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歸(6)

阿勒泰是家鑫最欣賞的片區經理,雖然新疆片區業績最差,但是每年在公司年會聚餐上。家鑫都要把阿勒泰叫過來,單獨說上一會話。

記得六年前,阿勒泰來面試片區經理,家鑫看了他的簡歷以後,發現阿勒泰是個***族人,出生在一個普通的牧民家庭,二十五歲才上了大學,但是大學以後像開了掛,大學畢業就公讀去希臘讀研,然後讀博。通英語、漢語、維語、哈薩克語、希臘語、阿拉伯等語言。

在阿勒泰回答問題的過程中,家鑫仔細端詳着這位年輕人,發現他沉穩睿智,回答問題思維敏捷。

到了家鑫提問環節,“你能給我頌讀一段古*經嗎?”家鑫問道。

阿勒泰起初以爲自己聽錯了,家鑫又重複了一遍。阿勒泰臉色漲紅,以爲家鑫在捉弄他。家鑫不慌不忙的站起來,右手貼胸,微微欠身向阿勒泰行了一個禮。阿勒泰趕緊站起來,用同樣的方式給家鑫行了一個禮,然後從容不迫,言詞分明的涌頌一段經文。

家鑫讓人調查了一下阿勒泰家庭情況,阿勒泰很小父母就去逝了,是一個善良的牧民收養了他,現在的家裡有爺爺奶奶、父母、弟弟妹妹。

最後家鑫綜合各方面考慮,決定錄取阿勒泰爲新疆片區總經理。

晚上阿勒泰拿了一包喜糖和一個請帖來邀請家鑫參加他的婚禮。

家鑫也很好奇,阿勒泰都快四十了,是什麼樣的傳奇女子收服了阿勒泰。

“新娘是哪兒人?”

“我們草原上的”

“奧……你們認識多久了?”家鑫一時八卦心起。

也許同是貧苦出身, 阿勒泰一向視家鑫爲兄長,就像他講述自己童年。

阿勒泰父母是在一次冬季轉場的過程中,雙雙從雪山上掉下來去逝的,阿勒泰還有他的弟弟,被一起同行放牧的梅麗古朵一家人收養了。

梅麗古朵被阿勒泰小四歲,是家裡老大,下面還有三個弟弟妹妹。自從阿勒泰進家門以後,梅麗像對親哥哥一樣,對待阿勒泰。阿勒泰非常懂事,雖然年齡不大,但是放牧、擠奶他都樣樣精通。

阿勒泰每當閒下來,就會想兩件事,一是想他爸爸媽媽,另外就是想讀書。

以前,雖然是牧民家的孩子,但是父親特別崇拜寺裡面阿訇。每當牧場靠近鎮子時,父親就騎馬送他去讀書。

雖然他的讀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但是他天資聰穎,書讀的想當好。每當大雪封山時,他就讓父親把書本買回來,自己在家裡自學。

阿勒泰喜歡雪山、草原、帳篷、牛羊。但是他同樣也喜歡書本,書本爲他打開了一扇窗,那裡面有悲歡離合、自強不息、光怪陸離。

阿勒泰只能通過狠勁的幹活,忘了這些憂傷。養父母把這些看在眼裡,非常難過。他們打聽到國家爲了促進少數民族教育發展,在牧場最近村莊,邀請了兩個志願者臨時充當老師。

養父母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阿勒泰,併爲他準備一匹馬、饢和奶茶。

阿勒泰每天騎着馬,踏過茫茫的雪地,在越過結冰的河面,如果河面解凍了,他就得繞一段路,在淺灘處過河,馬兒在前面走,他捲起褲子跟在後面。有時候馬兒不聽話,他就在前面硬拉着馬兒過河,馬兒有時候犟脾氣上來,把他能氣哭。

學校只有一間房,沒有寄宿條件,有時候早晨還晴空萬里,下午就是雷雪或暴雪。他就帶上羊毛氈和被子,一個人睡在課桌上,夜晚零下30多度,凍的他,裹着羊毛氈在教室裡跑圈。

