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掉瑤妃!
太后的話,令我的心頭徒然一顫。
說實話,對瑤妃,我自然也是厭惡的。可,叫我引她出手除掉她?呵,太后是不瞭解我,還是不瞭解夏侯子衿?那是他心裡永遠愧對的一份愛,他有他的不忍,所以纔會寵着她。
只要她在他面前永遠是一個乖巧的瑤妃,那麼他會一直寵着他。
那晚,他來冷宮,與我說的那些話,一字一句,我都記着。
我又如何還會,出手去除掉瑤妃?
那便是會和瑤妃去碰觸裕太妃的性質一樣,都是碰觸了他的底線。
低了頭,開口:“臣妾還記得那時候在上林苑,太后還特地叮囑了臣妾,動不得瑤妃,您忘了麼?”
太后回眸朝我瞧了一眼,道: “哀家自然沒忘。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哀家沒有要你動手,你是聰明之人,只需想一個法子。”
我明白太后的意思,用法子引瑤妃自己動手,那麼要除掉她,便變得光明正大了。即便日後北齊的人知道了,也無可奈何,瑤妃現在是夏侯子衿的妃子,若是犯了錯,天朝有理由責罰。
思忖了良久,終是道:“太后,臣妾出來,並不是爲了除掉她。”我出來,只是爲了蘇暮寒的事情,不是麼?
如果我一開始就要除掉瑤妃,我早就用了蘇暮寒給我的錦囊妙計,那樣的話,就與我更加沒有關係了。我只需看着她們鬥,誰輸誰贏,與我來說,都是漁翁得利的事情。我又何苦,兜兜轉轉了一囤,還要自己出手去害她的?況且,若是讓夏侯子衿知道我引得瑤妃出手,他對我又是何種看法?不管怎麼樣,此事都不能與我有任何關係。
而今日,若不是知道了千緋爲了保胎做了這麼瘋狂的事情,若不是我知道她這樣是爲了登上皇后之位,我也根本不會,答應去保護她。
太后滿是訝異,反問道:“難道看着她如今春風得意,你就不嫉妒麼?”
得意?呵,瑤妃真的得意麼?恐怕她心裡比誰都清楚,夏侯子衿的心早就不在她身上了。她不過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可憐之人,留不住他的心,如今卻還妄想要強留住他的人。她還以爲,她來了,他可以爲她做到六宮無妃。所以,她在後宮走的每一步,並不比我輕鬆容易。只是,我比她運氣好點,至少,我有他的理解。
他說,只要我知道,他便可以永遠撐得下去。
而我,亦是。
淺笑着看着太后,我開口道:“您那麼聰明,自然知道,這和嫉妒無關。臣妾選擇如此,便是和您至今還留着裕太妃的目的一樣。”
她留着裕太妃,不也正是怕失去夏侯子衿的心麼?我想,我都如此說了,她心裡該是明白。
“放肆!”太后怒吼一聲,擡手一掌摑在我的臉上。
是啊,我放肆了,她是太后,我不該如此跟她講話。緩緩跪下,話還是要說:“太后打的真對,只是臣妾還是那句話。要臣妾出手除掉瑤妃,不可能。”
這是太后第二次打我了,每回都很大的力。臉頰早就火辣辣地燒起來了,我卻不擡手。太后心裡其實清楚,要我去除掉瑤妃根本不是一個好辦法,只是她心裡對瑤妃的厭惡,讓她變得有些不理智。
她還是很憤怒,胸膛劇烈地起伏着,我擡眸瞧她,鼓起勇氣道:“您爲何,如此討厭瑤妃?”瑤妃可是她的親外甥女啊,那血緣關係,是無法改變的。
我曾經想,如果太后的妹妹還活着,知道她如此待自己的女兒,又會是何種感受?
太后一下子怔住了,從我的話裡,她自然已經聽出了什麼意思。
半晌,才聽她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她不配!”
不配?
