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守口

兩個宮婢皆瞧出了香爐蓋子上的異樣,都撐圓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瞧着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也許,我還未說話,她們皆已經想到我發現的東西是何物了。我忙合上蓋子,朝晚涼道:“馬上去內務府,領一個一模一樣的香爐來。”

她的臉色一變,忙點了頭道:“是,奴婢這就去。”

回身,將手上的東西交給朝晨,要她藏起來,帶走。這樣的東西,絕不能再留在儲良宮。行至外頭,依舊未見着一個宮人,想必便是方纔姚淑妃下的命令,要所有的人都退下,好方便殺我。所以,夏侯子衿進來纔會沒有人通報吧?

呵,不過這樣也好,至少給了我一個換香爐的機會。

待晚涼回來,快速安排好一切,才攜了她二人出了儲良宮,徑直回景泰宮去

鸞轎徑直回去,我也沒有做多停留,此刻,想來整個後宮的人都在看着玉清宮的動靜吧?我也知道,出了這樣的事情,是誰都不敢上前圍觀的。

想必玉清官裡現下,也就太后、皇上還有姚淑妃去了。

既然夏侯子衿要我不必過玉清宮去,我自然是不會去的。我只需老老實實地待在景泰宮,等着他晚上過來。

靜了下來,不免又要想起他方纔替我挨的那一掌來。

耳畔,又想起那千鈞一髮之際,他喚的那聲“阿梓”,還有他一把用力地將我甩至身後的樣子。夏侯子衿啊,他今日的舉動,真真叫我吃驚不小。

他貴爲皇帝,如何能對我這般啊。

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緊,深吸了口氣,剛纔他走的急,也不曾想我吐露過什麼。我只希望,姚淑妃的那一掌,不要太重。

可,她是心心念念着要殺我的,即便身子孱弱,也會拼盡了全力啊。

心裡緊張地糾結起來。

終於到了景泰宮,進去的時候,見芳涵焦急地等着宮門口。看來,那個消息她也已經知道了。

“娘娘,是真的麼?”見我進去,她低聲問着。

我點了頭道:“是,太后查證的。”

此話,便是告訴她了,舒貴嬪這次完了,再沒了迴旋的餘地。

恐怕連累的,還有舒家。

緩緩地上前坐了,我愈發地覺得,這一步棋的妙處。所以,纔要派人將我宮裡的流蘇偷走,只因,嫁禍給舒貴嬪,可比嫁禍給我有用多了。

朝晨上前來,低頭看了眼懷裡的東西,低聲問我:“娘娘,這東西要怎麼處置?”

“先擱在本宮寢宮內。”

“是。”她轉身便朝外頭走去。

芳涵疑惑道:“娘娘,是何東西?”

我淡笑道:“沒什麼,不過是一個破損的香爐而已。”

她是知道我此番從儲良宮回來,又聽聞我提及香爐,猛地吃了一驚,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卻只是淺笑不語,繼而,又緩緩地思忖起來……

舒貴嬪的事情,起先還在後宮傳得沸沸揚揚。可,真的待夏侯子衿一行人從玉清官出來,此事卻彷彿一下子被淹沒下去,再無人敢提及。

只是我,無需問,都已經猜中結果。

聽聞夏侯子衿陪了姚淑妃回儲良宮,卻沒有待很久,又出來。我知道,此事一旦有了定論,姚家的人一定會進宮,他還要應付姚振元。

在宮裡草草地吃了午膳,小憩了會兒,便朝外頭道:“來人啊,給本宮備轎。”

芳涵有些驚愕地進門,小聲問:“娘娘此刻要去哪裡?”

我知道她的疑慮,夏侯子衿定是沒空理會我,不管是姚淑妃的儲良宮,還是舒貴嬪的玉清官,此刻都是不適合我去的。這些,我都知道。

起了身,淡淡地開口:“本宮去熙寧宮。”

我不慎將香爐打翻,這件事遲早要敗露的,倒不如,我主動請罪。

只帶了晚涼一人,讓她帶上那破損的香爐,便上了鸞轎。

過了熙寧宮,見有宮人上來行禮。知道這個時候太后會在軒閣的佛堂誦經,便攜了晚涼的手徑直入內。

果然,在軒閣外頭,瞧見侯在外面的淺兒和全公公。他們見我過去,顯然吃了一驚,忙朝我道:

