這不是一場虛擬會議,某些校董甚至會感覺昂熱會把折刀抹過他們的脖子!
最終還是弗羅斯特最勇,搖了搖鈴開口,只不過語氣變得溫和了些,“楚子航和繪梨衣是學院花大代價打造出來的終極屠龍兵器,可你卻讓他們去找一個不能完全確定是否存在的人,如今已經在尼伯龍根中失蹤超過四十八小時。”
弗羅斯特繼續道,“按照預言,和諸多跡象來看,天空與風之王已經甦醒,大地與山之王或許也在潛伏,如果學院失去了楚子航和繪梨衣,到時候拿什麼和龍王作戰?”
這個利益至上的加圖索代理家主,說話時神情認真而嚴肅,他這次確實不是故意要找事。
校董們都爲這件事感到擔憂,隨着兩系龍王的隕落,他們對龍族的瞭解進一步加深。
所謂初代種,四大君主這一級別的龍族,根本就不是科技可以力敵的,而普通混血種去再多,都是送死。
仔細想想,別說殺死龍王了,在歷史上他們甚至從未準確找到混血種讓初代種重新沉眠的案例。
四大君主陷入沉睡,或者重新結繭,往往是自發式的。
祂們在不斷的輪迴中等待預言的終末,從不曾把人類和混血種放在心上。
通過學院這一年多來掌握到的新信息,校董們從最初的畏懼初代種龍王,逐漸轉變到了爲那終末之日憂心。
可在這樣的緊要關頭,他們學院最強的兩位屠龍者被搞失蹤了。
甚至如果不是這兩人的影響太大,有諸多資料記載,校董們都有點記不清對方的樣子了。
伊麗莎白搖鈴,“只是失蹤兩天,還不能判斷他們已經遭遇不測,弗羅斯特校董您的用詞有誤,我們並不一定失去了他們。”
伊麗莎白麪無表情,讓其他校董猜不透她的心思,可其實她內心也有幾分憂愁。
一方面她還挺看好那個叫楚子航的少年,另一方面這次就連她也覺得校長的決策有一定失誤。
這可能是討伐龍王的任務,但專員們的行動卻過於草率,準備不夠充分就出發了,導致現在陷落在尼伯龍根,生死不知。
其他校董不再說話,只是看向昂熱,想看看這個老人要如何解釋。
昂熱點燃一支雪茄,深深的抽了一口,濃郁的煙霧吐出,遮住他的眼神,“這是對龍王的戰役,你們覺得我準備不夠充分?”
他嗤笑了聲,“那你們覺得怎樣纔算足夠充分?楚子航和繪梨衣可是一同去的,他們都有着斬殺混血種的經驗,相較之前在亞特蘭蒂斯的那次,他們已經是最強陣容。”
他看向弗羅斯特,“難道我要讓執行部A級以上的精英都隨同,纔算是準備萬全嗎?”
校董們沉默了,昂熱說的不錯,就算派更多的人,也只是送死,在對龍王級別的戰鬥中,只有最頂尖的精英才有戰鬥力。
昂熱繼續道:“至於你們說楚子航和繪梨衣是不是去找一個不確定存在的人,這一點我可以很確定的說,陸晨是存在的。”
嬰兒肥少女搖鈴,“請問校長是如何判斷的呢?”
昂熱身前煙霧繚繞,“很簡單,楚子航和繪梨衣的失蹤已經說明了一切,大家應該這兩天都察覺到對他們的印象變弱了,這說明那位龍王或是那處尼伯龍根有着相應的權能,可以影響人們對他們的記憶。我們完全不記得陸晨,只是代表龍王使用了更強硬的權能,在龍王看來,陸晨是我們決不能想起的人。”
念珠老人搖鈴,“校長的意思是說,陸晨纔是秘黨曾經最強的混血種,但是他陷落了,楚子航他們的消失,恰恰證明了陸晨的存在,而陸晨都戰勝不了的對手,楚子航和繪梨衣被困住消失,也很正常?”
昂熱點頭,“就是這樣。”
弗羅斯特搖鈴,“可這不能解釋你的失誤,就像你說的,陸晨都戰勝不了的對手,楚子航和繪梨衣也無力應對,那這種情況下我們做的應該是保存戰力,繼續想辦法強化楚子航和繪梨衣,而不是派他們去無畏犧牲。”
今天的弗羅斯特說話十分客觀,不如說在決定人類存亡的大是大非上,他已經顧不得權力鬥爭了。
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昂熱居然坦然的點頭承認了,“是,這的確是我的失誤。”
他攤了攤手,“可我們有什麼理由阻止一個男人去救自己兄弟,一個女孩兒去救自己戀人呢?”
