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問我可是在關心他?
我怔住了,是關心麼?我不知道。
開口道:“爲何要救我?”
他嗤笑一聲,反問道:“你以爲呢?本王不過是本能地拉了你一把,卻不想,你不知好歹地掙扎了一番,害得本王沒有站住,一起摔了下去。”
他說,不過是處於本能,還說得,那般輕描淡寫。
不知爲何,他的話,令我冷不丁地想起那次在儲良宮,夏侯子衿將我拉至身後而代我受了姚淑妃一掌的事情。
本能啊,那麼,夏侯子衿也是因爲本能麼?
不過只是,下意識的一個動作……
是這樣麼?
面前的男子卻沒有離開,瞧着我的眸子微微染起了笑意,譏諷笑道:“怎麼本王看娘娘似乎很失望的樣子啊?莫非娘娘是想本王……”他說着,那張銀色的面具離得我愈發地近了。
我只覺得倏然心驚,韓王,他給我的感覺……不應該這樣的。
應該怎樣,我一時間說不上來,可,絕對不該是如此輕浮之人。
情急之下,下意識地伸手,意欲去摘下他的面具。他微微吃了一驚,飛快地側身,卻是身形一滯,有些慌張地擡手撐住了身後的桌沿。
我只覺得心頭一震,本能地伸手想扶他,卻只是空捶了手。
半響,才低聲問:“你身上有傷?”
那麼,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至少,他進皇都的時候,應該是好好的。心下飛快地想着,繼而,又想起今日上林苑的狩獵來。
狠狠地吃了一驚,如果是在獵場受的傷,那麼,是誰傷了他?
不,不,自顧搖頭。獵場全是箭矢,他的身上,卻沒有箭傷。此刻天氣已經轉熱,只着了單薄的衣衫,若是纏了紗布,定可以一眼瞧得出來的。
是內傷?
呵,如果真是這樣,那便是行刺了。可夏侯子衿說過,不會讓韓王死在天朝。否則,天朝名譽受損不說,很有可能引發戰爭。
而韓王,竟然可以做到一字不提。
我發現想的越來越亂,我有點糊塗了。
他依舊不答,只反問:“這和娘娘有關麼?”
我猛地回神,吸了口氣看着他,開口:“我只想知道,你身上的傷,和我有關麼?”這話,我問了其實白問,不過三步臺階而已,我不相信因爲這樣掉下去.能讓他吐血。
他遲疑了下,依舊沒有回答我的話,站直了身子,低聲道:“娘娘莫要忘了禮數,你是天朝的檀妃,本王是北齊的王爺。”他是在提醒我,我不該在他的面前自稱“我”。
呵,若不是他提及,我還真的沒有意識到。我如何會在他的面前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頹然一笑,朝他道:“王爺真是叫本宮看不透。”
因爲我在獵場朝他放了一箭,他能怒得匆匆來找我,罵我心狠手辣。可是,在夏候子矜冊封了郡主爲瑤妃後,他又要獨自前來,問我是否傷心?
我不慎掉下臺階,他能不顧自己的身子出手救我。如今,我來道謝,他又要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韓王韓王,他於我,是這麼的熟悉,卻又是那樣遙遠……
我知道,我不可以那麼想。他們是這麼不一樣的兩個人,可是,唯有那感覺.那麼像那麼像。
紗帳和麪具,爲何就能這般像!
聽他淡淡的聲音傳來:“娘娘看不透本王不要緊,多的是人等着娘娘去看透。 ”
訝然地看着他,他這話,又是何意呀?
兩個人靜靜地站了好久好久,我終於忍不住開口:“本宮很好奇,王爺面具後面的臉,真的如世人所說的那樣麼?”傳言,韓王的容貌至陰柔美,絲毫不遜色於女子。
他終是笑:“何以娘娘對本王的長相如此好奇?”