“奴婢給檀妃娘娘請安。”

“奴才給檀妃娘娘請安。”

我點了頭,朝裡頭瞧了一眼,開口道:“太后在裡面誦經吧?你們給本宮通報一聲,說本宮有事找太后。”

淺兒面露難色,低了頭道:“娘娘,太后誦經的時候是不允許任何人打擾的.您有什麼事,不如奴婢替您轉告。”

我何嘗不知太后在軒閣的時候是不許任何人進去的,只是,夏侯子衿今晚要過我景泰宮去的。我也不知他的事情什麼時候會處理完,就怕,他來得早了,而我,還在熙寧宮等着太后誦經。便回身取了晚涼手中的東西,交給淺兒道:“你把這個東西給太后,太后自會見本宮。”

聽我說得堅定,淺兒的眸中明顯閃過一絲訝異,她雖接了東西,卻依舊遲疑着不敢入內。我輕笑道:“你只管進去,有事,本宮擔着。”

我都如此說了,她才勉強點了頭道:“那……那娘娘便在外頭稍等一下。”語畢,又瞧我一眼,才轉身進去。

不過片刻的時間,便瞧見淺兒疾步出來,朝我道:“娘娘,太后說讓您進去。”她的臉色有些異樣,太后是否動了怒?也許,還是怒不可遏。

喟嘆一聲,事到如今,我還有第二種辦法麼?誰讓我不小心打翻了香爐,不小心瞧見了那鑲嵌在香爐蓋子內壁的麝香,不小心,知道了太后的計劃……

我有這麼多的不小心,卻不知會不會不小心,丟了自己的命。

心下淺笑,終是擡步上前。

整個軒閣還如上次我來時的一樣寂靜,如今,卻是連那禪房裡傳出的木魚聲都不曾有了。

行至門口,見太后背對看我站着,她的面前,擺放着那個我帶來的,破損的香爐。我瞧不見她的臉,殊不知此刻的她,究竟是何種神色。

輕聲進去,朝她直直跪下,低頭道:“臣妾死罪。”

太后定是動怒的,我不如,將自己的罪名說得更大一些。

她猛地回身,揚起手狠狠地給了我一掌,怒道:“想跟哀家鬥!”

右側的臉頰瞬息之間火辣辣地燒起來,此刻我也不敢造次,依舊規矩地跪着,咬着牙道:“太后息怒,此事臣妾已經處理妥當,淑妃娘娘還不曾知曉,臣妾命人換了一模一樣的香爐進去,儲良宮裡,也無人知曉。”

她以爲我只會求她饒命,卻不曾想,我竟然會如此說,一下子怔住了。

她不說話,我知道,她是在等着我繼續說。深吸了口氣,接着道:“臣妾沒有告知眷兒,只是來了熙寧宮,問太后您,如何定奪。”

我想,這事也不必告訴眷兒,待到明日,她再去加麝香的時候,便會知道香爐被人換過。

看來我之前猜測的是沒錯的,此事是太后做的,而眷兒,就是她派去查找爲何姚淑妃會突然懷孕的原因。我想這次過後,姚淑妃要想再次懷孕,那根本是不可能了。

所以,夏侯子衿對姚家的承諾,待他日姚淑妃涎下皇嗣再冊封爲後的話,也不過是一句空言了。

面前之人在盛怒過後,終於慢慢地冷靜些許。她定也是想得到了,我會主動來熙寧宮,便是會打算將此事隱瞞的。那日我便說過,如果真的是太后做的,我只會守口如瓶。

良久良久,才聽她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她不叫起,我只好跪着,思忖了片刻,才答道:“其實兩次在儲良宮瞧見眷兒的時候,臣妾便覺得有些不妥。那日從儲良宮出來,臣妾無意間聽聞儲良宮的宮婢提及,淑妃娘娘寢宮內的香爐換過。臣妾便以爲,是那香爐裡的薰香有問題。現在出了事,纔要急急換走的。於是,臣妾斗膽,私下查了那薰香,卻發現,並無異常。”

那一次,我也茫然過,以爲幕後是另有其人的。

“直到今日,臣妾不慎打翻了淑妃娘娘寢宮內的香爐,瞧見那嵌在香爐蓋子內壁的麝香,才能夠肯定。”