弗羅斯特搖鈴道:“你這是意氣用事。”
“是,我的確是意氣用事,楚子航和繪梨衣也在意氣用事,但大家別忘了,繪梨衣是以日本交換生的名義入學的,她屬於蛇岐八家,幫我們屠龍是人情,她沒有義務完全聽命於我們,而楚子航可能還是名譽校董呢,我也沒有權力管轄他。”
昂熱說的頭頭是道,校董們一時找不出反駁他的話。
對話到這時,昂熱又變成了以往的那個老無賴模樣,但校董們卻莫名心情放鬆了。
“那現在我們有什麼應對手段?”
弗羅斯特搖鈴問道,今天他自始至終都沒提到過要替換校長之類的話。
這時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就算昂熱這次判斷失誤,他也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可越是這樣,他們越動不了昂熱。
現在是秘黨最危急的時刻,如果連昂熱都倒了,那纔是真正完蛋,他們需要昂熱。
與其說今天校董們是來興師問罪的,不如說是想看看昂熱有沒有合理的解決方案。
在場的都是世界頂層的權力者,權力者們都很現實,彈劾昂熱或替換昂熱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或是能給他們帶來利益,那麼他們就不會持續對昂熱開炮。
他們要的是應對現狀的對策。
昂熱將桌面上的折刀拔起,“如果各位覺得我能把楚子航他們撈出來,那恐怕就要失望了,他們戰勝不了的對手,我去也只是讓各位把我忘掉。”
說着他看向弗羅斯特還開起了玩笑,“不過某些人把我忘了,估計心裡會更加舒暢。”
弗羅斯特眼角抽搐了下,但也沒插話。
昂熱繼續道:“關於他們的事,可以不用那麼悲觀,開會前我又重新聽了楚子航他們出發前在我辦公室談話的錄音,要慶幸龍王第二次權能沒有修改一切,我‘複習’了錄音後,認爲楚子航的分析很有道理。”
他緩緩吐出一口雪茄的煙霧,“陸晨不可能死,否則龍王沒必要費大力氣抹除他的存在,而他們是在一個尼伯龍根中消失的,也就是說此時很可能已經匯合了,我們的屠龍精英都還好好的,只是被困住了。”
念珠老人搖鈴,“可這解決不了問題,被困住出不來對於我們來說和死了沒什麼區別。”
他說的話很殘酷,但事實就是這樣,如果秘黨此時爆發和龍族的戰爭,不再的精英就相當於沒有。
昂熱搖了搖鈴,“別急,按照楚子航的描述,陸晨是個很能打,但……學業不太好的人,他找不到離開尼伯龍根的方法,不意味楚子航也找不到,他們會出來的。”
校董們看着昂熱一幅鎮定的模樣,也莫名有了信心。
但其實昂熱遠不像表現出的那麼淡定,在楚子航他們失蹤一段時間後,他也會暗歎自己的冒進。
他剛剛的分析只是往好處想,而楚子航他們能平安從尼伯龍根出來,他並不是指望楚子航本人,而是因爲這次小隊中有路明非。
他不認爲魔鬼和自己的交易對象,會被輕易的困死在尼伯龍根中。
運動服男人搖鈴,“校長的意思是說,我們現在什麼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他們回來?這也太被動了。”
“是有些被動,但尼伯龍根不同於其他地方,無論我們的科技再怎麼發達,執行部的人有多少,都攻克不了,反而從楚子航他們的情況來看,繼續派人只是無畏的送死。”
昂熱指了指上方,“我已經讓諾瑪調動衛星全程監控那片海域,有異況我們碎石能得知。”
弗羅斯特沉吟了下,搖了搖鈴,“那麼我們可以進入下一個議題了。”
仔細分析,校長說的不錯,他們沒有好辦法,不能空耗兵力,而眼下他們也還有麻煩要應對。
“那個名叫阿卜杜拉.阿巴斯的學員,身份已經確定了嗎?”