兩次了,我都想摘下他臉上的面具。只因,我想確定一事。
猶記得那時候,我說要看蘇暮寒的樣子,他執意不肯讓我掀開那層紗帳,他說,很醜。
所以,我想看看韓王的臉。
雖然,我知道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只是,我就想看看。
朝他淺笑:“既然是爲了震懾敵人才要在戰場上戴上面具,那麼此刻,讓本宮看一眼,也無妨。王爺說,是麼?”
他依舊站着不動,聲音變得沉沉:“見過本王容貌的人,都死了。如此,娘娘也還是要看麼?”
他的話,說得我一驚,見過他的人,都死了?
“那瑤妃呢?”不知道爲何,我一下子便想起了瑤妃,未曾多想,便脫口問了出來。
他微哼一聲道:“她還活着,娘娘這麼聰明,還不明白麼?”
終是訝然了,他說,連瑤妃都未曾見過他的臉。
可,我該信他麼?
只是,我卻不相信,他能殺了我!他要殺我的機會太多了,他都不曾動手。還不顧由己出手救我,那麼,我看一眼,他會殺了我麼?
那一刻,也不知自己鼓起了怎樣的勇氣,猛地伸手過去。
他自是想不到話都如此說了,我還會想要看他的樣子。他飛快地伸手扼住我的手腕,我掙扎了幾下,寬大的衣袖自手臂上滑下來,我嚇了一跳,忙想用另一隻手去扯,卻見韓王的目光瞧來。
不過瞧了一眼,便見他的眸子狠狠地牧緊,我有些錯愕,明顯感到他的手一顫,猛地推開我。
我還反應不過來,他方纔,瞧見了什麼?
我的手臂上,並不曾有什麼印記之類的東西,連着痣都不曾有。
除了,那顆守宮砂。
守宮砂!
心頭狠狠一震,是因爲這個麼?
呵,他是否覺得很好笑,世人眼中夏侯子衿的寵妃,至今還是完璧之身?他是否,還覺得諷刺,覺得可憐我呢?
我怔住了良久,才聽他咬牙切齒地開口:“不知死活!”
握住手腕,我也咬着牙:“既然本宮不怕死,爲何王爺還怕本宮看了你的臉
他怒得噔了我一眼,見他的胸膛明顯地起伏着,我正吃驚於他會是怎樣的動怒,卻不想他突然大步上前,伸手攬住我的腰,一手扼住了我兩手的手腕,緊緊地將我扣住。
我大駭,突然聽他邪魅一笑,沉聲道:“本王不知今日娘娘究竟是爲何而來?真的是太后要你來?還是……根本就是皇上讓你來!”
錯愕地看着他,好端端的,關夏侯子衿什麼事?
“莫不是我北齊送了他一份大禮,他能如此大方,將自己的妃子送給本王!
他靠近我,一字一句說得清晰。
我只覺得心頭彷彿被什麼東西一蟄,撐圓了雙目瞧着面前的男子。他以爲,是夏侯子衿要我來……來勾/引他?
我被他說得大窘,急着叫:“你胡說!”
他卻是微哼一聲道:“胡說?呵,那本王可真不明白爲何他能不碰你。”他說着,驟然靠近我。
那銀色面具散發的寒意彷彿已經逼近我的菱脣,我突然覺得想笑,戴着面具呢,他還能怎麼吻我? ▪ ttκa n▪ C〇
他卻又道:“他讓你接近本王的義妹,不是就想讓本王注意你麼?還有在獵場對本王射出的那一箭,也是,想要本王注意你?否則,爲何你待了這麼久,也不願回去?夜深了,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娘娘就不怕傳出閒話去?”
我驚呆了,這麼兩件八竿子打不着邊的事情,他都能聯想到一塊兒去!
急着開口:“獵場的事情,本宮根本未曾瞧見你!”那一箭,不過是我胡亂射出的一箭罷了。
他的眸子露出驚訝之色,隨即,又凝重起來。
抓着我的手卻依舊絲毫不肯放鬆,我咬牙掙扎了起來。
卻不想,手肘不慎撞在他的胸口,他悶哼一聲,攬在我腰際的手本能地撫上胸口,而扼着我手腕的手依舊沒有鬆懈。我想趁機掙脫他的禁錮,卻不想,他的身子猛地向後倒去。
我錯愕不已,被他抓住的手帶過去,整個人,又一次倒在了他的身上。
我的雙脣碰觸到了那張水光銀色的面具,果然,如預想中的那般,冰冷。
而我,忽然在那一刻恍惚了。
爲何我像是在這一瞬間,碰觸到了他的脣,冰涼的脣……
猛地回神,我是瘋了麼?