邊說着,腦子裡盤根錯節的東西一點點地連接起來。我只是,與之前的想法錯了個身。其實,一開始姚淑妃寢宮裡的薰香便是有問題的,甚至是,她足足點了近四年。所以,她纔會一直未曾懷孕。只是近日,不知爲何,她宮裡的香爐突然換了一個,沒了那薰香,所以她纔會意外懷孕。這也是爲何太后會急急要調眷兒過儲良宮去的原因。而後,待此事過去,太后又讓眷兒以姚淑妃身子弱需要換薰香爲名,換掉她寢宮內的香爐。這一次的香爐,又是添加了麝香進去的。

所以,那次我查的時候,纔會沒有問題。晚涼去內務府,不可能注意不到裡頭的麝香的,她定是沒有發現,所以才只是取了薰香過來的。

太后站在我的面前靜靜地聽我說完這番話,卻依舊沒有要開口的意思。我微微握緊了雙拳,低聲道:“只是臣妾還有一事,猜不透。”

她這才哼了聲道:“哀家真是吃驚,原來檀妃也有不明白的時候。”她頓了下,卻是道,“問。”

揪起的心緩緩放下,看來太后那一巴掌,只是想給我一個下馬威,她也是睿智的女人。

嘴角牽笑,我緩聲道:“臣妾不明,既然淑妃娘娘寢宮的香爐被換走有一段時間了,爲何太后不曾發覺?”照理說每日有人去添加薰香的話,太后不會不知,更不會,讓姚淑妃懷孕。

她朝我走了幾步,在我的面前停下,膈了片刻,才笑道:“難怪皇上都誇你聰明,檀妃,你若身爲男兒,定也是個可造之材。”

我一怔,聽她又道:“先前哀家置於她寢宮的香爐裡,並未點燃薰香,她儲良宮,也沒有一個是哀家的人。姚淑妃也不是愚笨之人,哀家若是放人在她身邊.恐引起她的疑慮。”

我訝然地擡眸瞧了她一眼,越發地茫然了,既然如此,那太后又是用了什麼方法,讓姚淑妃進宮近四年都不孕呢?

太后冷笑一聲道:“那是因爲哀家賜給她的香爐,本身就有問題。哀家命人在外頭鍍上的那層金箔裡面,便混入了麝香。不管寒暑春秋,都是不可能會掉的。 ”

不免一震,原來如此!

難怪太后不必每日去加薰香,也沒有在姚淑妃的身邊安排人手。

既然是太后賞賜的香爐,姚淑妃又怎麼可能突然換掉呢?除非,是壞了。

果然,聽太后又道:“給姚淑妃請平安脈的劉太醫自然也是哀家的人,哀家這麼多年來,就怕萬一。”她說這話的時候,不免朝我瞧了一眼,她不點明那“萬一”二字的深意,是覺得我該知曉的。

的確,此刻聽她說來,我心裡越發地明白。太后她,就是忌憚姚家的勢力。

宮中后妃會定日有太醫來寢宮請平安脈,而劉太醫發現了此事,自是不敢伸張,只偷偷地告訴了太后。

“哀家當時很是震驚,這麼多年都小心翼翼地過來,如何又會出了問題?”她的音色微微緊繃起來,而後,淺笑道,“沒想到不過是姚淑妃不慎碰壞了那香爐,便找人換了一個。”

姚淑妃怕是死都不會想到,她的一個不小心,纔會讓自己懷上帝裔。看來這期間隔的時間還是有些長久的,否則,那香爐剛換下,定也沒有那麼快的效果。

忽而又想起夏侯子衿,呵,若是要他冷落姚淑妃,姚家那邊,又會有所動靜了。

鼓起勇氣,擡眸道:“可是太后,淑妃娘娘不是愚人,待她冷靜下來,定會想得起此事。”因爲日後漫漫長的日子,她都不會再懷孕了。所以,她愈發地會懷疑這次的事情來,她只需好好想想,便會聯想到那香爐身上。

太后賞賜的東西,即便是壞了,她也不可能會拿去內務府的,而是,會找了地方,擱在儲良宮裡。他日她一旦懷疑,待到拿出來之時,定會徹查了。

太后冷笑一聲道:“你指那壞了的香爐麼?她即便知道了,也不會想到哀家的頭上。只因,當初那香爐,是在元光元年舒景程送給哀家的禮。朝野上下,誰都知道哀家信佛,他爲了討好哀家才送了這麼一個東西。哀家不過是命人在它的外壁稍稍動了點手腳,再加一層金箔罷了。而後,再轉手賞賜給姚淑妃。”

