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隨又升官了。
宮中下了旨意,因着他進獻嘉瑞以及勇救清河公主之功,段隨賜爵關內侯,雖是個虛爵,倒也直接摸上了第六品。屯騎大都督慕容強順水推舟,去了他那個“副”字,扶正他做了驍騎軍軍主。消息宣佈出來,屯騎營裡一片喧譁,此人當真紅火得緊!
新晉驍騎軍主段隨此刻兢兢業業,狠命操練着部下軍士,前番圍獵的情狀歷歷在目,不滿意吶!狗腿子費連阿渾虎着一張臉,不斷髮號施令,也算盡職盡責。
正自大汗淋漓,傳令兵跑了來,召令驍騎軍主段隨至中軍議事。段將軍屁顛顛跑了過去,才進軍帳就聽得監軍事大人慕容衝在裡頭咆哮:“混賬秦人,欺人太甚!皇兄怎的不當場斬了那幫狗賊!”邊上一衆高級軍官紛紛點頭稱是。
段隨愕然,傅顏輕輕將他拉過,說了一通。
原來秦國不知發了什麼神經,突然遣使來鄴,爲秦主苻堅求娶燕國清河公主慕容燕。不消說,這是石越的密信起了作用。石越在信裡直把清河公主誇上了天,又說已經找好內應,待秦軍攻鄴時,必將拿住此女進獻主公。
沒曾想苻天王早已犯下了不輕的相思病,他對段元妃可謂朝思慕想,卻苦於無法啓齒。一聽還有比段元妃更加美麗年輕的清河公主存在,苻堅頓時來了勁,哪裡還能等得下去,當即派出使者前來求親,又遣五百精銳重騎隨行,想要一展秦國軍威,來個以勢壓人。
朝堂之上,秦使大言不慚,說是大秦天王苻堅渴慕燕國清河公主久矣,此番雙方結爲親家,可保兩國長久和平。苻堅配慕容燕其實並無不妥,可他早已立了皇后,如此明擺着就是想討清河公主回去做個小小妃嬪。此外秦使說是前來求親,其實態度倨傲,言辭不遜,一副居高臨下之意,隨行的五百鐵甲重騎一路上耀武揚威,不可一世,整個沒把燕國上下放在眼裡。
年輕的燕帝慕容暐當時就氣炸了,雖說秦國日益強盛,可燕人骨子裡還是覺得自己纔是上國,慕容燕身份何等尊貴,豈容秦人如此輕賤?當即就要把來使趕走,結果卻被太傅慕容評出言阻止,說是兩國交往,總要有禮有節,可不能亂了分寸,丟了大國風度。老傢伙好處收到手軟,全忘了自個也是姓慕容的。
慕容暐怒氣稍歇,不料秦使並不干休,反而得寸進尺,揚言已經陳兵兩國邊境,倘若燕國不從,就是置兩國邦交不顧,那便要發兵攻燕,還說秦國精兵個個便如這五百重騎一般精銳,要燕國自個掂量着辦。
這下子不但慕容暐與燕國滿朝文武再度暴起,連老財奴慕容評也覺得大丟面子,可真趕走了秦人還有誰能源源不斷給自己塞錢?沒奈何只好厚着臉皮居中調停。秦人早有準備,當即提出方案:燕國同樣派出五百精兵,與秦國的五百重騎較量一番,倘若燕國贏了,求親之事再也休提,若是秦國贏了,燕國便乖乖送上清河公主。
慕容暐怒氣勃勃,但瞧着秦使眼中輕蔑的目光,他終究不甘示弱,腦子一熱竟爾一口答應下來。邊上的慕容評嚇了一跳,趕忙大聲道:“秦使不得無禮!勝負未分,清河公主之事比試之後再議。”他這是先打個伏筆,到底清河公主乃是太后的心頭肉,皇帝最鍾愛的妹子,真個要是比武輸了,找個宗室旁支女送去秦國便是,絕無可能答應秦人的非分之想,否則便是逼着太后和自己翻臉了。
秦使嘿嘿冷笑:“無妨!那便先打了再說!”當真囂張已極。
秦人乃是重騎,鄴城禁軍自滎陽慘敗之後尚未恢復,眼下只以步兵爲主,若是從禁軍裡頭派人,五百步兵對陣五百重騎兵,獲勝之機太小,故此朝中下令,由屯騎軍急調五百精騎前來應戰。眼下營中升帳,正是商議此事。
傅顏講完,那邊慕容衝兀自怒罵不休,這邊段軍主突然爆出一聲大吼:“**!苻堅你個王八蛋,老子跟你不死不休!”情急之下,現代人的粗口都爆了出來。
這一聲大吼當真生猛,直震得場中衆人耳朵嗡嗡作響。大夥兒錯愕不已,連慕容衝都停了咒罵呆呆看着段隨,心想這廝怎生比自己都要生氣?