慌張欲爬起來,他的手卻還是不肯放開。明明該是沒有多少力氣,而他抓着我的手,卻抓得好牢好牢啊。
防備得好深,此刻還怕他鬆了手我會去揭開他臉上的面具。
透過那面具僅有的空隙,瞧見他的眉頭都狠狠地蹙了起來,我只覺得倏然心驚,他身上的傷,究竟有多重?忽然想起那時候我與他二人摔下臺階去的一剎那.他還能記着將我護在懷裡……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那急促的呼吸讓我幾乎要以爲他會喘不過氣來。我怒道:“放手啊!這樣我怎麼扶你?”
他吃力地看了我一眼,還在猶豫着要不要信我。
我頹笑一聲,看着他:“你想要我喊青陽進來麼?”
他怔了下,終是鬆開了手,我略微一遲疑,馬上俯身去扶他起來。其實,我纔不會真的喊青陽進來。我只是覺得,若然被她知道她家王爺會如此是因爲被我狠狠撞了一拳,她真的會像殺死方纔外頭那宮婢一樣殺了我。
呵。這樣想着,忍不住苦笑出來。
他卻咬着牙道:“笑什麼?看見本王這樣狼狽的樣子,你很開心?”
我怔住了,看來和方纔摔下臺階去的時候比,他是好多了。至少此刻,他沒有吐血,至少,還能完整得說出話來。我才發現,他的身子異常單薄,一點都不像是身經百戰,久經沙場之人。
可,那傳聞明明就說,韓王驍勇善戰……
看着面前的人,我只覺得愈發地訝異。
他拂開我的手,撐在桌沿,低笑一聲道:“出去,在本王還未曾改變主意之前。”
主意?什麼主意?
瞧着他,我忽然一點都不怕了,只開口問:“你到底是誰?”
腦子裡閃過一個年頭,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怎麼可能有人冒充韓王?就憑那一張面具麼?
不,搖着頭。
那也不可能,這樣的想法實在太可笑了。
他卻是笑:“娘娘還真是喝醉了。”
語畢,他又看我一眼,忽而轉了身,朝內室走去。我呆呆地站着,見他已經繞過屏風,而我站在這邊,只能依稀瞧見那朦朧的身影。
和那記憶中,看了三年的身影,好像好像。
可是,他爲何從來不在我的面前咳嗽?
咳嗽啊,那是想裝都裝不了的,因爲忍不住啊。
所以,他纔不是蘇暮寒。
這樣想着,心裡有些失望,又覺得有些慶幸。
失望什麼,慶幸什麼,我都不敢自問。
獨自站了好久,裡頭之人也不再說話。房間裡的香味似乎越來越濃郁,這種香,很是奇特,我方纔進來的時候,居然都未曾注意。是薰香麼?
看了看,卻發現他的房間並未點起薰香。呵,自嘲一笑,都什麼時候,我居然還在管這香味從哪裡來。
隔了會兒,終是轉身出去。青陽守在不遠處,見我出來,忙衝上前來,不看我,徑直衝了進去。
我遲疑了下,擡步朝外頭走去。
朝晨見我出去,急急跑過來,仔細打量了我一番,才小聲問:“娘娘您沒事吧?”
我這才猛地抽神,笑着搖頭:“沒事。”
兩人走了一段路,朝晨才又低聲道:“娘娘,是韓王受傷了麼?”
我瞧她一眼,聰明的丫頭,看來她已經猜到我身上的血來自哪裡了。遲疑了下,便點頭。對朝晨,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韓王今日救了我,也是事實。
朝晨緘默了片刻,似乎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開口道:“娘娘,奴婢總以爲.韓王是認識您的。”
我吃驚不小,脫口道:“你說什麼?”