我終於震驚。

舒景程便是舒貴嬪的哥哥,如今的禮部侍郎。

原來太后一早就打算好了退路,全部兜了一圈,再將這條線甩回舒家去。

這樣的話,所有的事情便都能夠解釋了。

姚淑妃那玉佩上的流蘇看來確實是有問題的,而太后會選擇不是宮中的流蘇換上去,就是想着一旦事情披露,也是毫無對證的。

我想,太后原先混在那金箔裡的麝香只是會讓人不孕,卻不會導致流產。真正讓姚淑妃流產的,無非便是那抹於流蘇上的東西。太后不想姚淑妃的孩子生下來,是忌憚姚家的勢力,而千緋不一樣。她的孩子,太后是真的打算要的。所以,若然姚淑妃寢宮的香爐會對胎兒有影響,她也萬不敢讓千緋接近。

太后考慮的果然非常周到,如此,也不必怕宮中一旦有懷孕的嬪妃去姚淑妃宮裡坐坐而出事了。

她瞧了我一眼,低聲道:“看來你已經知道淑妃是爲何流產了。”

遲疑了下,終是點頭,開口道:“臣妾只是在想,太后是如何用那條流蘇去引起太妃的注意的?讓太妃在婪湖邊上與淑妃娘娘推脫,定也是要事先算計好的。”既然太后一開始想要舒貴嬪做替死鬼,那麼定是要讓姚淑妃懷孕一事讓後宮之人都知道的,所以纔會有了裕太妃婪湖一齣戲。

如果當日裕太妃的力氣能夠再大點,被推倒的不是她,而是她推倒了姚淑妃,那……那太后究竟會不會將計就計,將此責任推給裕太妃?

心裡想着,微微吃驚起來,這樣的話,我自是不敢問出來的。

明顯瞧見太后的眉心一擰,沉聲道:“你問得太多了。”

微微吸了口氣,看來此事她是不打算告訴我的。不過我想,定是那玉珠的問題,但,具體爲何,我是猜不出來。

流蘇是太后派人從我的宮中偷去的,至於是誰,我想也不必問。這不是重要的事。

面前之人的腳步微動,轉了身,背對着我,卻是道:“起來吧。”

愣了下,忙開口道:“謝太后。”

站了起來,太后卻並未回身,只淺聲道:“檀妃,這次的事你管得太多,若不是你,哀家也不必多殺一人!”

我嚇了一條,我知道,她口中的人,指的是初雪的死……

悄然嘆一聲,我原以爲是對方從她的口中套出了流蘇在我的宮裡,纔要殺人滅口的。卻不想,竟然是因爲太后不想讓人知道此流蘇是從我宮裡出去,纔要殺了她。不過,也幸得有她這一招,讓我可以騙得姚淑妃流蘇失蹤一事。

低了頭道:“臣妾知罪。”當時我只是好奇裕太妃給捲進了此事,而我也知,夏侯子衿關心着,所以纔要去查。誰知,竟然踩到了太后算計好的事情,

她猛地回身,橫了我一眼道:“你難道不知,好奇心會害死人麼!”

我知道啊,尤其還是這深不見底的後宮之中。

她又道:“你不要以爲仗着皇上喜歡你,你便可無所忌憚!”

猛地大吃一驚,忙低頭道:“臣妾不敢。”

“知道了,便給哀家長住記性!否則下一次,掉腦袋的人,就是你檀妃!”太后的話語裡,終是夾雜着怒意。

我咬着脣:“是,臣妾謹記。”

的確,這一次,是太后救了我的命。我差點壞了她的大事,她還能夠救我一命,呵,我若是再不知好歹,只會比舒貴嬪死得更快。

她沉默了半晌,臉上的怒意才慢慢地消去。

聽她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突然問我道:“你可知哀家爲何選擇犧牲舒貴嬪?

