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夜,滶水北岸一戰,大晉竟陵太守、奮威將軍桓石虔率八千精兵巧渡滶水突襲秦營,陣斬秦國荊州中兵參軍吳仲,潰敵營、俘斬近萬!
是役,倉猝應戰的秦軍亦發揮了不俗的戰力,殺傷晉軍過千;更有超過八千兵士在荊州司馬閻振帶領下,趁夜色成功退入管城。恰糧草、輜重皆屯管城,閻振便堵塞城門,意欲憑城固守,以待襄陽來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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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城之外,晉軍已然築起了營寨,正採伐樹木,趕製攻城器具。滶水南岸的一萬多晉軍步兵、以及四幢屯騎軍都已渡河前來會和,此時晉軍陣容雄壯,圍三闕一,困住了不大的管城。
中軍帳裡,竟陵軍與屯騎軍的頭頭腦腦差不多都到齊了。段隨笑容可掬,撫着桓石虔的後背嘆道:“我聞秦營防守嚴密,全仗鎮惡一躍破門,勇捷無匹,真乃飛將軍再世也!”
桓石虔不無得意之色,哈哈一笑道:“過譽咯,過譽咯。此次破敵,真要論起來,還不是從石的計好?”
兩個在那裡互誇互耀,部將們自然也是馬屁不斷,更皆自吹自擂,一時間帳中嘰嘰喳喳,牛皮飛了滿天。卻聽一人嗡聲嗡氣道:“哎!就是可惜了那兩千匹戰馬呵!”
帳中叫鬧聲戛然而止,大夥兒一齊擡眼看去,原來是大個子染干津杵在那裡,正自搖頭晃腦、長吁短嘆。
話說染干津與劉裕渡河之後,拼了命救護馬匹,決計是盡了力。惜天氣太冷,河水冰寒徹骨,馬兒在途中凍傷凍壞、抑或崴足傷蹄。。。到最後終究還是有近兩千匹戰馬不堪再用。染干津是個愛馬之人,這夯貨又有些不知輕重,這當口發聲慨嘆,頓時把滿帳熱火給澆涼了三分。
桓石虔面色尷尬,乾笑道:“聽聞秦人在管城裡囤着不少糧草、輜重,想必馬匹也不會少。待破了管城,我桓石虔做主,城中馬兒盡數歸你屯騎軍。嘿嘿,嘿嘿。”
“那是自然!”染干津扒拉扒拉頭上亂哄哄的捲毛,自顧自道:“就不知管城裡馬匹多不多,反正滶水秦營裡就只尋得百來匹而已。。。聽說初八夜裡不少秦軍戰馬跑散了,可得都找回來纔是!嗯,裕哥兒(劉裕)昨日便追出去了,忙活一宿,總該有些收穫罷?”
這口氣,敢情不用桓石虔發話,他等早已着**馬了。滿帳上下,自桓石虔起,包括段隨在內,盡都瞠目結舌,起了一頭的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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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曹操,曹操到。這時候中軍帳外喧譁聲起,就見劉裕掀開帳子走了進來,急叫道:“兄長,桓將軍,我抓到個秦軍信使,有緊急軍情稟報!”
運氣這東西總是特別垂青那些有天命的人,劉裕便是其中的翹楚。這小子帶了些手下跑出去尋馬,越追越遠,結果夜深時分,不意轉入了一個偏僻山坳。就這麼巧,當場抓獲一個正在烤火取暖的秦兵。一番搜身,起出一封書信來,卻是襄陽城裡樑成寫給管城閻振的親筆信,當下急急趕回來報告。
段隨接過書信,展開細細一看,不覺間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半晌,他一拍額頭,澀聲道:“好險!若非寄奴運氣不錯,我等幾乎便要遭了大殃!”
桓石虔一怔:“從石何出此言?”
段隨遞過書信,說道:“乃是那樑成得知閻振兵敗退入管城,便要領兵來救。”
桓石虔尚不及看完書信,聞言便道:“樑成提兵來救閻振,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況我已派了使者往五叔(桓衝)處,江陵那裡不日就有援軍來此。他樑成愛來不來,試問何懼之有?”