她似是微微一震,繼而又道:“奴婢也覺得這樣的想法很好笑,可奴婢真的覺得韓王看您的眼神,像是……認識您。”她的聲音低低的,可還是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我怔住了,是麼?難道因爲朝晨是旁觀者,所以她纔看得清楚麼?而我,糊塗了,只是覺得韓王給我的感覺熟悉,卻從來不去注意我於他,是否也有那種感覺?
心下一驚,或者,他不是蘇暮寒,可,他認識蘇暮寒!
是了,我怎麼沒有想到!
猛地站住了腳步,朝晨吃驚地看着我,我無奈地搖搖頭,我此刻再回去,那於情於理,倒真是說不過去了。本來,還有太后爲我說話的,如果我出來了,又回,太后那邊,也再不好交待。
想了想,終究還是朝秋玉居的方向走去。
朝晨看了我一眼,忽而驚訝地道:“娘娘,您的披風呢?”
經她如此一說,我纔想起,落在韓王的寢宮裡了。呵,如此也好,就算我不去,他也會遣了人送來的。
我只向朝晨道:“本宮忘在宜思苑了。”
朝晨見我並沒有想要停下腳步的意思,動了脣,終究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扶了我的手走在我的身側。
二人回了秋玉居,此刻裡頭已經安靜得很了,纔想起現下時候也不早了,想來宮人們也都睡了。只剩下幾個巡夜的宮人從長廊上走過。
朝晨扶了我上前,低聲道:“娘娘先進去,奴婢去端了水來給娘娘梳洗一下。 ”
我點了頭,她便退了下去。
今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我才一下子覺出疲憊來。嘆了口氣,搖搖頭,擡手推開了房門。
待順手關上,擡眸的時候,不禁驚訝出聲。
我瞧見,夏侯子衿直直地,坐在我的房裡。
此刻,正冷冷地看看我,那眸中,一片怒色。
我只覺得指尖微顫,原本還想着明日等着他來興師問罪,卻不想,他居然連夜來了。外頭,沒有瞧見李公公,那麼,他只一人來了麼?
呵,繼而又想笑,他這般過秋玉居來了,那他新晉的瑤妃呢?他最愛的拂希呢?
在他的面前呆呆地站了片刻,才緩緩回神,上前,朝他福身:“臣妾參見皇上。”
他依舊只看着我,一句話都不說。
我遲疑了下,也不等他叫起,便直了身子。
他還是不說話,就這麼坐在我的面前,連着手指都未曾動一下。那雙深透的眸子,從我進來開始便一直緊緊地鎖住我,彷彿是要一下子將我看穿看透徹。
他只是看着我,始終不發一言,我真真覺得奇怪了,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又隔了會兒,便聽得身後的門被人推開,隨即朝晨的聲音傳來:“娘娘……啊……皇……”她瞧見了屋內之人,一時間訝然得說不出話來。
他終於開了口,怒道:“給朕滾出去!”
朝晨一顫,水盆中的水不慎濺了出來,她朝我看了一眼,我給她使了個眼色.她忙退了出去。
門又被關上。
悄然握緊了袖中的雙手瞧他,他還是看着我。半晌,才終於道:“朕等了你半個時辰了。”
半個時辰?
那時候,我還在韓王的寢宮。
遲疑了下,我開口:“臣妾以爲今日皇上不會來,故此回來的晚了。”
他冷冷一哼,問我道:“去了哪裡?”
我去了哪裡,他不是最清楚麼?既然知道,還要來問我!心裡氣着,面上卻笑着道:“臣妾去陪太后說話了。”
既然如此,我偏不說實話。我看看,他會是如何的怒不可遏。
瞧見他握看桌沿的手狠狠地收緊,卻是笑道:“母后今日興致這般好?朕還不知,檀妃何時與母后走得這般近了?你們,可真讓朕吃驚啊!”
我心下竊笑着,他還忍着啊,不發作。究竟是今日見了瑤妃心情真的很好呢,還是他想等着我自己與他坦白?