瞧她一眼,小聲道:“臣妾以爲,太后是想瓦解姚家的勢力。”舒景程是禮部侍郎,舒家與姚家走得又近,此次既然是舒貴嬪謀害皇嗣,那麼舒家定也會受牽連。

而此事過後,姚家的人,必然也不會再與舒家一道。太后是在不知不覺中,解決了一個幫助姚家的人。而因爲姚淑妃的事情,想來姚家還不會就此放過舒家的人。

太后很睿智,不費一兵一卒,便讓他們窩裡鬥一番。

所以,太后纔會選擇救我,只因,我死,不過是給了姚家一個姚淑妃爲何會流產的交待。餘下的好處,遠沒有犧牲舒貴嬪來的多。

心下苦澀地笑,看來,背後的勢力,有時候,也是一種牽絆。

太后看着我,半晌才啓脣:“很好。”

她只說“很好”,究竟是我猜得好,還是她覺得這一次的計策用得好?

我正想着,聽她忽然又道:“這一次,算不算是哀家救了你一命?”

我忙道:“算。”

雖然,有着這樣一層利害關係,太后她是不救也得救,可,總歸是救了。

她淺笑一聲道:“那麼,日後你便記着,你這條命,是哀家給的。你若是敢有異心,哀家第一個,不饒你!”

心頭微微一震,太后是打算不殺我,可她亦是在警告我,此事必須守口如瓶。指尖微顫,是否此事,夏侯子衿並不曾知曉?

繼而,又覺得想笑,他那般聰明之人,縱然太后不說,他也定是心裡有數的

只是,我都能理解太后的苦心,又何況是他啊。

退開半步,再次跪下道:“太后請放心,臣妾從來不曾知道過這件事。臣妾對皇上的心,與太后,始終如一。”

太后微哼一聲道:“哀家也想信你,只是哀家這輩子,從來沒有做過沒有把握的事情。”

有些吃驚地望着她,見她朝外頭大聲道:“淺兒!”

馬上便聽見有人跑進來的腳步聲,接着,淺兒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奴婢在,太后有何吩咐?”

她招手示意她上前,附於她的耳邊輕言一番。我瞧見淺兒的眸子微微撐大,卻是點了點頭,匆匆下去。

不過片刻的時間,她又回來,手中拿了一個木質的錦盒,恭敬地呈給太后。

太后揮手讓她下去,忽而又道:“對了,你去儲良宮,告訴眷兒,香爐需再換一個。”

眷兒也是明白人,如此一說,定會覺察得到問題了。

“是。”淺兒應了聲,退了下去。

我回神,見太后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手中的錦盒,我瞧見那裡面一層紅色的墊子,上面放了一顆褐色藥丸。心頭猛地一震,錯愕地瞧着面前之人。

她將藥丸取出來,遞給我道:“哀家今日不殺你,可卻也不放心,這個,你吃下去。”

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藥丸上,我心裡清楚得很,這無疑是毒藥,但卻不會立即毒發,太后是要,牽制住我。

深吸了口氣,沒有任何遲疑,伸手取了那藥丸,便吞入腹中。擡眸笑道:“太后若是真的不放心,爲何不直接殺了臣妾?”如果她要殺我,找個藉口,不是難事。

太后似乎未曾想到我竟然如此爽快,居然怔住了。半晌,才直起身子道:“哀家還要你活着。”

要我活着……

不解地看着她,爲何她的話,讓我覺得奇怪呢?

“起來。”她背過身,冷冷地開口。

我起了身,聽她又道:“從今往後,你若是有半分不安,哀家自不會饒你。

“臣妾謹記。”

見她朝前走了幾步,擡手緩緩地拂過面前是香爐,身子微顫。良久良久,才嘆息道:“皇上登基第四年了,膝下卻一直未有皇嗣,哀家今日親手害死淑妃腹中的帝裔,哀家愧對夏侯家的列祖列宗!”

“太后……”我明白她的心境,只是,她也是沒有辦法,纔會出此下策。若然這一次,懷孕的不是姚淑妃,那麼一切好說,於太后來說,也是皆大歡喜。只可惜偏偏……

我想,眷兒她是不打算調回來了。同樣的事情,她不會允許出錯兩次。

她頹然笑一聲,卻未回身,只道:“不過檀妃,你倒是讓哀家吃了一驚,哀家以爲皇上突然從上林苑回宮,你定是記恨淑妃。哀家還怕,你會動手去害淑妃的孩子。”

遲疑了下,我開口:“不瞞您說,臣妾自然是心中憤怒的。只是,臣妾跟皇上保證過,只要是他的孩子,臣妾都不會去害。”這是當日我對夏侯子衿的承諾,不是騙人的承諾,如今告訴太后,也無妨。

她終於震驚地回頭瞧着我,突然笑道:“哀家還真是錯看了你!”

