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此刻,孟修遠纔算是有機會看清了領着自己一路進洞的這隻大鳥。
只見其翅窄而長,生得青、棕雙色羽毛,似燕似雀,模樣十分精靈,孟修遠從未見過。
而這鳥自銜着那兩株並蓮花向孟修遠而來,卻沒有絲毫要落地的意思,反而始終在頭頂盤旋,一雙眼睛始終注視着孟修遠,讓人猜不透意圖。
“鳥兄,你是否見過百靈?
若你見過,可否帶我去見她?”
孟修遠怕有什麼意外,不想耽擱時間,索性朗聲朝天開口道,寄希望於那大鳥能聽得懂人言。
幸運的是,他這一聲確有效果。
那大鳥聞言當即不再盤旋,身形一轉,直朝遠方蓮池深處飛去,速度卻不是很快,似是有意在替孟修遠指路。
孟修遠見狀不敢怠慢,趕忙腳踏湖上冰面,循着那大鳥的方向追了上去。
……
越是深入這蓮池,孟修遠便越是體會到其不俗之處。
孟修遠只追着那大鳥奔處一盞茶的功夫,腳下冰面便愈來愈寒,身周的空氣也越來越熱。
若非孟修遠煉體有成,換做尋常武者修士,許是早已需得運起真氣靈力才能抵禦這般極端反差的環境。
時間一久,許是尚對身體有些傷害。
不過同樣有弊便有利,越是深入這蓮池中心,孟修遠身周天地靈氣愈發濃郁,略微用神一查,只覺得遠超洞外數倍不止。
若是能捱得住這冰火交加的極端環境,這座蓮池許可算得上是一處修行聖地。
孟修遠飛縱之間,心已中暗暗定下打算,只道在確認了百靈的安全之後,許是可以借這寶地閉關靜修些時日。
不過很快,他便再沒有心思考慮這些龐雜之事。
只因在這沿路之間,孟修遠逐漸發現許多與這蓮池環境略顯不和諧的人爲痕跡,仔細看去,竟是一處處已被觸發、破解後的機關。
回想百靈之前所說的話,孟修遠心中一恍,突地便算是確認了這處蓮池仙境的來歷。很顯然,這冰火蓮池該正是百靈所提及的那一對人妖夫妻的洞府。
思及此處,孟修遠愈發確認百靈許是就在前方,當即加緊腳步朝天上那大鳥追去。
池上浮冰分佈散亂,隱隱好似有些陣法在其中,不過沿路機關大多皆已被破解,孟修遠倒是沒遇上太多麻煩。
大概一刻鐘的時間,孟修遠便已追着那大鳥到了蓮池中央,四周放眼望去,除了水上蓮花與浮冰,已再見不到他物。
也就是於此時,那天上的大鳥鳥喙一鬆,竟是遠遠將那株並蒂蓮花拋了下來。
說也神奇,這一藍一紅兩朵蓮花看着輕飄飄的,觸地一刻卻仿若有千斤之重,當即在冰面上砸出一個窟窿,直落入池水之中。
孟修遠趕至近前,細細查去,只覺這株並蒂仙蓮仿若被激活了一半,靈氣四溢而出,與這片蓮池隱隱合爲一體,化作了這一方小天地的核心。
那大鳥落在孟修遠身旁不遠處,清鳴一聲,而後竟是十分人性化的甩了甩頭,示意孟修遠去取那蓮花。
孟修遠爲尋百靈下落,一時也沒有更好辦法,索性不不做猶豫,伸手便將那並蒂仙蓮摘了起來。
果然,下一刻周遭環境陡然鉅變。
天地靈力仿若沸騰起來了一般,於孟修遠周遭席捲涌動,而他腳下那原本平靜的水面,也不知何時生出了一道巨大的漩渦,隱隱通向池底未知之地。
孟修遠見狀不由心驚,暗歎此處洞府設計巧妙。這柱活生生的並蒂仙蓮,竟是整個陣法的鑰匙。
那大鳥頗爲人性化地望了孟修遠一眼,隨即率先往水中那漩渦裡鑽去,顯然是做了個示範。孟修遠見狀不疑有他,縱身一躍,同落入池中。
漩渦湍急,扯着孟修遠向池底極速而去,孟修遠怕擾了機關正常運行,不敢掙扎,只得閉了一口氣隨波逐流。
好在一切順利,沒用的多久孟修遠便覺得身子一輕,竟是已從水中脫出。
待他睜眼再看,只見自己已身處一處空曠大殿之中,雕樑畫棟,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富麗堂皇之景。
再細看去,原來這大殿無論牆壁地面、裝飾桌椅,竟都是由堅冰雕刻而成,不過周遭空氣卻算不上太冷,遠不及剛纔蓮池上那冰面刺骨。
正待孟修遠欲再仔細觀察,一道虛弱的聲音突從大殿角落裡傳來:
“小修遠,你拿到那冰火之華了麼……”
孟修遠聞聲眉頭緊皺,趕忙閃身而至,卻見百靈正依靠在大殿一根房柱根上,身形虛弱無力,面上亦比尋常少了幾分光彩。
“百靈,你這是受了傷?”
