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奇怪,之前鬧得風風雨雨的慕容令與段隨叛逃一事,如今在這偌大鄴城裡彷彿已經成了塵封往事,根本無人理會。段隨回來鄴城已然十餘日,既無有司上門詢問他遼西之事,也沒有任何旨意調令到來,彷彿連段隨這個人也已經被燕國朝堂徹底遺忘。自然,原先風風火火的太后指婚、加官晉爵等種種好事,此刻更是煙消雲散,無人提起。
至於段隨本人,便如那熱鍋上的螻蟻,每日裡坐臥不安,翹首以盼,可惜慕容衝這一去便如那石沉大海,再無音訊。閒極無聊之下,段同學也只有讀書練武,消磨時間,心裡頭卻如同有百匹、千匹草泥馬兒跑過,吊在半空中好生難過。
而皇宮裡頭,慕容衝同樣也是鬱悶不已。
那日慕容衝一回宮中便擺出了“要動段隨先動我”的架勢,結果太后可足渾氏頭也不擡,來了一句“段小子的事情哀家心知肚明,如今局勢動盪,鳳皇你若是好生在宮裡待着,哀家便饒了他,你若再任性妄爲,哀家也不妨砍了他的腦袋!”
慕容衝頓時呆若木雞,一大堆臺詞硬生生給咽回了肚子裡頭,悻悻然退了下去,從此乖乖禁足宮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實話實說,這小子對段隨那是真心不錯,生生爲了段隨按捺住了性子。
太后可足渾氏暗暗好笑,如今她也算是明白了,段隨與鳳皇好的可以穿一條褲子,強行治段隨的罪,以鳳皇的性子怕是要鬧翻了天。反正於她而言,眼下這等兵荒馬亂的時候,最要緊的就是鳳皇安安生生地待在自己身邊,段隨的事情其實根本就無足輕重,反倒可以拿來要挾鳳皇。不過段小子也忒是鬧騰,把晴兒嫁給他暫時是不要想了,且在家裡好好反省幾日再說。
太后如此處理段隨一事,皇帝慕容暐自然不會有意見,實際上此刻他焦頭爛額,全身心盯着與秦國的戰事,這等小事根本沒空理會;休說皇帝,便是有心對付段隨的老財奴慕容評,此時也把段隨之事拋到了腦後——幾十萬大軍正在彙集,各項工作千頭萬緒等着他這個主帥去奔忙,更何況還有從中斂財這一崇高事業也需要同時進行。
於是乎段隨與慕容衝這兩個小夥伴一個“囚”在宮中,一個困在家裡,成了一對無頭蒼蠅。偌大鄴城裡頭,人人都憂心忡忡,打算着如何應付將來的局勢,也就只有三數人還惦記着段隨,其中一個便是慕容麟,這廝如今惶惶不可終日,躲在家中不出,倒也不忘每日咒罵段隨一番。
此外便是清河公主慕容燕與可足渾晴這對姊妹,她兩個如今住在一處,卻是因爲太后寵幸晴兒,擔憂城中混入奸細作亂,於是將之搬進了宮中與慕容燕爲伴。
婚事沒了指望,可足渾晴自然是愁腸寸斷,不過聽到段隨安然無恙回了段府,不免又高興起來。慕容燕看在眼裡疼在心上,大罵情之一事害人不淺,弄得好端端一個活潑好動的小晴兒如今日日傷情閨中。只是慕容燕自己也不曾發覺,固然多半是在罵段隨這廝混蛋透頂,可從自個嘴裡頭出來的,十句倒有八句與那混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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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王猛的六萬主力遲滯在壺關城下,倒是楊安那邊進展不小。
按照朝廷的旨意,燕國幷州刺史、東海王慕容莊頗有些不情不願地自晉陽出兵,南襲平陽,以期奪取平陽,將王猛的大軍變成一支孤軍。可惜慕容莊這廝志不大,才更疏,都沒能摸到平陽甚至永安(今霍州)的大門,便被智勇雙全的楊安與郭慶堵在了大山之中。高壁嶺一戰,三萬燕軍葬身荒山,慕容莊狼狽逃去,一路馬不停蹄跑回了晉陽,就此閉門不出。楊安與郭慶倒卷珠簾,復奪介休、祁縣、陽邑等地,再次進逼到了晉陽城下。
來自北邊晉陽燕軍的威脅被大幅削減了,王猛當下放開手腳,揮師猛攻壺關。燕國上黨太守、南安王慕容越的壓力與日俱增,一天之內連發三封告急文書到鄴城。皇帝慕容暐心急如焚,催促慕容評不已。
八月初,三十萬人馬在鄴城匯合到位,在太傅、上庸王慕容評的率領下浩蕩西去,另有宜都王慕容桓帶領三萬人馬進駐沙亭,以爲後備。
三十萬大軍裡頭有來自各地的邊軍,有新樂城的七萬兵馬,有倉促徵發的新軍,甚至一萬屯騎軍也被抽去了七千,唯獨三千驍騎軍給留了下來,與殿中將軍艾郎的禁軍,左衛將軍孟高的衛戍軍一同拱衛鄴城。驍騎軍如今算是單獨成了軍,以中山王慕容衝爲都督,至於原先的屯騎軍大都督慕容強則另調他用。在家苦等良久的段隨終於也接到了上令,依舊擔任驍騎軍軍主一職,輔佐慕容衝。
這是太后可足渾氏與慕容評商議的結果,兩人對於此事可謂一拍即合。可足渾氏心知若是驍騎軍與段隨參加西征,鳳皇多半也要鬧着同去,於是索性將段隨與驍騎軍全軍盡數留在鄴城,陪鳳皇玩兒。慕容評也是一個心思,他可不願意驍騎軍這顆老鼠屎混進自己的大軍裡,須知驍騎軍戰力不菲,又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慕容衝撐腰,誰知道又會弄出什麼幺蛾子來,壞了自己發大財的計劃。
這個安排着實安下了慕容衝的心,此刻他正在自己的王府之中招待部分驍騎軍將士,一干自洛州開始就廝混在一處的傢伙們終於又濟濟一堂——慕容衝,段隨,費連阿渾,胡老二,董伢子。。。甚而韓延也在。
大夥兒酒到杯乾,喝得甚是歡暢。終究都是軍伍中人,聊來聊去不免又談到前線戰事,便在這時,一個下人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舉着一份邸報開口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前線戰報在此,壺關。。。壺關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