嘴角淺笑着,小聲道:“那都是太后寬宏大量,以往是臣妾不懂事,太后只是不與臣妾計較罷了。再說皇上不是一直很擔心太后不喜歡臣妾的麼?日後皇上也不必擔憂,可以安心地做您的事情了。”
如果說以前惹他生氣不過是一點皮毛,那麼我今日,定能把他氣得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了。
“檀妃。”他咬着牙喚我。
我笑着上前:“皇上累了麼?那臣妾伺候您休息。”
我的話音才落,便見他狠狠地一掌拍在桌上,只聽“嘎”的一聲,我瞧見那厚實的桌面瞬間裂了一條長長的縫。那裂開的木刺深深地刺入他的手掌,殷紅之色從他的掌心流出來。
我大吃一驚,欲上前,卻又是生生地忍住了。
他彷彿是感覺不到痛,那雙眸子宛若已經變成了赤色,怒道:“你別以爲朕沒有看着你,就不知道你去了哪裡!”
他終於動怒了。
我只是想知道,他怒,是因爲我去見了韓王,還是因爲是他的妃子去見了韓王。
我不看他,只低聲道:“皇上既然知道臣妾去了哪裡,還問什麼?”
“你!”他氣得臉色難堪到了極致。伸手狠狠地將我拉過去,我沒想到他突然的動作,猝不及防地跌過去,撞在他的胸口。他低頭的時候,眉頭緊蹙,我纔想起,我的領口上,還沾染看韓王的血。
見他方纔的恕意緩緩消去了些許,纔要開口,我卻搶了先道:“臣妾今日出去的時候,遇見了刺客,韓王爲了救臣妾受了傷。”
我的意思很明白,這血就是韓王的。
他的眸子一緊,沉聲道:“刺客?”
我知道他是不信,不過我依舊接口道:“是啊,臣妾因此過宜思苑去探他了。 ”
扼住我皓腕的手狠狠地用了力,他憤怒地開口:“宣太醫就是,你去作甚?
我淡淡地開口:“臣妾以一個被救者的身份,去謝謝救命恩人,難道不行麼?”
“朕不許!”
我擡眸瞧着他,淺聲問:“爲何不許?”
他憤怒着,抓看我的手越來越用力,我忽然見覺得不怕了。他怒,是因爲面子,還是因爲在意?
頹然笑一聲道:“今日皇上不陪着瑤妃,居然會管起臣妾去了哪裡?”
“你太放肆了!”他的目光落在我的領口,重重哼了聲道,“上林苑出現刺客?你以爲朕是傻子麼!”
我反問他:“若是沒有刺客,姚副將怎麼就死了呢?”
“檀妃!”他吼了一聲,盛怒道,“朕……”
他的話才說了一半,便聽得門口有人道:“皇上,啓稟皇上……”
“滾!”他打斷了門外之人的話。
卻不想外頭之人並不曾離去,又道:“皇上,韓王派了青陽姑娘來,說是……說是娘娘有東西落在宜思苑了。”
我心頭微微一震,韓王可真好啊,這個時候把我的披風給送來。
果然,一聽此話,夏侯子衿的臉色一變,瞧了我一眼,冷着聲音道:“拿進來!”一面說着,一面鬆開了扼住我的手。
門被打開了,我有些吃驚,青陽居然還沒走。她進來,看了夏侯子衿一眼,嘴角微微牽出一抹笑,開口道:“青陽見過皇上,檀妃娘娘。”頓了下,她才朝我道,“娘娘,王爺說,謝謝您的披風。”她說着,將手中的披風擱在桌上,又朝夏候子矜行了禮,才退了下去。
外頭的太監見此,忙慌慌張張地拉上了門。
夏侯子衿朝桌上的披風看了眼,冷笑道:“探病而已,何以要解下你的披風
我也是有些吃驚,不明白青陽爲何要說這樣的話。她話裡的意思,無非便是我好意將披風解下給韓王披上身用的。呵,真不知是韓王的意思,還是她青陽自己想出來的!