“你和我們一起住帳篷吧”老師發現以後邀請他一起住。

他婉言拒絕了,倔強的他,老師怎麼勸,他都不去住帳篷。

草原惡劣的環境,磨鍊他頑強不屈的品質,小小的年紀,像一隻雄鷹,他可以一個人驅趕着幾百只羊,和狼鬥智,然後把羊羣安全的趕進羊圈。

有時,他把作業,沾在弟弟妹妹的後背上,一邊放牧,一邊學習。

春去秋來,他已經長成一個草原鐵漢,通過他不斷地努力,他考上了大學,但是當他拿到通知書時,他做出一個決定,他把通知書在父母墓前燒了。

不上大學,他也覺得不遺憾,這麼多年苦讀,就是爲了證明自己有實力考上大學,既然已經證明自己的努力。就沒必要在讀書了,因爲還有五個弟弟妹妹需要他照顧,養父母由於常年的風餐露宿,身體早已不行了。

養父母想給他說媒,娶個媳婦,被他婉言拒絕了,養父母還以爲他條件高,一般女孩看不上。

其實,他有個難言之隱,他和他的妹妹梅麗古朵,早互生情愫了。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不管放在哪裡都是驚駭世俗的,更何況放在他們這樣有宗教信仰的家庭。

他們只能相互之間隱忍,不能讓任何人看出,可是年齡越大,這種煎熬越難受。

梅麗古朵也到了出嫁年齡,母親安排她去參加草原的相親活動“姑娘追”。

“姑娘追”是一種求偶遊戲,這個遊戲也是要等到一些喜慶熱鬧的節日纔會實行,就是成年的男子女子分別騎馬一起跑,在跑的過程中,男子如果喜歡該女子可以盡情的表達自己的喜歡,和女子開玩笑之類的,等騎到終點的時候,男子就會往回騎,這時候如果這位女子喜歡該男子的話,就會把手中的鞭子舉起來,然後再慢慢地放在,反之,如果女子不喜歡該男子,這位男子就要挨幾個鞭子。

相傳一個獵人和天鵝仙子結成的夫妻,在結婚那天,騎着兩匹雪白的駿馬,像白天鵝一樣飛翔,互相追逐。他們就是哈薩克人的始祖。後來,哈薩克男女就以馳馬互相追逐的方式來促成愛情的結合。

梅麗古朵本來不想去,但是看見父母整天爲他和哥哥婚事操心,就假裝答應了下來,在遊戲的過程,梅麗古朵看不上對方,就用馬鞭輕輕的打了對方几下,對方本來覺得勢在必得,但沒想到梅麗古朵拒絕他,一下子惹惱對方。對方搶過馬鞭狠狠抽了梅麗古朵兩下。

阿勒泰火蹭的一下上來,他當然不能忍受家人受辱,他騎上快馬,追了上去,他從自己的馬上躍起,把對方從馬上摔了下來,狠狠地用馬鞭抽,直到衆人勸開。

過了兩天被打的人找上門來,阿勒泰以爲對方尋事,沒想到對方是來提親的。

男方老人說了一大堆好話,發現女方沒有應答,就拿出殺手鐗,豐厚的聘禮:二十隻駱駝、一百匹良馬、二百隻羊。

這在部落之間應該算是豐厚聘禮,尤其對方家底殷實,在這個很注重門第的地方確實配的上梅麗古朵。

阿勒泰一句話都沒說,因爲他們這兒實行的是家長制,在這種場合說話,會讓人笑話。

養父母動心了,但是他們還是想聽聽兒子和女兒的意見,阿勒泰當然不同意,他覺得對方有家暴傾向。但是出乎衆人意料,梅麗古朵卻欣然接受了這份婚約,但他有個條件聘禮還得在豐厚點,聘禮的一部分留給父母,一部分給阿勒泰上學。

阿勒泰一下子瘋了,他堅決不同意,馬鞭在空氣中抽打。

阿勒泰一個人靜靜地躺在草垛上,他絕望的要死,梅麗古朵悄悄的走了過來,抱住了他,趴在他懷裡哭的很傷心。

梅麗古朵動情吻起了阿勒泰,滾燙的嘴脣觸碰到一起。阿勒泰這才反應過來,他一把推開梅麗古朵,轉身超牧場跑去。

梅麗古朵最終還是嫁爲人婦,在出嫁當天阿勒泰沒有去參加婚禮,他只是騎着馬,站在山坡上遠遠的送行。

養父母非常心疼阿勒泰,勸他復讀,阿勒泰心裡也放下了,他不能違背倫理,幹出那些荒唐事,讓父母丟人。

他重新拿起課本,在二十五歲的時候,考上了一所大學,他的大學比較苦澀,沒有浪漫的愛情,也沒有光鮮的社交。只有讀書,讀書,功夫不負有心人,畢業那年,學校有個去希臘公費留學名額,被他爭取到了。