配不上夏侯子衿麼?
我實則想問,那麼誰才配的上他呢?我不過只是個妄生的女兒,太后覺得我配麼?還許我後位……
呵,時至今日,我居然覺得愈發地看不懂太后了。
良久良久,才見太后轉了身,低聲道:“哀家知道了,起來。”
有些吃驚地望着她,知道了?那麼,是不會逼我去除掉瑤妃了麼?
站了起來,正思忖着,聽她又道:“淺兒,帶她下去休息。”
聽見淺兒進來的聲音,她朝太后瞧了一眼,見太后輕輕閉上了眼睛,揮手示意我們出去。
淺兒引了我出來,此刻外頭的雨已經停了,天色不早了,空氣裡還透着溼冷的味道。二人走在長廊上,有風吹過來,將長廊上的燈籠吹得左右晃動,光線投下的影子也變得歪歪扭扭起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淺兒朝我道:“一會兒姑娘回去了,記得早些休息,你今日淋了雨,弄不好.會病了。”
我一下子怔住了,她真會變通啊,喚我“姑娘”。淡笑一聲,點了頭。
她又道:“如今姑娘住暖閣不合適,就委屈你暫時住在眷兒的房間裡。”
我應了聲,如今眷兒過儲良宮伺候姚淑妃了,她的房間該是一直空着。她是太后身邊的貼身宮婢,吃穿用度也不會比一般的小主們差。
淺兒將我帶到了房門口,推開房門進去,點亮了屋子裡的燈,才道:“那奴婢不打擾姑娘休息。”說着,便要出去。
而我,突然想起一事,便問:“對了,冷宮其他人呢?”這段日子事情太多,再者,又是我在上林苑的時候,與韓王失蹤過一天一夜,回了宮,居然都將此事忘了。
我也是,方纔在太后寢宮,與她談起瑤妃的時候,想起瑤妃希望夏侯子衿六宮無妃的事情,才又想起當初被打入冷宮的陳靜嬪和阮婕妤來。
我是真真糊塗了,這事到了現在纔想起來。
淺兒怔了下,隨即道:“她們在打入冷宮的第二日便雙雙自盡了。”
自盡?
我嚇了一跳,急聲道:“爲何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
淺兒回了身,開口:“那時正值皇上生辰期間,這種事,自然不能聲張的。
外頭瞧起來,不過只是死了兩個廢妃而已。姑娘還是早點休息吧,奴婢告退了。”她只說了這麼多,便再不做停留,出取了燈籠匆匆出去。
打入冷宮的第二天,那時候,所有人都還在上林苑呢。
是啊,皇上生辰,賜死舒貴嬪的時候,都說不宜見血光的。又怎麼會將這樣的事情傳出來呢?我突然想,此事夏侯子衿知道麼?
緩緩坐下,這宮裡,總有那麼多令人吃驚不已的事情啊。只端看着,我能不能承受得住了。
坐了會兒,才又覺出了身上的涼意一陣一陣上來了。忙轉身,和衣上牀,將自己的身子嚴嚴實實地裹起來。
睡了會兒,才覺得身上的暖意上來了,慢慢地,變得舒服。心下鬆了口氣,還好,沒有覺得難過,沒有生病。現在這個當口上,還真的不是生病的時候啊。
嘆息一聲,搖搖頭,不去想今日那些煩心的事,緊閉了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隱約似乎聽見房間裡有人的腳步聲,心下大吃一驚,纔要轉身,便感覺一隻大手伸過來,點了我的穴。我一下子僵住了,什麼人?