弗羅斯特問出了校董們關心的事。
起初學院只是懷疑這名學員的身份,並且將其軟禁在地下的隱秘設施內,由二十位A級執行部精英看守。
富山雅史教授曾多次前往催眠阿卜杜拉,但給出的反饋是一切正常,說阿卜杜拉是個充滿正義感的好學生。
學院依舊沒有結束對阿卜杜拉的軟禁,因爲楚子航他們所說的應該都是真的,那阿卜杜拉就是憑空多出來的人。
不管阿卜杜拉到底是什麼身份,都值得深挖,看看有沒有特殊的線索。
起初學院懷疑阿卜杜拉可能是天空與風之王,但北極那邊的情報又太過明確,有一個叫雪的女孩兒和黑蛇應該是雙生子,祂們一同消失了,應該是天空與風之王沒錯。
而阿卜杜拉的言靈又是因陀羅,不太可能會是大地與山之王,學院就暫且擱置。
不管對方身份如何,都處於掌控之中,學院又有昂熱坐鎮,出了問題,守夜人戒律壓制,昂熱出手,在他們的大本營中,打一隻人軀的初代種,還是有信心的。
可問題出在昨天晚上,阿卜杜拉他……離奇失蹤了。
在有無數攝像頭,二十位執行部精英的看守下,就像空氣一般消失不見了。
“身份無法定論,但它或許的確是只龍王,只有龍王才能做到這麼詭異的消失。”
提起阿卜杜拉的事,昂熱眼神中也藏着一抹陰鬱,他設想過幾種情況,甚至本人就住在阿卜杜拉的樓上,但對方消失的時候,他一點都沒察覺到。
而他事後查看了當天的監控,發現有一段時間居然是空白的,詢問執行部專員,離奇的是,那些專員在那時候都不在自己的崗位上,並且記不清自己當時在做什麼了。
有人堂而皇之的來到學院,入侵阿卜杜拉的病房,和他見了面!
比起阿卜杜拉的身份,昂熱現在更警惕的是那個見阿卜杜拉的傢伙。
是混血種?
還是龍族?
他恨龍族,但知道人心甚至比龍族還可怕。
如果見阿卜杜拉的傢伙是混血種人類,那他的目的是什麼?
他爲什麼能判斷出阿卜杜拉的身份?
他對阿卜杜拉做了什麼?導致了龍王的覺醒?
昂熱今天心情很差,不只是因爲楚子航和繪梨衣的小隊已經失聯超過兩天,也是因爲阿卜杜拉的事。
在阿卜杜拉消失後,他心中總感覺十分煩躁,就像是自己……錯過了什麼。
念珠老人搖鈴道:“天空與風之王判斷甦醒,如果阿卜杜拉不是天空與風之王,那他也只可能是大地與山之王了,現在剩下的兩位君主同時甦醒,末日的預言更近一分,我們必須做好準備。”
就在此時,會議室中一張空着的椅子上,忽然出現了新的身影。
那是一個身形高大的老人,鬚髮皆白,不怒自威,露在衣袖外的雙手上佈滿了細密的白色龍鱗,衣領下方也能清晰的看到幾枚鱗片。
他蒼白而魁梧,坐在那好像一面厚實的石灰岩墓碑。
諸多校董們都驚異的看向這位新出現的老人,年長的念珠老人最先認出了對方,即使是在虛擬遠程會議中,他也仍然站起身,朝對方行禮。
“貝奧武夫先生。”
對方不是校董,但也是秘黨中的至高權力者,不如說是絕對的“武鬥派”
這一家族在歷史上出過太多的屠龍英雄,斬殺過次代種的也有之,而他們的家風也很血腥殘酷。
就如同神話中的屠龍英雄一般,殺死巨龍後便沐浴龍血,讓自己變得更強。
可現實不是神話,高純度的龍血是劇毒,這個家族卻用龍血結晶給剛出生的嬰兒們用,活下來的就是出色的戰士,死了就被淘汰。
他們家族的人也基本不來卡塞爾上學,因爲貝奧武夫家覺得學院這個地方太“軟弱”了,認爲學院培養出的屠龍者只會是貪生怕死之徒,真正的屠龍者只能在戰場上完成洗禮。
百年前是沒有執行部這個說法的,有的只是“行動隊”,那貝奧武夫就是行動隊的負責人,那是執行部的前身,滿世界追獵龍類。
他們冷血而高效,彼此之間從不救援,死去的同伴和死去的龍類一同被埋葬,然後在墳前爲同伴吹一曲口琴作爲哀悼。
他們自己訓練家裡的後人,據說每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此時投影降下的是貝奧武夫家的族長,有着“嗜龍血者”稱號的老人,是個年紀比昂熱還要大的老怪物,已經超過一百五十歲,只是這些年退居幕後,基本很少插手秘黨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