我纔要開口,他又是飛快地將我拉過去,一手狠狠地撩起我的衣袖,仔細看了一眼我手臂上的守宮砂。
我只覺得心頭一震,他這是什麼意思?
以爲我是去和韓王……
呵,我桑梓是這樣的人麼?
我是這麼沒有分寸的人麼?
奮力地想要甩開他的手,他卻用力將我拉過去,幾乎是將我拖上牀去。我嚇了一跳,拼命地掙扎起來,男子沉重的身軀已經壓上來,他什麼話都沒說,只低頭下來吻我。
“唔……”我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他想做什麼?他想做什麼!
其實,我心裡,早就有了答案了。
他知道我過宜思苑去,以爲我解下披風給韓王,多曖昧的情形啊。他憤怒地看我的守宮砂,見還在,急急將我甩上牀。他,還能做什麼?
過去多少次,他都只抱着我睡,從來沒有這般對過我!
以往,我都只是害怕他要我。今日,我卻是憤怒他要我!
雙手用力去推他,可是他的身體真重啊,我怎麼推都推不開。他依舊只吻着我,狠狠地吻着。
我突然覺得心悸,張口咬了上去。
“嗯。”他哼了聲,我咬得愈發緊了。雙手緊緊地攥住了他的衣衫,貝齒劃破了他的脣,腥甜的味道從齒間流出來。
他緊蹙着眉頭,卻不放開,空出一手遊走至我的腰際,大手用力一拉,將我的腰帶輕易地拉扯下來。我死死地撐大了眼睛,感覺那溫熱的東西已經從眼角滑下來。
而他是眸中,忽然的一痛。
拉住我衣衫的手一滯,我咬牙趁機推開他,當下沒有想,甩手給了他一巴掌
那聲音清脆得連回聲都已經聽得那般清楚明瞭。
他怔住了。
我亦怔住。
多厲害啊,我打了天朝的皇帝,打了最最驕傲的夏侯子衿。
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出來,我略微別過臉,自嘲笑道:“臣妾以爲皇上今日走錯了房間,瑤妃還……等着您呢。”
他怒得揚起大手,我赫然閉了雙目。
那一巴掌卻是遲遲沒有落下。
不知過了多久,才感覺身上之人起了身,我詫異地睜開眼睛,見他已經背過身去。
遲疑了下,大步朝外頭走去。
我只聽得他輕輕地開口:“原來就算你也,不瞭解朕!”
不知爲何,聽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只覺得心頭一陣疼痛。而那抹明黃色的影,已然消失於眼簾。
房門大開着,誰也不敢上前來關。
我只躺在牀上,呆呆地望着那敞開的大門。
良久良久,才見門口露出朝晨的臉來。她瞧見躺在牀上的我,大吃一驚,慌張跑進來,跪在我的牀前,哭道:“娘娘您沒事吧?”
我才,微微收回些許意識。
緩緩地搖了搖頭,我能有什麼事?
“娘娘……”朝晨胡亂擦了一把眼淚,爬起來,用被褥蓋住我的身子。
我卻是推開她的手,坐了起來,拉緊了身上的衣衫,瞧着她,開口:“朝晨.你說本宮是不是很不知好歹?”
從未曾聽過哪個妃子不願承恩,還動手打了皇上的。
朝晨不知道方纔在裡頭髮生了何事,不過她也定是瞧見夏侯子衿怒意沖沖地出去的。嚇得臉色都蒼白起來,握住我的手道:“娘娘別怕,皇上只是一時生氣了,皇上不會怪罪娘娘的。”
他真的只是一時間生氣麼?
呵,怕怎麼也不是了。
推了推朝晨道:“沒事了,你下去吧。”
“娘娘……”她不放心地看着我。
我勉強笑道:“去給本宮打盆水來.擱在桌上便好。”
她遲疑了下,終是點了頭下去了。
不一會兒,水打來了,朝晨想要服侍我,我略微沉了臉道:“你也忘了本宮的習慣了麼?”
