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心動嗎?那是不可能的。聶音自嘲一笑,小時候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無數次夢見自己終於有了靈力,直到後來他每當夢到自己有了靈力時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在做夢,然後就會在心傷中醒來,對着天花板發呆許久許久。
即使到了現在,聶音也不敢說自己就完完全全地沒有再抱有半點奢望,只不過他不斷不斷地說服自己不可能不要再幻想,有那閒工夫還不如做點實際的事情,哪怕是繞着操場跑兩圈也算是鍛鍊了身體嘛。
他不知道任平覺是什麼,但當她說她能實現他一直以來的奢望時,聶音相信了,就像當她說他需要爲此付出等額代價時,他也相信了一般。
因爲相信了,所以他無法接受,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聶音下意識很肯定如果他接受了這筆交易他一定會後悔,用一切來交換一個奢望的達成,他最終擁有的只會是達成瞬間獲取的滿心狂喜,然後應該就會是無邊無際的絕望。
任平覺的表情告訴他,這是一個魔鬼的誘惑,甜美的外衣下藏着惡毒的凌遲。
原來,自己真的已經放下了。聶音回到寢室時看到自家弟弟,他曾經無比羨慕的人,突然發現心中有塊石頭破碎了化爲了塵埃飄散離去。
如果他擁有靈力,他的人生必然會是另一種道路,但即使沒有,他也好好地活到了現在,還看得到未來,他現在所擁有的,和強大的靈力,等價。他曾以爲自己會不惜一切交換力量的降臨,而此刻他卻放不下他已經擁有的,卻拒絕了他一直所渴望的。
年少時的追求已然成了留念,他的人生已經步入了與家族並不一致的軌道,他有遺憾,但也珍惜。
不過,這倒是個線索。“卞鱈達呢?”聶音問自家弟弟。
“好像說是去約會了。”聶循調說,“兄長大人急着找他?我馬上探查他的下落。”聶循調掏出一張紙就準備要動用搜索靈術。
“不是,我不找他,”聶音按住聶循調的手,笑道,“我是想單獨跟你說點事,他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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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兄長大人?”聶循調全神貫注地問,“有任何差遣儘管吩咐。”
這孩子的用詞習慣怎麼就擰不過來呢?聶音尋思了片刻自家弟弟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用XX大人來稱呼他和爸媽的,但那實在太過遙遠,那時聶音還沒有開始住校,沒課的時候都待在家裡,滿腦子都是鑽研靈術,對這個弟弟還不太親近。
“是關於任平覺的事情,”聶音不再繼續回憶下去,他是需要理一理年少時的記憶,不過那最好是在他獨自一人的時候,“她剛纔說只要我願意付出等額的代價,她就能讓我擁有強大的靈力,具體來說比你更強,甚至比溫淺均更強。”
聶循調張口結舌了一會兒,腦中急速思索,突然猛地跳了起來:“兄長大人,我出去……”
聶音一把把聶循調按回去坐好:“出去做什麼?”
“……人有三急。”
“你覺得我會信這個理由?”
“……兄長大人,我想交換一半的靈力給你,”聶循調說實話,“這樣我們需要付出的代價應該就能控制在我們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反正我根本控制不好我的靈力,少一些對我還更有好處。”
聶音擡手揉了揉聶循調腦袋,想起來在這孩子剛出生的時候他是嫉妒的,天生強大的靈力,對他這個天生沒有靈力而且用各種方法都刺激不出靈力的人而言,是無比的諷刺。
但這是他的弟弟。
靈術師的體質大多偏陰,在生育上普遍有難度,一對夫妻一生中哪怕完全不避孕也通常只會有一個孩子,如果能有兩個,那絕對可以稱爲幸運。聶循調就是這麼一個代表着幸運的孩子。
彌補了聶家父母之前好容易有了個孩子卻沒有靈力的尷尬失落,也擔負着聶家靈術傳承的傲然榮耀。
這是他的弟弟,因爲他的廢物而必須承擔起整個家族,還固執地要爲他這個廢物永遠保留出家族中的一席之地。
這個弟弟一直愛纏他,在他廢寢忘食翻看靈術書籍時就不吵不鬧地坐在他腳邊,偶爾他看到興奮處自言自語幾句,這個弟弟就會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聽不懂,卻興致勃勃地聽。