說話間,孟修遠下意識欲以真氣替她療傷。不過百靈卻是擺了擺手,主動避開,接着虛弱開口道:
“不用,我沒事的。
只不過是破解這洞府中的機關,耗費了太多靈氣。
休息休息,就沒有事了。”
說話間,百靈轉而轉向孟修遠手上那株並蒂仙蓮,目光之中不由帶上幾分喜色:
“太好了,你果然拿到了這冰火之華。
你快從中選一朵吃下吧,這可是極好的東西。
不過注意,千萬別兩朵都吃了,不然極炎極寒兩股力量衝突之下,可是會要人命的……”
孟修遠聞言眉頭微皺,心中有頗多不解,當即朝百靈問道:
“百靈,你弄成這個樣子,便是爲了這兩朵花?
還有,你之前不是說這處洞府有有主人麼。你這樣強破機關闖進來,拿人家的寶物,是否真的合適?”
百靈見孟修遠不聽她的話,當即搖了搖頭,開口解釋道:
“小修遠,放心吧。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不會帶着你做壞事的。
那位妖怪姐姐當年邀請我來她家中做客之時便和我說過,這冰火之華的奇花,是她從旁處移植過來的,恰好和這冰火洞的環境十分貼合。
再加上她所設陣法的加持,這在旁處原本百年一生的仙株,於這洞中每十年便能生出一對。
而且這花開放之期不長,每次最多不超過一個月,逾期便會枯萎,反影響後面新花的生長。
咱們運氣好,來得正是時候。你此刻摘來吃了,不算浪費,還是做了好事。
最多咱倆離開之時,將那一路上的機關好好恢復原位便是啦……”
說至此處,突地一道黑影閃過,卻見正是之前一直引路的那隻大鳥從空中落下,直撞向百靈,與她身形陡然間合二爲一。
那大鳥入體之後,百靈顯得愈發虛弱,說完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小修遠,我本來是想將這花帶回去給你的。
不過後來我才發現,這奇花已與這冰火洞隱隱融爲一體,若是將其強行帶出,只會使它提前枯萎。
而我又已經累得沒了力氣,恐怕沒法再走一遍那蓮池了,所以只能用點別的小手段。
幸好你機靈,沒耽擱太多時間,否則花或許便要枯了……”
話說至最後,百靈近乎已經支撐不住身體重量,頹然便欲向地上倒去。
孟修遠見狀趕忙伸手將其扶起,望着她那虛弱痛苦的小臉沉思片刻,終是將並蒂雙蓮之中的那朵藍色冰花取下,緩緩喂入百靈口中。
“咱們入人洞府,取人寶物,終究是受了人家的情。
待將來,我去尋這洞府主人,一定想辦法將這人情還上……”
孟修遠喃喃輕語間,百靈已將那朵冰蓮全部嚥下,仙株之中的強大靈力頓時讓她振奮了幾分,不過其中至寒之氣,也同樣讓她冷得直打哆嗦。
“小……小修遠,你快將那朵火蓮吃了。
咱們一……一起運氣,纔好將各自寒熱之氣消化……”
孟修遠見百靈嘴脣發紫、眉毛生霜,一副即將凍僵的樣子,不敢有絲毫遲疑,趕忙將餘下那朵火蓮吞入口中。
下一刻,果然有一股熾烈至極的靈力在他體內爆發了出來,霎時間衝遍他周身經脈。
不過與此同時,孟修遠眼中亦突有精光閃過,眉頭緊皺了起來。只因少了這兩朵仙蓮巨大靈力波動的遮掩,他的元神之中,突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小修遠,你怎麼了。快來一起運功啊,我好冷……”
百靈緩緩起身,輕柔地朝孟修遠手腕抓來,不過孟修遠卻是沒有着她的道,當即閃電般撤出數步,朝眼前之人肅然道:
“莫再裝模作樣,你不是百靈。
是否需要我出手,來幫你顯出真身?”
“哈哈哈,你這小娃娃,真是出乎意料地厲害……”
一陣妖媚的笑聲傳來,眼前那“百靈”身形一虛,陡然模樣大變。再瞧去,原本天真可愛的少女,已化作身材妖嬈、面若桃花的豔麗女子。
“你是誰,處心積慮又所爲何事?”