這句話,想問,卻是問不出來。
來人將我扛上肩,推開後窗,縱身躍出去。
我嚇得不輕,拼命地撐大了眼睛瞧着,只是外頭真的好黑啊。再者,我被他甩在肩膀上,側看着,着實瞧不出來人是要將我帶去哪裡。
他的輕功極好,踩在屋面上,只發出微乎其微的聲響,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出來。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他便從屋面躍下,閃身進了宮殿。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這裡是……
他見我丟在榻上,沒有停留,回身出去。那一瞬間,我看清楚了,御前侍衛的服飾!呵,擄人都可以擄得如此光明正大,連着衣服都不叫人換啊。
感覺身後有人走過來的聲音,他的手指輕點在我的肩頭,不過一順的時間,僵硬的身子一下子解放了一般。我本能地跳了起來,瞧見夏侯子衿陰沉着臉站在我的身後。
我就知道,是他。
想了想,起身,朝他行禮:“參見皇上。”他說,私下不必拘禮。那麼此刻,在天胤宮,我還是該恭敬地對他的。
他只直直地瞧着我,不說一句話。臉色依舊鐵青,呼吸聲沉沉的,瞧得出,他氣得不輕。
從他派人將我從熙寧宮擄出來,我便知道了。他若是不生氣,便是會自己偷偷地去探我,哪裡會如此叫人將我帶出來?
只是,我倒是奇怪得很,我原以爲,他會在瑤華宮陪着瑤妃。卻不想,他居然會獨自出現在天胤宮。
二人都不說話了,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我略微直起了身子,他忽然開口道:“好巧啊,那雷專挑燭臺劈!”
看來,他是派人查過雷擊的原因了,我纔想起,那燭臺一定是落在了殿內的。只要一瞧便可以瞧出來,那定是被雷擊中。我雖未曾見過那被擊中的燭臺,卻也知,定是慘不忍睹的。再者,那上面還有被我拉直的掛鉤。此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純屬人爲。
低聲道:“皇上既然都已經知道,何苦還要找人將我帶來?”
他忽然大步上前,狠狠地扼住我的手腕,怒道: “母后找你說了什麼?或者說,她要你做什麼?”
有些吃驚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的心裡真的清楚得很啊。知道太后突然將我帶回熙寧宮,定是一事情的。可,我該告訴他,太后與我說的話麼?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眸子裡,滿是怒意。
思忖了下,終是開口:“什麼都瞞不過皇上的眼睛。太后要我,保榮妃腹中的帝裔。”
明顯瞧見他的眸子一緊,握着我的手卻是微微一顫。而我,訝異地看着他,我總覺得,他瞞了我什麼,一定瞞了我什麼。
我又欲開口,他卻已經鬆開扼住我的手,轉了身道:“母后怎知有人要害榮妃?”
我怔住,此事太后不知道,後宮又會有幾人不知?我相信,夏侯子衿心裡,也不會不清楚。否則那時候,他也不會特地去景泰宮警告我,不能出手去害千緋的孩子。
遲疑了下,終是上前,開口:“其實這件事不算大事,後宮之中,嬪妃的私心都是有的。誰都想爲皇上生下皇長子,母憑子貴,自古以來的道理。”
他猛地回眸,直直地瞧着我,開口:“你也這麼認爲麼?”
點頭。
自然,否則,我也不會因爲千緋如此保胎而答應太后去保護她。我亦不會開口說,若是誕下皇子,便要過繼給我的話來。
他嗤笑:“那麼你又何以答應了母后的要求?”
心下微怔,原來,他都瞧出來了。
淺笑道:“太后許我後位,還說,若是榮妃腹中的孩子是皇子,也可以過繼給我。”明顯瞧見他的臉色都變了,我趁機道,“太后爲何要如此做,我不懂,皇上知道麼?”
告訴他,只是想看看,太后用了這麼大的籌碼,究竟是爲何?或者說,這麼做,夏侯子衿知不知道?
他卻不答,只問:“所以,你就答應了?”說這話的時候,瞧見他的手微微握緊。
遲疑了下,上前,輕握住他的手,開口:“不,我答應,是因爲太后說,保
她,就是保皇上。”我也有私心,那是我與千緋的恩怨,這些,沒有必要讓夏侯子衿知道。
但,不管怎麼樣,我對他的心,是真的。
他驀地反握住我的手,面上露出釋然的表情。
我忽然覺得一陣心悸,擡眸瞧着他,咬着牙問:“皇上,究竟發生了何事?”
