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劍山上,一男一女並肩行走山路間,女子邊走邊看,目光穿透雲霧大陣,直抵深邃處。兩人雖在山腳,但女子片刻功夫便將靈劍山看了個大概,就連山中修行的弟子也包含在內,於是她提出了一個問題。
“這就是你們靈劍派?作爲五大超品門派之一,爲何人丁如此稀少?”
王陸想了想,這個問題若要解釋起來,非得長篇大論不可。例如靈劍派的門派文化是貴精不貴多,當年裝逼蔚然成風的時候曾經宣稱:至少要理論上足以破碎飛昇之人才有緣入山。而坐落的蒼溪州也不算富庶,高端資源供養不起太多人。最重要是百五十年前經歷一場浩劫,令多年積累一夜成空,黃金一代和高層長老死傷殆盡,門內修士也多離散而去。後來人廢墟重建,當然人丁凋零。
不過這些問題幾乎都是靈劍派的傷心事,王陸也懶得多提,便一言以蔽之:“因爲窮。”
帝琉尊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王陸頓時驚歎:你會不會聊天啊?!我隨口扯個理由你不要就這麼信了好不好?
不多時,兩人來到四相峰,王陸爲其解釋此地乃交通中轉樞紐,又爲其展示了靈劍派如今所用的傳送陣法。帝琉尊觀察了片刻,對這種陣法明顯有些興趣,試用後卻不予置評。
沿着傳送陣,王陸首先帶她來到縹緲峰——此時天劍堂長老,包括掌門風吟大多在羣仙城內,山中僅有兩位長老留守,考慮到他們性情,王陸也不帶帝琉尊去拜見了。何況以帝琉尊此時身份,也實在不宜和萬仙盟中人多見面。
私會地仙的罪名,自己一人承擔就夠了。
所以他徑直領路來了縹緲峰食堂:如果說這靈劍山上還有誰能不在乎私會地仙的罪名,非她莫屬。
“阿婭,貴客臨門,快出來接客了,拿手的仰望星空等速速做來幾桌。”
王陸一邊向食堂裡面招呼着,一邊對帝琉尊解釋道:“這是我們靈劍山上最負盛名的傳奇食堂,有真君級的絕世強者在此地主廚……”
話沒說完,帝琉尊就皺起眉頭:“真君級的修士,不思破關飛昇,在此地做菜?”
王陸說道:“人各有志嘛,何況三千大道,也未必只有仙道才能登頂。這食堂內的主廚就是醉心廚藝,試圖以此登峰造極的癡人。一手仰望星空可謂出神入化,足以令真君修士爲之昏倒。”
“昏倒?”
“哦,傾倒。”王陸更正後,繼續信口開河胡說八道,“總之,此人以廚藝入道,已近乎得道了。”
“外道論嗎?”帝琉尊聞言眉頭仍是緊鎖着,卻也不多言。
只是進門後,見到那一頭金髮的西夷主廚,帝琉尊卻真是吃了一驚。
“西夷人!?你們怎能將這種人放入靈山要害之地中?”
王陸一愣:“怎麼?有何不妥?”
剛剛繫好圍裙的阿婭也是莫名其妙,自己是怎麼就招惹到這位貴客了?
帝琉尊認真地說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王陸聞言就笑了,想不到帝琉尊居然還是個標準的民族主義者。說來當初上古地仙在建造羣仙墓時還遠渡西夷,與黃金王聯手合作,此事應是雙方互利互惠,而上古地仙們也完全看不出對外族人有什麼歧視。結果帝琉尊卻如此激進?
還是說,正是當初與黃金王的合作中存在什麼隱患,才讓帝琉尊激進若斯?
不過無論是哪個理由,今天這頓飯看來是吃不成了。王陸對此深感惋惜,別的無所謂,不能見識到上古地仙之王食用仰望星空的盛景實在可惜。
而從縹緲峰食堂告辭後,王陸一時有些爲難。
接下來要去哪兒?
這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觀點,使得王陸能夠帶領她遊覽的區域非常有限,青雲峰上的觀海長老就不必說了,崑崙奴爲長老,在帝琉尊眼裡恐怕是褻瀆大罪。而無相峰上,也有家養的靈犬若干……山靈白詩璇倒也罷了,某西夷魔狼的名聲比起九尾天狐可是更爲惡劣。
星辰峰是掌門居所,如今掌門本人不在,帶帝琉尊去了也沒意義……思前想後,也只有帶她瀏覽一下縹緲峰和逍遙峰上那些粉嫩新人了。
對此,帝琉尊倒是頗感興趣,無論哪個時代,年輕的修士都意味着將來。透過他們,可以更容易看出修仙界未來百年、千年的興衰。
然而見識了縹緲峰和逍遙峰的內外門弟子後,帝琉尊卻極其失望。
“他們……就是你們年輕一輩的平均水平?”