錯看了我?呵,她以爲我不該是如此心善之人吧。

太后瞧了我許久,才揮手道:“罷了,你回去吧。皇上說,今晚要過景泰宮去的。”

微微吃了一驚,原來夏侯子衿要過景泰宮,太后是知道的?那她此話的意思.我自然也理解了。

點了頭道:“是,臣妾這便回了,臣妾來過熙寧宮的事,皇上也必不會知道。臣妾告退。”朝她行了禮,退至門口的時候。

突然聽她道:“其實無所謂身份卑賤,若不是哀家的姐姐做了嘉盛帝的皇后,哀家的身份,也不高貴。”

腳下的步子一滯,我不知太后此話究竟是何意?

咬着牙,也沒有再回頭,只擡步出去。

太后該是會避諱前朝的事情的,這是我第一次從她口中聽聞和前朝有關的事.還是她的事。她與前朝皇后的身世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我也知道,她們姐妹,一個嫁給了皇上爲後,一個嫁給了異姓王爺爲妃。不過我想,若是沒有前朝明宇皇后,她怕是做不了王爺的正妃吧?老王爺寵愛的人,可不是她啊。

搖搖頭,過去的這些事,我如今想來,也無用。

外頭,淺兒還未回來,只剩晚涼與全公公。見我出去,晚涼忙焦急地跑上來,小聲道:“娘娘您沒事吧?”

微微一怔,繼而淺笑着搖頭:“沒事,回宮。”

聞言,她緊繃的神色纔算算稍稍放鬆下來,忙點頭道:“是。”

全公公朝我行禮道:“奴才恭送娘娘。”

扶着晚涼的手,才行至熙寧宮的門口,恰巧逢淺兒回來。她見了我,眸中閃過一絲異樣,忙側身至一旁道:“奴婢見過娘娘。”

我只瞧她一眼,徑直在她的面前走過。想來太后要她親自將那藥丸取來,她心裡定還是忌憚的。呵,其實與她什麼事也沒有。

WWW¸ttκan¸℃o

太后在牽制我的同時,已經徹底將我拉攏了。

跨出熙寧宮的這一步開始,我桑梓也已經,徹底成爲太后的人。

只是,怕是誰都不知這個事實而已。

回了景泰宮,將芳涵等人都叫進來,吩咐着:“這次姚淑妃流產一事,從此本宮的景泰宮裡,不能再有一人提及。今日本宮過熙寧宮的事,也不準讓皇上知道。誰若是再敢嚼舌頭,本宮定不會輕饒!”

“是,奴婢(奴才)謹記。”

所有的疑問都吞下腹中,從這一刻開始,也不得再問我了。

我的意思,相信他們都明白。

回了寢宮,見芳涵正要出去,開口問她:“姑姑,皇上手上的事情可處理完了?”

她怔了下,回頭道:“奴婢不清楚,不如奴婢讓祥和去問問?”

搖頭道:“不必了,你下去吧。本宮休息會兒。”

“是。”她應了聲,輕聲地拉上了門。

在榻上躺了許久,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聽得外頭傳來李公公的聲音:“皇上駕到——”

猛地睜開眼睛,從榻上跳起來。見房門已經被人推開,我急急繞過屏風過去,見他恰巧跨步進門,見了我,似是微怔了下。我仔細瞧看,他的臉色沉沉的,很不好。

“皇上。”我朝他福了福身子。

他輕“唔”了聲,繞過我上前。我忙回身去扶他,他倒是沒有拒絕。扶他過牀邊坐了,他纔開口道:“舒家好快的消息,姚振元不過剛進宮,舒景程也跟了進來。”

我側臉瞧着他,他的臉色不好,握了握他的手,倒是也沒有涼意。便也只坐在他的身邊,並不接話。此事與舒景程來說,到底是吃驚的,不管怎麼樣,他定是要進宮來求情的。

他微哼一聲道:“此事母后都有了定論,朕也與淑妃親自去了,難道還要朕重審不成?朕看那舒景程也不聰明,在姚振元面前公然求朕,又置姚家與何地?