看似平靜的天朝江山實則已經隱隱有了動盪之意,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了。
而太后,那麼迫切地希望夏侯家能有一個後繼之人,那麼……
心頭狠狠地一震,握着他的手猛地一緊。他也感覺到了,低頭瞧着我,略微沉了聲,開口:“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
他只說,不好的事,那麼顯然,還是不想明明白白地告訴我。
擡眸仔細瞧着他,多久了,不曾這麼仔仔細細地看過他了。從我入冷宮開始,我們每次見面,都是在晚上。我都只能模糊地瞧見他的臉,而現在,雖然也是晚上,卻是燈火通明的天胤宮裡。
擡手,撫上他的臉龐,赫然閉了雙目,顫聲問: “皇上病了麼?”
否則,何以太后這麼急着要一個繼承人?
太后的樣子,分明就是,不保住千緋的孩子,夏侯家就後繼無人了。
每每思及,總讓我心顫不已。
感覺他的手,伸上來覆蓋上我的,聽他輕笑着:“你想到哪裡去了?朕好好的。一切,待顧卿恆回來,都將有個分曉了。”
猛地睜開眼睛,見他臉上淡淡的笑意。
他忽然提及顧卿恆……
還說等他回來,一切都將有個分曉。而那時候,卿恆也說,等他回來,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
都已經過去兩個月了,我不知道顧卿恆在滄州究竟做什麼事情,爲何這麼久,還不回來?不,暗自搖頭,他也許根本不在滄州,他去了別的什麼地方。
啓了脣欲問他,卻聽他忽然道:“榮妃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我吃了一驚,忙道:“可是我已經答應了太后……”
他冷了聲道:“母后那裡,自有朕去說。你去慶榮宮,榮妃會放過你?你去保她的孩子?呵,榮妃的性子朕還不瞭解?”
我?bE住了,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半晌,才道: “皇上關心她的孩子麼?”
“關心。”他回得毫不遲疑,卻又道,“朕關心,卻不是說,要你出面去保
住他。”
我緘默,那麼,我又該如何自處呢?難道真的要太后對外裝成培養我去北齊的一顆棋子麼?還是……
擡眸看着夏侯子衿,我低笑:“難道皇上還要再將我送回冷宮麼?”
他瞪我一眼,怒道:“冷宮都讓你毀了,還如何回?”
“那皇上要我怎麼辦?”
他哼了聲道:“朕自有辦法,不必你操心。”
呵,他不是怕我操心,他是怕我再將事情弄得太糟吧?
他轉了身,拉着我上前,在軟榻上坐了。我皺眉道:“皇上,不送我回熙寧宮麼?”
他冷聲道:“一早母后發現你不見了,她還能不想到朕麼?朕不送了,等着她自己來。”
“皇上……”我訝然,明日太后若是知道此事,又不知會氣成什麼樣。
他擡眸瞧着我,不知爲何,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悸,微微別過臉。卻見他的俊
眉微蹙,擡手撫上我的臉頰,低聲問:“你的臉怎麼了?”
和上次一模一樣的問題啊,依舊是太后打的。上回的事情,賴在了姚淑妃頭上,這一回,怕是再不好讓誰背了黑鍋了。
不待我說話,他卻已經徑直道:“母后打的?”
深吸了口氣,點點頭。此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爲何打你?”他淡聲問着,卻終究掩飾不住眸中的疼痛。
我不不忍看他的樣子,微微別過臉,想了想,便開口:“太后不喜歡瑤妃。”
話,說得極盡婉轉,不過聰明如他,定是能聽出端倪來的。太后在五年前因爲不想他們在一起,纔要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如今雖不能再將她送一次北齊,卻依然不會放過她。他的臉色微微沉了下去,半晌,輕闔了雙目,長長地吸了口氣,緩聲道:“朕這個皇帝,做得太累了。”
前朝後宮多少事啊,都要他去處理,怎麼能不累?