去了希臘他從研究生一直讀到博士,回國以後,他在大學教書。有空他就回家一趟,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妹妹被妹夫虐打,最嚴重一次鼻樑骨斷了,一個耳朵失聰,妹妹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樣,頭髮枯黃,眼睛空洞,陷進去了,人乾瘦的只剩七十多斤。

他把妹妹帶去醫院,住了一週院,身體纔有所好轉,可是回來半個月,妹夫也沒來接妹妹回家。

隱忍多年怨氣終於爆發了,他提出離婚,可是養父母堅決不同意,覺得太丟人,而且按照當地傳統習俗,婚姻是終身制,一旦結婚就不能離婚。

他動員所有的弟弟妹妹跪下來求養父母,讓姐姐離婚。養父母本來就善良,當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活活被打死,就同意了這件事,可是離婚有可能需要退還彩禮,養父母根本就拿不出錢。

“放心吧,我攢了一筆錢,夠退彩禮錢。”他安慰大家,然後他偷偷的向所有同學借錢。錢湊夠後,他準備把妹妹帶到大城市生活,害怕對方騷擾妹妹。

來到了大城市,爲了還錢,他把大學工作辭了,然後去天然氣公司應聘。

過了半年,妹夫發現妹妹沒有回來,就去他家找人,他弟弟和妹夫打了起來。

他知道後,第一時間趕了回去,提出了離婚,這在當地是非常丟人的,所以對方家族的人基本都來了。

人多了,反而打不起來了,後來雙方的長者,把這事調解了一下。經過幾次磋商,阿勒泰最後露出底牌,他願意返還對方彩禮,從此一刀兩斷。

對方一聽阿勒泰願意返還彩禮,當然願意離婚了,在這兒,只要有錢,就可以娶到更年輕的女孩。

離婚以後阿勒泰把梅麗古朵帶到了大城市生活,他一直相娶梅麗古朵,但是對方堅決不同意,覺得自己是個不詳的女人,配不上高高在上的阿勒泰,而且家裡所有人也都堅決反對。

就這樣耗着,耗了七年多了,阿勒泰都四十多了,隨着社會發展,人們思想觀念也慢慢改變了。阿勒泰一直不娶,在這兒沒有子嗣,是讓人非常瞧不起的,梅麗古朵終於同意阿勒泰這門婚事。

“唉……”家鑫嘆了一口氣,久久不語,他起身出去,過了一會回來了,他拉住阿勒泰的手,把一把車鑰匙塞進阿勒泰的手裡。

“送給你,作爲你的新婚禮物,不要嫌舊啊。”家鑫把他們開的車送給了阿勒泰,其實,這輛車就進了一趟藏區,而且改裝以後這輛車值上百萬了。

“這禮物太貴重,我不敢收。”阿勒泰高興的說道。

“收下吧,你一直把我當兄長,我們本打算坐飛機回去,這輛車本來是要處理的,正好送給你,作爲新婚禮物。你現在是總經理了,出門也不能太寒酸。”家鑫拍了拍阿勒泰的肩膀。

阿勒泰……

過了三天,阿勒泰的家人和族人一個都沒來,家鑫作爲領導和兄長爲阿勒泰舉行了一場隆重的婚禮。他把這項私人活動升級爲公司活動,他邀請了政商人士、社會名流以及公司所有高管。

婚禮分爲兩個流程,第一個是**族婚禮,家鑫請來了阿訇爲兩對新人主持婚禮,接下來是新式婚禮,兩對新人脫下**族服飾,又穿上西裝、婚紗,家鑫又請來省電視臺某主持 人,在酒店舉行了一場現代婚禮。

家鑫是個重親情的人,阿勒泰把他當兄長,他就得爲阿勒泰撐起這個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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