那是自然,姚振元定是在氣頭上,想着夏侯子衿再好好安撫他們姚家之際,卻碰上這麼一個求情的。怕是夏侯子衿肯從輕發落,姚家都未必肯了。

便輕笑着:“舒侍郎是急傻了。”

他抿着脣,卻不笑,只道:“看來姚舒兩家也並不十分信任對方,不然,如何會先來找朕?呵,不過朕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的語氣猛地加重,瞧見他的眉心微微擰起,神色有些異樣。

吃了一驚,皺眉道:“皇上的傷……還是臣妾給皇上宣了太醫來瞧瞧。”

他卻道:“先不宣,朕還等着聽你的解釋。”

怔住了,這些事情,他倒是記得牢。小聲勸道:“先宣了太醫來瞧了,臣妾再慢慢說不遲啊。”

他反手猛地握住我的手,哼一聲道:“朕等不及。”

又來了,他的脾氣真倔。

嘆了口氣,那我便只能有多快,說多快了。

反正後面的事情都已經由太后處理妥當了,那我便半真半假地說了,也不要緊。思忖了下,終是開口:“那日臣妾要初雪換下那流蘇,可誰知初雪將一條自己編織的流蘇換了上去。可不巧,被臣妾發現了,臣妾一怒之下,將她調去了浣衣局。”

他的眸中一片平靜,瞧看我道:“既如此,又爲何不讓朕聽見,非要與淑妃耳語?”

吸了口氣道:“因爲臣妾將她調走的原因不是因爲她私換流蘇,而是她存了接近皇上的心思。她以爲那玉佩是皇上的東西,她想引起您的注意。臣妾自問,不能忍受有這樣一個宮婢在身旁。”

聞言,他突然笑道:“原來不止……”話至一半,他突然緘口。

可我知道,他下半句話定是,不止舒貴嬪有這樣的心思。

我想,他定是想起了當日如夢的事情。只是眼下,舒貴嬪這“三個字”成了後宮的禁忌了。

我大了膽子俯身抱住他的身子,低聲道:“只可惜臣妾也被她騙了,原來她是用了那流蘇引開了臣妾的注意力,她原本就是希望臣妾動怒,把她趕出去的。如此,她便有機會將那換下的流蘇光明正大地送出去了。只是誰知道……”悄悄打量着他,見他並未動容,懸起的心終是放下了。

這件事,我是再不能繞回太后身上去的。縱然我也知,他心裡清楚。可,即便他再怎麼懷疑,只要沒有人去捅破那層紙,他也可以尋了理由去騙自己不信。

太后對他的付出,我深深的理解。

見他不說話,我又道:“如此,可宣太醫來了?”

他“唔”了聲,我忙起了身,朝外頭道:“祥瑞!”

“奴才在。”祥瑞的聲音隔着門傳進來。

我開口道:“本宮身子不舒服,你去宣……”頓了下,直接通,“宣王太醫來。”

王太醫幫他瞞着也不是頭一次了,不如這回,再叫了他來。

“是,奴才馬上去!”許是聽聞我說身子不適,祥瑞的聲音有些急,又聽得他跑開去的腳步聲。

回身,聽他笑一聲道:“你倒是會挑人。”

我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繼而,又想起一件事。如今王祿是專門負責給千緋請脈保胎的太醫啊,這回真是巧事了,我不是想刁難才宣的他。若是讓千緋知道,又該以爲我是存了什麼心思了。不免淺笑。

他瞧着我,開口問:“有什麼好笑的?”

回神,略微搖了搖頭,推他躺下,小聲道:“今日皇上爲何會親自過儲良宮去?”如果是要告訴姚淑妃兇手是舒貴嬪,大可以遣了李公公來的。

他順勢躺下,輕闔了雙目道:“朕正是得了母后的通知要過玉清官去的,原本想要小李子去儲良宮,卻不想在半路上,碰見玉婕妤。她說她去儲良宮探淑妃的時候,被告知所有人都出來了,獨你還留着。她說,請朕過去瞧瞧。”

我不免一震,真沒想到,把他請來的,竟然是玉婕妤!

我纔想起,我進儲良宮的時候,確實未曾見着她。也幸得,她比我晚來了一步。至此,我才愈發地覺得玉婕妤的聰明來。

斂起了心思靠過去,笑問:“那皇上怎的就真的來了呢?”

他微哼一聲道:“朕若不來,你還有命站在這裡?”

