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三坍江,滿眼白茫茫。
人似沙頭鳥,漂泊居無常。”
上使立於岸邊,悠悠吟誦。
堤壩下,黃江搏岸,噴薄如雨,捲起的浪沫濺落於飛揚衣袂,滲出幾道暗色斑點。
上使毫不介懷污漬,他沿岸行走,身邊數十位官員、吏員跟隨陪同。
“我來時閱覽過丘先志的《水道提綱》,上面說‘其地窳以曲,長風巨浪,日夕舂撞其下。豈惟居民懍懍,動與水母海若爭疆界。’今日所見所聞,方知其所言非虛。”
徐嶽龍道:“每每潮失故道,所經之地,皆逃不了洪澇災害,百姓流離失所,農田毀盡,大地一片生靈塗炭,幾乎是兩江中下游常態,自然要生活得辛苦些。”
“大人,堤梯。”
壩上小吏跑出來引路,上使微微頷首,順着樓梯登上大堤。
重築的丘公堤尚未完工,武師們往來搬運條石,垛料,再由工匠輔佐搭壩。
開闊的河面上運料船往來,輸送垛料,工具,一派繁忙景象。
上使觀望片刻,指向其中一人:“那人爲何腳上戴有鐐銬?服役?”
徐嶽龍目光望去,見之瞭然:“非也,上使不知,此人名爲盧新慶,原先爲一水匪頭目,本該入牢問斬,卻是偶然幫忙立下兩個小功,加之築堤缺人,我們便讓其勞改,以觀後效。”
“勞改?”
“勞動改造之意,提出之人正是樑渠,他還給那水匪單獨列出一張活動時間表。
表上規定每日雞鳴起牀,留一刻鐘洗漱,疊被,一刻鐘朝食,再大聲背誦兩刻鐘大順律文,其後參與工程修建。
刨去中午,晚上吃飯,中間有二刻鐘的休息時間,如此直至亥時四刻回營,洗漱完畢後需寫一份五百字的心得體會,子時方能入睡……”
堤壩下,盧新慶赤裸上身,敲擊石塊,連日勞作讓他皮膚曬得黝黑,泛着一層油亮的光。
放下初步打磨的條石,盧新慶餘光無意間瞥見壩上幾人對自己指指點點,忙躬身屈膝,露出討好的笑,皸裂出一層死皮的嘴脣滲出鮮血。
上使指着下方笑問:“背誦律文不少見,每日撰寫心得倒是有趣,寫了誰看?樑渠嗎?”
“那小子懶得很,說是會抽查,但我看他佈置下去從來沒查過,全交給手底下那幾個河吏。
要求通篇不能有錯字,需言辭誠懇,言之有物,不得重複,否則需打回去重寫,直至寫得符合要求方能休息。”
“一晚上沒寫出來會如何?”
“明日雞鳴勞作,當晚再寫,且需補足昨日份額。”
上使聽得哈哈大笑。
許多頭一回聽說的官吏亦是覺得有趣,詢問起更多細節,越聽越覺得詼諧。
堤壩上笑成一片,盧新慶不明所以,一個勁嘿笑點頭。
監工面色一板:“笑什麼笑,別偷懶,沒到休息時間呢!”
盧新慶胸口一堵,無奈掄錘敲石。
上使繼續觀覽,簡單詢問丘公堤幾時能竣工,物資配送如何,標旗是否安排等細節問題後,先前派出檢查河牀的幾名手下相繼回來報信。
“大人,黑水河河牀確有加深,前方大段直道擴寬深有丈餘!”
“大蛇口亦是如此!”
河牀的降低俱會留有痕跡,前後對照一番做不了假,幾人接連報出距離與深度,邊上吏員用狼毫筆刷刷記錄。
上使沒有懷疑。
祥瑞造假的案例有很多,但從未有聽說河牀加深作假當祥瑞的,尤其是如此巨大的規模。
太過離譜,反而像真的。
巡查過丘公堤,上使登下大堤,轉頭去尋衛麟探查華珠縣內情形。
恰在此時,壩下樹林中忽有一支利箭射出,直入雲霄,於澄澈的天空中留下一道淡紅虛痕,其後雷霆炸響。
衆多隨行官員嚇了一跳,面色緊張,以爲有狀況發生。
徐嶽龍瞧顏色便猜到哪個乾的好事,忙寬慰:“諸位放心,些許玩鬧,無關緊要!”