孟修遠一邊打量着眼前這略帶妖媚之氣的女子,一邊冷聲問道。
於此一刻,他心中十分警覺,明白眼前妖女可謂一個罕見的強敵。畢竟單隻對方能騙過他的元神示警這一點,便證明了其道行頗高。
“處心積慮?這詞可真聽着讓人寒心。
小娃娃,那冰火之華可是實打實的仙藥,我藏在暗處等了八年,纔等到這麼一個機會,費盡心思才能將其得手。
而你什麼都沒做,便吃了一半,難道還不滿足麼?
我只是想讓你你乖乖地陪我一起煉化仙藥,又不是想要害了你。
如此大動干戈,何必呢……”
那妖女說話間始終在仔細觀察着孟修遠,見其吃下那仙藥這麼久,面上依然平靜如常,沒有絲毫被那股至熱之力所影響,不由心中頗爲驚訝,當即接着道:
“你這小娃娃,真是了不得。
本來我就是怕節外生枝,附近又再沒有旁的雄性能和我一起運功煉化仙藥,所以才勉強選了你。
沒想到,竟叫我碰上了個寶貝。
小小年紀,便生得眉清目秀,將來長大了定也是個風流公子。
嘖,要不然,待咱們倆煉化了仙藥,我便不吃你了,你來做我郎君如何。
咱們一起在這冰火洞中好好修煉,用不得多久便能橫行天下……”
孟修遠知道對方亦在尋找他的弱點,自沒聽這妖女的胡言亂語,只是默然掃視了一圈四周,便又肅然開口道:
“你能進這冰火洞,又對我與百靈之間的事情瞭解不少。
她此刻,應該正在你手上吧。
你把百靈交出來,我只廢修爲,不殺你。”
妖女聽得孟修遠如此威脅言語,卻是並不太生氣,反而又是哈哈一笑,很有意味地說道:
“沒想到,你還是個重情重義的。
不虧那傻姑娘中了我的奪魂咒,心中還顧慮着你。
本來她若配合我一起騙你兩句,便沒有這麼多麻煩了。
哪知道她這笨鳥,是個死心眼,任我什麼手段都折不過來。
我還從沒見過,有妖像她這麼固執。
你要看,那便給你看看吧……”
說話間,那美豔妖女突地袖袍一揮,一股赤紅色的霧氣衝向大殿另一側。待煙霧緩緩散去,卻見其中一個傷痕累累的身影顯現。
“小修遠,快逃,她是會吃人的妖怪……”
百靈被綁在木樁之上,雙手化作的翅膀近乎被拔光了羽毛,不時有鮮血沿着翅尖滴在地上。
孟修遠見此一幕身子微顫,沒有絲毫停滯,當即足下勁力全然爆發,化作一道閃電朝那妖女疾射而去。
猛然一拳,那妖女既來不及閃躲、亦無抵抗之力,轟然倒飛而出,直深深嵌入大殿冰壁中。
不過那妖女本體似是樹木植物之類的東西,身軀極爲堅韌,而她又本就是有意激怒孟修遠,早早便在身前設下了數道法術。
兩相疊加之下,孟修遠這一拳,竟是沒能立即奪了她的性命。
“咳……厲害……可終究還是我贏了……”
那妖女咳出一口綠血,臉上卻洋溢笑容。
轉眼看去,卻見不知何時幾根藤蔓已從地面下鑽出,緊緊纏繞住了孟修遠的腳踝。
下一刻,磅礴的靈氣從那藤蔓之中涌入孟修遠體內,於他周身經脈之中走竄,轉瞬便將整個身體全然接管。
很顯然,這妖女目光極爲毒辣,早便看出孟修遠肉身雖強,可真氣卻十分空虛的弱點。
“好強的肉體,難怪這麼厲害。
也不知道吃起來,會不會很有嚼勁……”
藉由兩人體內至熱、至寒兩道強大靈力正在進行的迅速融合,那妖女的傷勢也恢復得很快。
她轉眼便已從冰壁之中爬了出來,走到了孟修遠的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自在地檢視着這到手。
可就在此一瞬之間,原本該是被全然控制住的孟修遠卻突地動了起來,伸手一把將這妖女的手腕緊緊握住。
下一刻,妖女體內積蓄百年的靈力如潮水般涌入孟修遠的體內,無論她如何努力,卻也做不到絲毫阻攔。
“停……快停下!”
妖女雖詭計多端,卻從來沒遇到過這般境況,力量與生命的飛速流逝,讓她亂了陣腳,只能朝孟修遠不住大喊道:
“蠢材,你這是在自殺!
冰火之華的至熱至寒兩股靈力,不能同時進入一個人的體內。
這樣下去,你也一樣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