段隨一指那書信的後半段,說道:“樑成並非整兵徐徐而來,而是單領一萬輕騎,日夜兼程殺來管城。鎮惡你看,他與閻振約定,明日夜間舉火爲號,要內外夾擊,趁夜偷襲我軍大營,以期一舉制勝!”
“哎呀!”桓石虔先是一驚,想了想,又遲疑道:“秦軍兵敗不過數日,消息傳到襄陽更晚。。。以此推算,即便樑成立時出兵,若想明日晚間到達管城,這路上最多便只得兩日時間。襄陽至管城三四百里之遙,除非他樑成不吃不喝、不休不眠,否則斷然趕之不及。”笑了笑,哂道:“樑成這內外夾攻之計全無道理。切!這廝莫不是特意寫了此書來詐我等?”
段隨搖搖頭,嘿然道:“嘿嘿,鎮惡有所不知。。。若是旁人領兵,我也不信。可這樑成卻是天底下有數的奔襲好手,他說明日能到,明日就必定能到。天幸我等截獲此書,否則必遭其害也!”
桓石虔乃至一衆將領還有些不信,這時費連阿渾開了口。抑揚頓挫間,當年樑成以一萬精騎奔襲洛州,一夜行進百里、大破慕容臧三萬騎兵的往事重現於衆人耳際,大夥兒這纔信服。
舊事重提,縱然已是這許多年過去,段隨與費連阿渾這兩個當初的事主依舊覺着不寒而慄——大秦悍將樑成帶給他等的震撼是如此強烈,始終揮之不去。費連阿渾說到樑成恍若神魔再世、殺人如麻時,竟然一時口齒打結。段隨在旁,亦是點頭不止。
劉裕年輕氣盛,聽着大是不服氣,叫道:“什麼神魔再世,不就是個子大一點,胳膊粗一點?再大,大得過咱家大個子麼?”說着一拍染干津,後者立時站得筆直,愈顯高大,又作齜牙咧嘴狀,勉強也有那麼幾分凶神惡煞的腔調。
不料費連阿渾伸出手,比了個拳頭,悠悠道:“不多,也就比染干大個子高這麼一丁點罷了。”
“嘶。。。”劉裕倒吸一口涼氣,吐了吐舌頭,兀自嘴硬:“管他樑成樑敗,這一次撞在咱屯騎軍手上,總要叫他磕個頭破血流!”
段隨一皺眉,說道:“寄奴休要大意!樑成極是強悍,決計不可等閒待之!”
這下連桓石虔都來了勁,大笑道:“從石自打南投大晉,可說每戰必勝,聲威赫赫。這樑成竟得從石與費連將軍如此高看,嘖嘖,想必真是個人物。說不得,我桓石虔當親往與之一戰,好歹分個高低!”大晉第一猛將說得豪氣干雲,這是手癢了。
“不可!”段隨擺了擺手。
“嗯?”桓石虔愕然。
段隨淡淡一笑:“既然老天爺如此幫忙,我等自當將計就計。”掃了諸將一眼,朗聲道:“可遣人冒充樑成信使,仍將此信送入管城。明日夜間,鎮惡先於營中設伏,再使人遠遠舉火,只待那閻振開門殺來,嘿嘿。。。”
桓石虔眼睛大亮,連連點頭:“管教他有來無回!”頓了頓,搓着大手喜不自勝道:“我再遣一軍潛到管城近處埋伏,待閻振敗兵回城之際衝殺而出,定能賺了城門,一鼓破城!”
段隨哈哈大笑:“不錯,就是此計!”
劉裕插口道:“那麼樑成那裡。。。”
段隨的目光遙遙移去帳外,半晌,幽幽道:“該來的總是要來,有些人,命中註定了,想躲也躲不掉。。。”忽地一拍費連阿渾的肩膀,高聲道:“那就不躲!這樑成,就由我兄弟一起,會他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