上使點點頭:“我非頭一回見,是淵木弓吧,使團一路趕來,文彬,凱雲他們常常拿弓上山間狩獵,留下的長痕便泛着淡紅。”
說話間,天空再留幾道緋色箭痕。
徐嶽龍神情尷尬:“大人見笑。”
“無妨,年輕人精力充沛是好事,哈哈。”
其他官員聽得緣由,漸漸放下心來。
使者團的人則見怪不怪,相繼去牽馬,準備巡查華珠縣,江陵縣及海鹽縣。
當晚。
樑渠找到主簿李壽福,遞出五兩銀子。
“幫我把最近能兌換,價值二到四個大功範圍內,有相似相非特性的寶植全部抄錄出來,水生優先。
然後再幫我把涉及到存思,存神,靜心,靜氣的寶植也抄一份,範圍是一到四個大功。”
元竅大丹到手,樑渠自然要把手上大功全部換掉,開出陽竅和中宮。
等到極境,再爲突破狼煙做準備。
至於爲何要存思存神,靜心靜氣的寶植。
樑渠感覺《萬勝抱元》突破在即。
師父傳的功法除去穩定,不容易走火入魔,平時能自主運功,有延年益壽的效果外,殺傷力偏弱,但不是沒有殺招。
前面定神,內視,全是輔助能力,但到第三層存神,會衍生出一門幾無副作用的爆發之術。
李壽福接過銀兩,注意到樑渠微微發顫的手臂,目露猶疑:“樑大人您的手……”
“無妨,拉弓拉的。”
樑渠甩動胳膊,酸澀的不行。
一整個下午,他和項方素他們玩上了頭,對準一座矮山射空十好幾個箭筒,乃至於崩壞掉一個山頭角,造成少許滑坡。
李壽福一聽,當即知曉白天的箭痕是誰手筆。
今天大柳營的武師瘋傳,議論是哪個弓術大師,箭矢如此駭人。
有人猜是樑渠,畢竟清剿鬼母教時展露過弓術。
但附和的人不多,彼時此刻威力差距太大,那一箭說能把奔馬上境武師打成兩段都有人信。
沒想到真是。
李壽福沒仔細數,少說有上百隻箭矢,跟雷霆似的拉出一條條長箭痕,傍晚沒到,天空已經染上一層暈紅。
“幫忙整理一下,越快越好。”
“樑大人放心,明天一早給您。”
第二天。
李壽福送來抄錄名單。
樑渠仔細翻看。
【玉液膏】
【兌換需求:一大功】
……
【金剛水葫蘆】
【兌換需求:兩大功】
……
【朝露蟲】
【兌換需求:兩大功】
……
【枯風水仙】
【兌換需求:三大功】
李壽福見樑渠翻閱思索:“樑大人,按照您的要求,我覺得或許可以兌換朝露蟲和枯風水仙。”
李壽福身爲主簿,大致知曉樑渠手上的大功數目,他拿了五兩銀子,不介意再幫個小忙。
樑渠順着提醒望去。
【朝露蟲】
【生於晨露中的神奇小蟲,服之精氣神曠然,心境祥和,有助於領悟破境,增益氣血,十分難得。】
【兌換需求:兩大功】
【枯風水仙】
【生長於北方荒漠的水生植物,形似淡金水仙,花蕊細長。一遇陽光會僞裝成枯死植物,每月滿月之時能引起小範圍的雨水降落,具有祈雨功效,服之潤筋補骨,增益氣血,亦能作療傷之藥】
【兌換需求:三大功】
樑渠發現兩個的組合非常不錯,李壽福不少用心,但是他搖搖頭。
“我手上沒有五個大功,我師父拿走一個,昨日有一個拿去換了武學,眼下只有四個,但朝露蟲和枯風水仙加起來要五個。”
李壽福一愣,沒想到有這茬。
他思索一番,眼前一亮。
“樑大人,既然您與徐大人相熟,又得聖皇口諭,不妨去試一試能否提前預借大功?
官員的績效考覈是從每年一月到十二月底,今年一年僅剩下不到兩月。
以您目前功績,績效考覈中額外獲得一個大功並非難事,或許能從這裡提前要到?”
樑渠眉頭一挑。
每年會有年底考覈他是知道的。
大順吏部會根據績效排出各地方頭幾名,擁有額外賞賜,若是表現十分出彩,更能記上大功。
尤其這種排名是在同級官員中排,樑渠的對手不是什麼衡水使,大都尉,而是其他都水郎。
淮陰府河泊所裡,樑渠不覺得有其他都水郎能比得過自己。
今年板上釘釘的頭名。
至於出不出彩。
不好意思。
聖皇金口玉言,親自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