她怔了下,只好下去了。
梳洗了下,才上牀躺了。
深深地吸了口氣,今日過宜思苑去,除了看韓王,餘下的目的,不就是想看看夏侯子衿的反應麼?
他生氣,他怒了,我該是高興的不是麼?
只是,計劃總也趕不上變化。我如何會算到青陽突然來了,而我不慎落下的披風竟然將夏侯子衿的怒意推至了頂端。
他是帝王,也是男人,如何能忍受自己的妃子與別的男人有曖昧不清的關係
我縱然沒有,可又該怎麼解釋?
或許,今日的我,還不想解釋。
我千算萬算也算不到,他會在今日突然想要了我。
可是我害怕啊,我不想那樣。
他要我,是因爲在乎,還是因爲他是皇上?
這些,我都不知道。
可是,爲何他走的時候那句話,含了恨,又帶了絕望呢?
他說,連我都不瞭解他……
夏侯子衿,你告訴我,我該怎麼了解你?
翌日已經是三月初十,各國的貴客卻還沒有這麼快就回國。關於邦交的事宜,還是需要各國的首腦好好洽談的,所以,至少,還會在皇都留上兩三日。
清早的時候,去給太后請安。
見姚淑妃一行人等早已經到了,這回,倒是連千緋也來了。千綠的臉上,依舊是一片波瀾不驚,絲毫瞧不出因爲瑤妃來了而不安的樣子。
我倒是想看看,聰明如她,這一場戲,她還想怎麼唱下去。
她們怕是不知,可,昨夜太后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來人根本不是拂搖,而是拂希本人。
我先前還以爲會出現兩個替身之爭呢,現在看來,千綠已經根本不佔上風了
她似乎也察覺到了我在看她,目光直直地朝我看來,嘴角淺淺一笑,笑容篤定。
我纔想起,她們姐妹,已經安靜了好久好久了。是否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呢?
正想着,便聽得外頭有人叫:“皇上駕到——”
衆人齊齊朝門口瞧去,見他拉了瑤妃的手一道進門。裡頭的嬪妃們忙行禮道:“參見皇上!”
他上前,低頭朝太后道:“兒臣給母后請安。”
他身邊的瑤妃微微福身道:“臣妾給太后請安。”
太后哼了聲道:“瑤妃難道不知,第一次見哀家,是要行大禮的麼?”
瑤妃的身子微微一顫,臉色有些蒼白,卻是聽話地跪下去,朝太后磕頭道:“臣妾給太后請安。”
屋子裡的嬪妃們大多露出嘲諷的神色,我卻無動於衷,太后今日是想給夏侯子衿一個下馬威,她是在告誡他,瑤妃是北齊人。
悄然看向他,他的臉色不是很好,卻也沒有開口說話。
太后這才道:“平身吧。”
“謝太后。”瑤妃又磕了頭,才起身。
我瞧見千緋抿脣一笑,很是得意。而姚淑妃卻是一副淡淡的神色,看得出,她在這之餘,還想着姚振元的事情。這幾日,她怕是夜夜不得安寧。
太后擡眸的時候,突然臉色大變,我只見她猛地起身,擡手摑了瑤妃一掌,怒道:“皇上既然冊封你爲瑤妃,就要有嬪妃的樣子,如此……如此……”她的目光看向夏侯子衿,咬着牙道,“成何體統!”
“母后!”他怒吼了一聲,將身前的女子攬入懷。
瑤妃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伸手捂住被太后搧紅的半邊臉,晶瑩的淚珠已然“唰”地一下滑出來。那般柔弱的樣子,真是我見尤憐。
衆嬪妃也是嚇得不輕,朝夏侯子衿瞧了一眼,皆發出微微的“嗬”聲,個個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才終於知道爲何太后突然盛怒打了瑤妃,原來,竟是因爲夏侯子衿脣上的傷。
好明顯啊,是被人咬的。
還能誰咬呢?自然,是女人。
可,只有我最清楚,那個人,不是瑤妃,而是我。
他的目光忽而朝我看來,我嚇了一跳,慌忙別開臉去。
太后自然會生氣,如今什麼時候啊,各國的貴客都還在呢,叫夏侯子衿這樣出去見人,免不了落得一個天朝皇帝沉溺美色,荒淫無道的名聲來。
只因,誰都清楚,他昨夜定是與瑤妃在一起。
“太后,臣妾……”瑤妃哽咽着開口解釋。
卻聽夏侯子衿道:“母后是想給朕一個下馬威不成?朕乃天朝的皇帝,朕寵愛一個女人,還要讓世人先認可不成!”