在他十一歲那年,家族終於對他進行了可用的最後一項靈力刺激,失敗,徹底決定了他靈力廢物的一生……對了,他想起來了,那一年循調四歲,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稱呼他爲兄長大人,板着臉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兄長大人是最出色的。”
他的弟弟。
“反正你不想回家,”聶音說,“我來給你安排一些訓練計劃吧,試試看能不能增加你的控制力,還可以請教任平覺,只是請教的話,我認爲她不會要求報酬。還有,我相信她並無惡意,她並不是爲了把我推入地獄才提出要我交換靈力的,她更像是……在玩。”
“我並沒有認爲她有惡意,我認爲這個交易不錯,很值,我……”
“不行,循調,你是在告訴我你沒有自信控制住你的靈力嗎?你的靈力的確很強大,但是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不算控制力光比靈力強度你也不及溫淺均,而溫淺均從來沒聽說他控制不了自己的靈力,那麼,你……”
聶循調很糾結,一般來說,他現在應該斬釘截鐵地表示他必定不會輸給姓溫的,那個傲慢無禮的少爺哪裡比得上他家兄長大人?他作爲兄長大人的弟弟,必然要給兄長大人爭面子。
但是,現在屬於特殊情況,把靈力分一半給兄長大人更重要,比區區面子重要多了,就算是兄長大人自己的面子也比不上踏實的靈力重要。
*
“你以爲是分西瓜啊?想分多少分多少?你說給一半我就要切出一半給你哥啊?你到底有沒有常識?你失去一半靈力,和你哥得到同等量的靈力這是兩回事。我得抹消你一半靈力,還得激發出你哥體內同等量的靈力,這比直接激發出你哥體內雙倍的靈力還費事你知道嗎?”
被指出沒有常識的少年靈術師滿臉黑沉。
“總而言之,”任平覺豎起食指在聶音眼前晃了晃,“我只跟當事人交易,具體說來,如果你要擁有靈力,就必須由你來付出代價,相對的,如果你,”她指着聶循調,“要捨棄靈力,也只有你能付出代價。”
“我幹嘛要平白捨棄靈力?”聶循調咬牙道。
“我怎麼知道,”任平覺攤手,“想不通的呆子總是有的。”
聶音呼出一口氣:“這樣最好。”
“兄長大人……”聶循調有些不甘。
“省了你背地裡動心思的工夫。”聶音說。
“所以說,”任平覺再次吸引了兩位聶家的注意力後,認真問道,“期中考的試卷有嗎?”
“……還需要我給你找嗎?”聶音問。
“如果你能代勞我就省勞力了啊。”任平覺說。
“那……”“你自己解決吧。”聶循調搶過兄長大人的話頭,滿腔不忿地請任平覺自生自滅。
“好吧,我會自力更生的。”任平覺無所謂,雖說需要勞動,不過還比不上爬樓梯回寢室累,她只是說說而已,與其要試卷她還不如去找標準答案。
*
一葉落而知天下秋,深秋已到,該是滿樹金黃,落葉紛飛,徒留光禿禿的枝丫等待熬過寒冬等待春日光顧……這景象,任平覺很多年都沒看過了,今年依然看不到。
所以說,長期定居在南部盆地就是這點不好,除了溫度變化,這景色實在不怎麼能體現出季節這個玩意。尤其這年頭什麼都變異了,冬天的西瓜夏天的臘梅,區區深秋時節還滿樹綠油油又算得了什麼呢?
啊,錯了,應該是滿樹灰撲撲的綠油油。很久沒下雨了,也沒人會去清洗樹葉上的灰塵,於是這樹……可能有那麼點有礙觀瞻。
“瞧瞧我們一天到晚生活在怎樣一個有害粉塵環繞的環境中。”四班的葉昂淼指着樹木嫌惡地說,她住在任平覺隔壁大寢室的A小寢室中,四班和任平覺所在的三班經常一起上課,所以加起來共八個女生混得也算熟。
不同於三班四個女生往往各行其是,四班的四個女生很團結,通常都是集體行動,也正是由於有點小團體傾向,所以她們跟任平覺幾個雖然算熟,但並不太親近。
——當然,三班的四個女生內部其實也用不上‘親近’一詞。
“其實可以理解爲樹木很偉大,幫我們擋去了如此多的塵埃。”石悠緩慢吞吞地說,一邊打着呵欠。
“沒課的時候我們來清洗樹葉吧。”葉昂淼說。
“……”石悠緩看向任平覺,任平覺看向翁喜欣。
“啊……”翁喜欣乾笑着開了口,卻完全接不下去,只內傷爲什麼李直勵沒跟她們一起走,否則一定能說出正經的理由駁斥葉昂淼的心血來潮。
“不用理她,她又抽風了。”葉昂淼寢室的室長秦楓代爲道歉。
“我是認真的。”葉昂淼不滿道。
“嗯,很認真地抽風。”秦楓淡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