上前,擁住他的身子。
我多想問啊,如果可以不做這個皇帝,他能放手麼?只是,這樣的話,我只能在心裡想想.不可問出來。
而他,確也是個好皇帝。登基四年,天朝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其實,於百姓來說,誰做皇帝根本沒有關係,他們只要豐衣足食便可以,不是麼?
所以,我從不去想夏侯家的江山是如何來的。
關於四年前的那場宮變,我也從未去懷疑過什麼。
也許,那時候發生的事情,於我印象最深的,不過是嘉盛帝駕崩,太子甍。
回想起那時候,我還在朵府的院子裡,消息也不過是聽聞。我那時候多幸災樂禍啊,只因皇上和太子都死了,那麼落於我的兩個姐姐身上的風身傳言,也不攻自破了。呵,只怪那時候的我,太過天真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啊,有人下臺,自然有人上臺。
他嘆了口氣,擡手推開我,開口道:“別以爲你現在裝裝乖巧的樣子,朕就不氣你今晚所爲了!”
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此刻聽聞他如此說,才笑道:“那皇上要如何才解氣? ”
他擰了眉心,狠聲道:“那麼危險的事情,你如何做得出來?朕當時真恨不得甩你幾個耳光!”
我早瞧出來了,在大雨裡,他那憤怒的樣子。
不過如今聽他說起來,心裡不免又想笑,便將臉湊上去道:“皇上現在補上亦不晚,反正也捱過一掌了,不在乎多幾下。”
“你!”他氣得眉毛都豎起來了。
我笑:“給了機會了,皇上自己不要,到時候可再不能反悔了。”
他卻突然真的伸過手來,我本能地退了一步,卻被他拉住了手,聽他哼一聲道:“口是心非,還怕朕真的抽下手來不成?”
不是怕,那是本能啊,誰瞧見他突然伸手沒個反應啊?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顎,又仔細瞧了眼被太后打過的臉。我心裡恍惚,怕他對太后心生芥蒂,便轉了話題道:“皇上如何好端端的,回了天胤宮來?”若要說故意在天胤宮等着我,那幾乎不太可能。瑤妃是什麼樣的人,如果他要走,一定心生警覺。
他的手微微一僵,開口道:“有密報,朕去了趟御書房。”
我一驚,所以,他便趁機不回瑤華宮,那倒是說得過去。只是,這麼晚傳來的密報,定是十分重要的。
我遲疑着,不知道該不該問。
他卻道:“這段時間,朕親自去慶榮宮陪榮妃,朕倒是想看看,誰能這麼大膽,除非,連朕一起害了。”
“皇上……”我怔住了,看來他是真的不打算我插手此事。又不知明日,太后來時,他會如何與太后說。
“朝晨便讓她先待在後邊兒,這裡反正也不會有什麼事。”他淡淡地說着。
我應了聲。
隔了會兒,聽他不再說話,我拉他道:“皇上去休息會兒,不多時便要早朝了。”瞧着外頭的天色,已經隱隱地露出了白色了。
他卻不起身,只道:“時間不多了,朕在榻上躺一會兒便是。”語畢,便見他側躺下去。
看這樣子,估計也就半個時辰可以休息了。
我嘆息一聲,忽然又想起一事,低聲道:“太后她……見了我的真顏。”
他未睜眼,只“唔”了一聲,看來他是猜到了的。
在塌邊坐了片刻,聽他不再說話,我欲起身,手卻被他猛地拉住,吃了一驚,他依舊未睜眼,只低聲道:“阿梓,怕是要開戰了。”
他的話,令我渾身一震,開戰?