王陸想了想:“倒也不是,因爲現在是把我排除在外了,算我進去的話,平均水平能上升一個大臺階。”
帝琉尊聞言仍是搖頭:“完全不成氣候啊。”
王陸說道:“你這是和我接觸多了,眼光變刁了,其實他們還算是優秀,比如這位朱秦修士,修行三十餘載,如今已有虛丹巔峰的修爲,頗爲不俗。”
說着,他伸手指向縹緲峰上一位俊朗青年,只是被王陸伸手指到的人,面色卻微微有些尷尬。
朱秦……這個名字在三十多年前的靈劍山上,遠比現在有分量。
因爲那一次昇仙大會後的兩年間,他是同一批修士中進度最快的——比王陸還要快!事實上那個時候所有人進度都比王陸快,王陸的鍛體期修行讓他進度落後好大一截。
同樣是那個時候,朱秦在縹緲峰風光無限,同輩人中對他仰慕有之,嫉妒有之,但無論何種態度,都更烘托出他地位不凡。同時,因爲他善交際,前輩們也對他多有關照。
說得誇張一些,雖然那個時候,他是內門弟子,而王陸是真傳,位階高過他,可在門派內部的聲望而言,或許他還要更強一些!
可是……現如今呢?
一個是名動天下的年輕俊傑,另一個卻還在山中潛修,不爲人知。虛丹巔峰的修爲很了不起麼?比起某些師兄師姐們來說的確是要強不少吧,可是跟王陸比呢?跟其他兩位真傳比呢?
想起曾經和王陸在滕雲堂內互相譏諷嘲笑的日子,真是恍如隔世。如今的王陸,已經是他連仰望都會感到後頸痠痛的存在了。
王陸當然不會和朱秦計較過去發生的些許不愉快,對於他而言,那時候的爭執反而更像是軼事,尤其是甦醒了前世記憶後,又怎麼會和這些真正的小字輩們計較?
可是如今王陸的大方姿態,有時候更讓人受傷……至少朱秦雖然面上強撐着笑容,心中的落寞卻快要溢於言表。
而在此時,帝琉尊忽然伸手指着一名悄然在人羣中撤步離開的人影:“那是誰?”
王陸目光轉去,笑道:“王忠,同樣是靈劍派裡備受矚目的優秀人才。雖然和朱秦等天才弟子相比頗有不如,但也在水準之上。”
“水準之上?”帝琉尊明顯對這個評價嗤之以鼻,但是比起修爲,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此人……似有叛逆的前科。”
王陸聞言一怔:“這都能看出來?你也太**了吧?”
帝琉尊對這種廢話視若無睹——堂堂地仙之王審視一位虛丹境界的小修士,一眼就能看穿其前生今世,又怎會看不出這王忠與王陸曾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良禽擇木而棲,而王忠恰好有一次瞎了狗眼,跟錯了人。”
帝琉尊問:“無論如何,背叛應是不爭的事實……既然如此,爲何你要容忍一個叛徒在身邊?”
王陸想起帝琉尊對叛徒的態度,倒是理解她的疑問,只是,並非所有人都像她那麼嫉惡如仇啊。
而且,從實際講……
“容忍他,是因爲根本無所謂。區區一個王忠,還能翻過天去?”王陸笑笑,“說到底,他只是九州千千萬萬個平凡修士中的一員,難道要我和那樣一個卑微之人計較?”
帝琉尊卻正色道:“有些事,值得你去計較。”
不過說完這句話,帝琉尊就轉過身去不再多說:“靈劍派我已經看過了,帶我去看看盛京仙門吧。”
這傢伙真是想到哪兒是哪兒啊……王陸嘆了口氣:“好,這就去盛京。”
前往盛京仙門就不能像靈劍派這樣自在了,必須提前做足準備,進行預約才能得其門而入,不是一般的麻煩。好在王陸和河圖關係不一般,直接用個人渠道與河圖打了招呼,便一路暢通。
盛京仙門遠比靈劍派要大,單單是盛京本部就有靈劍山的幾十倍遼闊,人口也多,而且質量極高,真正是金丹遍地走,元嬰多如狗。
如此盛景,令王陸都不由感慨,盛京仙門不愧是萬仙盟之首,和其餘門派的差距真是太大了,尤其是剛從靈劍派轉過來的話……
然而帝琉尊參觀盛京仙門時,卻顯得漫不經心,甚至心不在焉。兩人持着河圖道人頒發的通行證,在仙門總部高空盤旋了幾圈,帝琉尊連問題都沒問幾個,便感到厭倦了。
“這裡已經看夠了,帶我去軍皇山吧。”
王陸駐足道:“您這是想萬仙盟五絕一日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