微怔了下,握住他的手道:“皇上如何敢替臣妾擋下那一掌?若是您有個好歹,臣妾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他忽然睜開眼,瞧了我半晌,復又閉上了眼睛,嘴角微動:“朕也不知……

不知。

不知還要替我擋下那一掌……

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方要說話,便聽得外頭祥瑞道:“娘娘,王大人來了。

起了身道:“王太醫進來吧。”

門開了,瞧見王太醫一人進來,纔要向我行禮,目光落在我的身後,他吃了一驚,忙道:“臣參見皇上,檀妃娘娘。”

我叫了起,回身至牀邊坐了,朝他道:“王太醫還愣着作甚?”

聽聞我如此說,王太醫也不是愚笨之人,忙起身上前道:“皇上請讓臣把把脈。”

他不吭聲,只將手伸出來。

王太醫忙替他把了脈,臉色一變,卻是朝我道:“娘娘,皇上受了內傷……”

我點頭,告訴他我知道。他臉上的疑惑愈發地濃郁了,卻是什麼都不敢問。

我問:“皇上的傷如何?”

他撤了手,才低聲道:“內傷需要慢慢調理,臣回去配了藥,再派人送來。

“那……王太醫可知道如何說?”

“是是。”他低頭道,“臣知道。”待他退了下去,才聽牀上之人開口:“朕明日起,晚上都要過儲良宮去。”

微微吃了一驚,聽他又道:“淑妃傷了朕,自然是要她幫朕調理的。”

我何嘗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他過儲良官去,姚淑妃會因爲自責,多少忽略舒貴嬪的事情。而姚家在這當口上,又將瞧見姚淑妃的“聖寵不衰”。更有的是,這一次,舒家是一定要扳倒的。

“舒貴嬪賜死,舒景程革去禮部侍郎一職,調往上林苑監任監副。”他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舒貴嬪死罪,舒景程從正三品的侍郎直接降至六品苑監,舒家這一次,恐怕想要再翻身,是難了。

而我,在想的同時,又是微微一驚。將舒景程調往上林苑,那裡,三月初九也會有很多人去啊。姚家的人,也會去。

心頭一驚,他是想……

第043章 試探我 二更第026章 私情第058章 酷刑(2)第060章 保我不死第013章 交換第010章 相救第082章 送她紫玉簪第048章 她學得好快啊 四更第005章 死罪第022章 擁立第070章 忠心侍奉娘娘第003章 選擇第025章 知錯第015章 偷心第021章 她說讓給我第031章 跌倒在她腳邊第012章 毒源第055章 將我抱回泫然閣第043章 試探我 二更第034章 夏侯子衿第074章 她想借刀殺人第024章 失心第013章 驚蟄第008章 出事第005章 玉佩第007章 慘狀第016章 面具第019章 我要進宮第025章 知錯第049章 想凍死我第028章 入宮(1)第003章 選擇第015章 偷心第056章 叫我賤婢第027章 是朕第031章 跌倒在她腳邊第022章 擁立第013章 交換第071章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第045章 她給我的下馬威(1)第010章 先生第023章 不見第005章 死罪第047章 他是太相信我 三更第024章 失心第049章 想凍死我第027章 是朕第023章 不見第027章 錦囊妙計第057章 酷刑(1)第020章 掌摑第026章 私情第015章 親迎第028章 言愛第012章 毒源第018章 怒對第044章 恨不得我死第013章 驚蟄第005章 鳳身危機第017章 選秀名額(1)第035章 來晚了第003章 選擇第016章 及笄禮第016章 回營第056章 叫我賤婢第030章 驚雷第020章 掌摑第020章 掌摑第010章 相救第014章 聖明第012章 箴言第033章 被我撞見的私會第032章 各得所需第075章 我從來不記仇第059章 我要活下去第016章 回營第079章 他要我求饒第082章 送她紫玉簪第027章 錦囊妙計第017章 生死第019章 我要進宮第031章 跌倒在她腳邊第010章 相救第026章 私情第027章 錦囊妙計第009章 晉封第013章 交換第019章 我要進宮第069章 有仇必報 二更第036章 承恩雨露第046章 她給我的下馬威(2)第034章 夏侯子衿第002章 黃雀第006章 交合第017章 生死第007章 慘狀第008章 出事第019章 我要進宮第055章 將我抱回泫然閣第080章 忽然很想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