此事在聽聞他說南詔有動作的時候,我便想過。只是,理由呢?不管是與北齊,還是南詔,他們要出兵,首先要有出兵的理由,不是麼?
不知爲何,我忽然又想起韓王。
如果北齊真的與天朝開戰,那麼夏侯子衿與韓王,便會在戰場上兵戎相見。
想到此的時候,心裡居然莫名地驚慌起來。
他卻乾脆坐了起來,我喚了他一聲,他搖頭道:“罷了,朕也睡不着。”他回頭喊,“小李子。”
“奴才在。”很快便傳來李公公的聲音,還聽見他跑上前來的聲音。
夏侯子衿起了身道:“替朕更衣。”
李公公訝然:“皇上,現在……現在還早。”
他卻道:“朕先去御書房。”頓了下,他又道,“等朕下了朝,想必母后也過來了,你便在天胤宮待着,有什麼事,劉福在外頭。”我才反應過來,這話是對着我說的。
遲疑了下,終是點頭。他已經繞過屏風行至外間了。
李公公瞧了我一眼,忙疾步跟上去。
獨自在寢宮內待着,想了想,便在榻上睡了,昨日我也是一夜未眠。太后的事情,等一會兒再說吧。我現在,也想不出什麼好的對策來了。
這一次,夏侯子衿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我插手的。
對於千緋的事情,我也沒有那麼急切地想要插手,否則一開始,也不會拒絕太后提出的要求了。
只是如今,我雖從冷宮出來了,卻又該怎麼去見芳涵?這纔是我目前最大的問題。
迷迷糊糊着,半睡半醒。
不知何時,又聽得有人進來的腳步聲。猛地睜開眼睛,出去的時候,果然見是夏侯子衿回來了。有些訝然,我真的睡了有一會兒了麼?不然,何以他都下朝了。
宮婢見他回來,忙端了早膳上來。
他拉我過去,淺聲道:“快點吃。”
猶記得那次,他將我帶來天胤宮,我又冷又餓啊,他也說快點吃。還定要我先吃,結果等我吃了,他居然說,沒有毒啊,那他就吃得放心了。
呵,想起往事,總忍不住想笑。
他卻擰眉道:“笑何?你可還記得,欠了朕的點心沒做呢!”
我怔住,都多久的事了,他怎麼還惦記着?只是那點心的事,一擱,還真的是擱了太久了。如今,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兌現我的承諾了。
兩人正說笑着,聽外頭李公公跑進來,道:“皇上,太后來了,皇上……”
他才叫着,便見太后已經攜了淺兒的手進來。瞧了我一眼,眉色一擰,大步上前來。
我與夏侯子衿起了身,朝她行禮。
淺兒扶了她上前坐了,才聽她道:“看來你們都是聰明人,就哀家是傻子了! ”
夏侯子衿的臉色微變,低咳一聲道:“你們都下去。”
聞言,李公公和淺兒忙應了聲,退下去。
他這才上前道:“母后……”
“皇上!”太后打斷了他的話,厲聲道, “哀家做這一切難道不是爲了皇上麼?皇上現在爲了兒女私情,連江山社稷都要不顧了麼?”
我狠狠一驚,兒女私情?
太后指的是我,還是瑤妃呢?
當年,若不是因爲這個,太后也不會急着將拂希送去北齊,不是麼?
果然,見夏侯子衿的臉色一變,擡眸瞧着她道:“朕從來沒有不顧江山社稷。 ”
聞言,太后的怒意才稍稍消去了些許,轉向我道: “那哀家便放心了,檀妃,隨哀家回熙寧宮去。想來皇上用了早膳便是要過御書房去的,哀家便不打擾皇上了。”語畢,瞧我一眼,示意我出去。
我忽然覺得,此刻的太后與夏侯子衿二人,又像極了那時候爲是否同意瑤妃和親天朝之事時候的樣子了。
卻聽夏侯子衿輕笑一聲道:“母后如今還認爲她是檀妃麼?”