我猛地吃了一驚,他明明知道的,爲何還要如此說?
太后氣得瞪大了眼睛,顫抖地指着他道:“皇上……皇上居然爲了這個外人……”
“瑤妃怎麼是外人?瑤妃是朕愛的女人,是朕的人!”他憤怒地說完,擁住身邊的女子,徑直轉身道,“母后若是沒有別的事,朕先告退了!朕還有要事在身!”
語畢,也不管太后的神情,只擁着瑤妃朝外頭走去。
“皇上!”太后大吼一聲,身子一個踉蹌。
“太后!”衆人忙簇擁上去。
淺兒忙扶了太后坐下,幫她順着氣道:“太后,太后您怎麼樣?”
“宣太醫!”姚淑妃朝外頭喊了一聲。
我瞧見外頭有宮婢急急跑了下去。
呵,夏侯子衿今日氣倒了太后,他可已經嚴嚴實實地將瑤妃推上了後宮的風口浪尖了。而他現在,如此帶着她出去,去見各國的貴客,尤其是韓王,他心裡.一定很開心吧?
只是,我不明白。
那一日,他明明白白告訴我,說拂搖的性子如果隨她姐姐,那麼是不適合是宮中生存的。可來的人是拂希,他不該是最瞭解她的人麼?既然知道她不適合,強留着也就罷了,他居然還毫不避諱地顯擺他對她的寵愛。
更有是,將我咬傷他的事,也直接推至了瑤妃的頭上。
夏侯子衿……
太醫匆匆來了,我微微收回了思緒,見太醫爲太后診脈,低着頭說太后不過是急血攻心,休息一下便無礙。
所以,自然是姚淑妃留下作陪。
畢竟我和太后的關係,還是不宜搬上臺面來的,尤其,是在姚家人的面前。
既然太后要休息,嬪妃們都一一告退了。
出去的時候,嬪妃們迫不及待地交頭接耳議論着方纔發生的事。玉婕妤與我一道走在一起,她倒是沒有先開口。我看了眼安婉儀,她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從方纔在裡頭的時候我就發現了,所有的人都震驚的時候,唯有她,絲毫不驚。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夏侯子衿曾經問過我的話,他說,我對他,真的沒有期待麼?
其實這句話,我很早的時候,就想問問安婉儀。
“榮妃娘娘,還是您好,等將來,還有個孩子可以依靠。”
回頭,見陳靜嬪嘆息說着。我倒是有些驚訝了,阮婕妤倒是與陳靜嬪走在一起了,只是她咬着脣,手上的帕子都絞在了一起了。
我心下冷笑,當年她連一個宮婢都比不過,何況如何,是瑤妃?
千緋得意一笑:“你們懂什麼,等……”
“姐。”千綠在一旁使了個眼色,千緋似恍然大悟,又笑道:“本宮先回去休息了。”
語畢,她們姐妹才直直離去。
我與玉婕妤行至了門口,兩人依舊不發一言。她向我告了退,便攜了宮婢的手離去。
我與朝晨一道回秋玉居,卻在走了一段路的時候,突然瞧見站於前面的瑤妃。心下微微一驚,怎麼她沒有與夏侯子衿一起麼?
纔想着,便見她大步上前來,二話不說,掄起手臂便是一掌揮下來。
我伸手扼住她的手腕,皺眉道:“你想打本宮?”
她輕蔑一笑道:“不是打你,是把太后掌摑本宮的那一掌,還給你!”
我一個疏忽,便見她另一手,直直揮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