慕容衝想的沒錯,段隨的確比他還生氣,苻堅這王八蛋不但對段元妃不懷好意,如今更是欲圖染指慕容燕。一個是段隨仰慕親近的姑姑,一個則是他一見鍾情的夢中之人,苻堅焉敢如此,是可忍孰不可忍!
慕容強輕咳了一聲,說道:“從石果然忠直!來來來,我等且好生商議,此番如何應戰。”
慕容衝怒氣未消:“十軍各出五十名最精銳之士,批甲對衝便是!”
傅顏搖了搖頭:“秦軍重騎極爲難纏!我軍成軍不久,本就操練不足,此時再從各軍挑人組隊,只怕反而討不到便宜,莫若單從一軍裡選出五百人來,配合倒更默契些。”
慕容強點頭道:“不錯,兩日後便要比試,定然磨合不及。我意亦是如此,卻不知哪一軍自告奮勇?”
自打進了中軍帳後就滿臉義憤填膺的衆位軍主忽然安靜下來,齊齊倒退了半步,簡單幹脆地把驍騎軍軍主段隨推到了前排最顯眼的位置。越騎軍軍主楊璩陰惻惻的聲音在後面響起:“方纔是哪個說話來着,要與秦人不死不休?”
場中目光齊聚段隨身上,只見這廝仰天大笑三聲,重重吐出一個字來:
“我!”
不要說五百秦軍重甲騎兵,就是苻堅來了也要鬥他一鬥,誰也不能搶走我的清河公主!
說段隨精明吧,他確實精明,趨利避害的道理這小子比哪個都明白,平日裡插科打諢,吹牛拍馬,常常毫無氣節可言。可真要犯起渾來他也絕對夠膽氣,苻堅這是踩到段隨的底線了,這渾廝全然不介意爲此拼命,反正穿越以來,拼死拼活也不止一次兩次了。
“好!好!好!從石,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
月色朦朧,四下裡輕霧瀰漫,看不分明。
大燕國的清河公主慕容燕看着窗外慘淡的月色,心情同樣低落:那秦主苻堅怎生如此無恥,竟欲強娶自己,好生可恨!還有皇兄,他怎能應下秦使所設的賭局,那可是以自己作爲賭注的啊!
明知母后無論如何必會保全自己,當日聽到消息的那一刻,慕容燕依然全身驟冷,生平第一次生起無助之感。此刻夜涼如水,那刺冷的感覺莫名涌迴心頭。
“姊姊!睡不着麼?”身後少女半坐而起,睡眼迷離,卻是可足渾晴在說話。太后可足渾氏擔心愛女胡思亂想,特意喊來晴兒作伴,這兩日便睡在慕容燕房裡。
“嗯!姊姊心裡亂得很。”
“姊姊不必擔心,明日段小將軍定能打敗秦人!”可足渾晴猶在半夢半醒之間,可這句話說得好生乾脆響亮。
晴兒妹妹心裡,你那段小將軍怕是無所不能罷?
慕容燕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輕笑了出來,稍減了幾分愁容。論起來這段隨確實膽色過人,聽鳳皇說,屯騎軍十個軍主,九個都怵了秦人,偏他這個愣頭青跳將出來,口口聲聲要和秦人拼個你死我活。
驀然間憶起自己不慎從高臺跌下,段隨捨命相救,結果兩人疊在一處的情狀,慕容燕臉上微微發燙,朦朧月色下看得不甚分明,似乎已是緋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