我一驚,尚不知他的何意,他又道:“既如此,母后便想個理由,恢復了她的位份。當初入冷宮,罪名不是冒犯了您麼?都過了這麼久的事情了,什麼冒犯之罪,都能免了。何況她如今住在熙寧宮,更是你們增強感情的時候,不是麼?”
直直地看着他,他不會不知,昨晚,太后在瑤妃面前,是說要將我送給韓王的,如今,又怎麼能恢復我的位份?
不給太后說話的機會,他接着道:“朕一會兒從御書房出來,便過慶榮宮去,以後每日如此,母后難道還不放心麼?”
太后整個人都哆嗦起來了,指着他道: “這是皇上跟哀家說話的口氣麼!”
夏侯子衿開口道: “母后都是爲了朕好,朕都知道。您要留她在熙寧宮,朕也不會反對。可,只能留在熙寧宮。這一次,請母后定要依了朕。朕只要不見她,她就算恢復了位份,也照樣猶如廢妃,不是麼?”
他要,讓我回景泰宮?
吃驚地看着他,這就是他的主意,是麼?
把景泰宮,變成另一個冷宮。不同的只是,我可以自由出入,我還能擁有檀妃的身份。
大隱隱於市啊。
這樣,我無疑也是安全的。
而不管是千緋的事,還是瑤妃的事,他都攬在自己的身上,堅決不要我去插手。
當日不敢得罪瑤妃,不過是擔心北齊與姚行年暗中勾結。如今此事過去那麼久,再要太后放了我,只要我依舊是失寵的,那麼瑤妃便不會有太大的意見。也許,我這樣的下場纔是瑤妃希望見到的吧?只因她說,只有活着,才能讓夏侯子衿忘了我。她如果見着我恢復了檀妃的身份,夏侯子衿依舊對我不聞不問,她不知會多得意啊。
呵,其實,只要說出是韓王殺了姚振元,那麼姚行年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和北齊合作了,不是麼?只是,這件事,我從一開始就沒有說,那麼現在,又如何能說?
何況,韓王殺姚振元,是爲了救我。
“母后。”他突然朝太后跪下,我嚇了一跳,皇上下跪了,我便只能跟着跪下。太后也是吃了一驚,聽他道,“這一次,不要再讓朕分心了可好?”
他的話,讓我猛地又想起昨夜他說要開戰的話來。難道,竟已經迫在眉睫了麼?
太后忙俯身扶他,卻見他附於太后的耳畔輕言了一眼,明顯瞧見太后的臉色大變,冷聲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昨夜。”他站了起來,低聲說着。
昨夜……
那密報?
我心頭震驚着,此刻卻也不好問。
太后遲疑了好久好久,才咬着牙道:“好,此事哀家先答應你。”
隔日,宮中便傳,前天大雨,太后差點滑倒,幸得我相救。太后便免了我當日冒犯她的罪名,說是要恢復我檀妃的位份。
夏侯子衿不應,爲此太后還上天胤宮與他理論。太后一早去過天胤宮那是事實,帝后還爭吵過,也是事實。這些事,在宮裡傳來傳去,就能傳出好多花樣來。
最後,終是夏侯子衿妥協。而我,雖恢復了位份,搬回了景泰宮,卻依舊如冷宮一般。這也是後宮衆多嬪妃最希望看到的下場。
我景泰宮的宮人們都還在,見我回去,個個都很是開心。祥和祥瑞又叫了幾個宮婢將我的寢宮裡裡外外地收拾了一遍。其實,裡面很是乾淨,他們卻執意,還要收拾。收拾了好久,才都退了下去。
我沒有多說一句話,徑直不如內室。芳涵跟着進來,低聲問:“娘娘餓麼?
可要吃點什麼?奴婢讓他們去準備。”語畢,她便轉身欲走。
我忽然叫住她:“姑姑請慢,本宮有話要問你。”
那時候朝晨便說,待日後見着了芳涵,有些話,便是不能再說了。也許,沒有瞧見蘇暮寒給我的錦囊之前,我在芳涵面前,會一字不提。只是啊,那錦囊,我提前看了。
她停住了腳步,回身上前,低聲道:“娘娘請問。”
仔細瞧着她,依舊是一副淡淡的樣子,還如我初見她時的那樣。
她的心思,太平靜了。
我淡聲道:“本宮很先知道,當初姑姑爲何會選擇本宮?”
她的眸中閃過一絲訝然,卻不過一瞬的時間,而後道:“娘娘天資聰慧,宮裡的奴婢,自然都是想找一個好的主子。”
我冷笑:“那本宮進冷宮的那一刻,姑姑還覺得本宮是一個好主子麼?”
“娘娘……”
我猛地起了身,開口: “難道姑姑幫本宮,不是因爲其他麼?”她的臉色終於微變,我上前一步道, “姑姑難道不是覺得本宮像一個人麼?”
她依舊不說話,我輕笑一聲開口:“記得姑姑第一次聽聞本宮的名字之時曾說過‘唯桑與梓,必恭敬止’的話。那時候本宮還覺得此話甚是耳熱,這話,還讓本宮想起了一個故人。”
芳涵淡笑一聲道:“所以,娘娘覺得奴婢親切麼?”
她的話,讓我微微一怔,我笑:“是啊,親切。”怎麼不親切,那像極了蘇暮寒的話。
我瞧着她,又問:“本宮想知道,姑姑見着本宮,可也覺得親切?”
她低了頭:“娘娘今日的話,奴婢似乎沒有聽得大懂。”
我笑:“怕是姑姑只嘴上說沒聽懂,姑姑的心裡,清楚得很。”
“娘娘。”她看我的眸子裡染起一抹不解之色,走上前來,皺眉道,“娘娘怎麼了?您在怪奴婢這段日子沒去探您麼?奴婢是……”
“此事不怪你,冷宮豈是誰都能進的地方?”我轉了身道, “如今晚涼跟了晉王回封地,朝晨又沒了,本宮的身邊,不只有姑姑一個了麼?”
回眸,瞧着她,開口道:“本宮真的要謝謝姑姑,給了本宮那麼好的兩個宮婢。”說起此話的時候,忽而又想起了遠在千里之外的晚涼。
如今,我是否該慶幸當初是將晚涼送去了封地呢?只因,朝晨是夏侯子衿的人,晚涼卻完完全全是芳涵的人,不是麼?
呵,那都不過是機緣巧合。
晉王回去那麼久,那邊都沒有異常的消息傳來,想來,該是一切正常的。
今日我說了這麼多,芳涵也不是笨人,該是聽得出,我是話中有話了。
行至窗口,伸手將窗戶拉緊,轉身瞧着她,啓脣:“今日這裡只本宮與你二人,所以有些話,你只告訴本宮一人,還能有迴旋的餘地,姑姑懂麼?”
她不解地看着我,開口道:“娘娘只管問,奴婢一定說得清清楚楚。”
我點了頭,朝她道:“本宮只問你一句,你可認識本宮的先生——蘇暮寒?”
她的臉色依舊,淡聲開口:“奴婢並不認識。”
我直直瞧着她:“姑姑這是實話麼?”
“實話。”她回得毫不遲疑。
她的定力真好啊,事到如今,還能這般面不改色。大步上前,掄起手臂,一掌摑在她的面頰,冷聲道:“現在,還是實話麼?”
她猛地吃了一驚,飛快地跪下道:“娘娘息怒。”
我吸了口氣,開口:“本宮還是那句話,今日就你我二人,你告訴本宮還能有迴旋的餘地。”
她卻還是搖頭:“奴婢不認識他。”
冷冷地看着她,我怒道:“你既不認識他,何以他給本宮的字條上卻清清楚楚地寫着,若實在走投無路,便找你——芳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