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晴會害怕自己的異能被人發現嗎?嚴格說來, 她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她通常會想的是什麼時候她纔會真正脫離人類社會獨自生存。
不過當胡陽堯突然當面指出時,莫晴是一點沒有恐懼的, 但主要不是因爲她真的不怕, 而是因爲她一眼就看出胡陽堯不會說出去。
因爲胡陽堯與她有相同的秘密, 可能不是同一種力量, 但絕對是近似的, 可能就像是超人和蜘蛛俠之間的類似度吧,本質不同,但在常人眼中看來不會有多大差異, 反正都是應該被解剖研究的。
說起來這還是莫晴頭一次與同樣有非正常力量的人面對面——以前頂多就是遠遠地看看疑似同類的人羣——以至於她忍不住去廟裡瞻仰了一下神靈展望了一下命運……然後就做了個奇怪的夢。
異能者嗎……夢中還有幾個姓名背景都很明確的人,比如廣旭, 比如凌肖, 變態醫生就算了, 所在地太遠的醫生也算了。
B大,與S大剛好處於本市的兩頭, 這距離實在不近,即使莫晴難得有了好奇心想驗證一下夢境也在現實面前又打了退堂鼓。
這去,還是不去,她得再想想。
也許,還可以與胡陽堯……學長, 探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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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跟我有一毛錢的關係嗎?我爲什麼要爲了你的一個破夢跑那麼遠?”胡陽堯不滿。
“去見見更多的異能者, 你不是對這個有興趣嗎?”莫晴用陳述的語氣說着疑問句, 要不是有那個‘嗎’字, 胡陽堯真心分辨不出來二者的區別。
“我沒興趣。”胡陽堯一字一頓地說。
“去吧去吧, 說不定真能讓她蒙中。”小孽攛掇着。
胡陽堯遲疑。
莫晴看着他突然從堅決反對到面露猶豫,不解, 也不問,只等着他最終轉爲同意。
“你聽不到小孽說的話?”胡陽堯看她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臉上,忍不住指了指脖子上的項鍊掛墜問道。
莫晴的視線稍稍下移,看了眼掛墜,又將視線移回到胡陽堯臉上:“聽不到,它會說話嗎?”
“她不行啦。”小孽惋惜似的對胡陽堯解釋,“她根本沒有靈覺,這就是異能者的侷限性,雖然他們有比靈術師更易於控制的力量,但卻無法與天地陰陽相溝通。是殘次品。”
胡陽堯聽得出來小孽話語中有淡淡的傲慢,雖然小孽不喜歡聶家,對靈術師也常常表露出不滿,但內裡卻又將她自己歸於靈術師那一掛,對於靈術師的不滿彷彿是叛逆期的小孩對家長的不滿,自己不斷抱怨,但又聽不得別人指責,不,應該是根本容不得外人說靈術師不如其他人,連想都不準想。
“要去看看嗎?”看着胡陽堯有些古怪的神情,莫晴只是問道。
“呃……我考慮一下……”
莫晴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這傢伙只是來通知一下有這麼回事然後她準備去吧?從一開始就沒真打算要邀請他一起的吧?胡陽堯嘴角抽搐了一下。
“去吧,小堯。”小孽纔不管莫晴,她只對開闊胡陽堯的視野有興趣,當然,也是多年少見靈術師後產生了一些蠢蠢欲動的懷念感,她可不會承認見過幾個聶家人後加深了這種懷念感。
“好啊,那就去。”胡陽堯沒意見,他從來不會拒絕自家掛墜的要求,剛說要考慮也只是考慮要不要與莫晴一道而已。
不過,如果不與莫晴一道,那麼那幾人的具體位置就還需要再先問問莫晴,不然要從一所大學中光憑名字找到特定的某人……難道他得去入侵檔案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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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真的有鬼嗎?”出院後不久,當柯戴福再次遭遇任平覺的來訪時,她這麼問道。
任平覺頗爲詫異:“爲什麼問這個?”
靈術師和異能者,中間是有個模糊地帶的,如果硬要劃分開,勉強說來,能否見到或者明確感知到鬼魂的存在,抑或力量能夠有意識地作用到鬼魂身上,是一個通行標準。
也就是說,靈術師是一定會跟鬼魂有交集的,但異能者一輩子甚至可能都不會相信有鬼存在。
稍稍把概念擴展一下,通常異能者也是不會知道物品有靈智,更無法與物品的靈智溝通。
柯戴福的力量其實就處於靈力和異能之間,具體以後會偏向哪邊任平覺是無所謂的,在她的概念裡也從來不會嚴格地去劃分二者。
只不過現在的柯戴福與鬼魂沒有任何實踐交集,任平覺給她的自學資料中也沒有提到鬼魂之說,於是柯戴福這麼突然問起任平覺倒是有些不解。
“我在想,你看,我的力量用得好的話可以具現化任何形態吧?”柯戴福說,“如果我在普通人面前使用這個力量,是不是就相當於造出了鬼?像顧現軍訓時遇到的鬼,是不是也是某人擁有我這種力量的人造成的呢?還有你每次神出鬼沒,其實在不知情的人看來跟鬧鬼也沒差吧?”
“言之有理。”任平覺贊同。事實上,很多流傳的鬼故事還真是人爲造成的誤會,真正的鬧鬼反而通常都被淹沒在了日常之中。
“那麼,”柯戴福說,“爲了不造成人爲誤會,讓我看看你長什麼樣吧?”任平覺始終給她馬賽克的視覺感,柯戴福倒是不再怕了,可是看久了有點眼花。
原來是打這個主意啊……任平覺笑笑:“可以。不過,要等到你能控制住你的力量以後,我可不想當面教出個笨弟子,那太丟我的臉了。你要是學不會,你還是不要看到我長什麼樣的好,以免路上偶遇時你衝過來叫師父,我會很內傷。”
“……”柯戴福瞬間就焉了,“我覺得具現化的力量很危險,比如看了個恐怖片,無論如何也會下意識在現實中聯想到恐怖片裡的場景吧?比如從電視裡爬出的人啦,水槽中流出的頭髮啦,門後藏着的破碎屍體啦……”
“想象力,是具現化能力強大與否的根源,”任平覺好心情地說,“同時也是具現化能力會不會反噬所有者的根源。有利就有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說是吧?”
“真的能夠完全控制嗎?”柯戴福很懷疑,她不得不懷疑,畢竟她頭一次具現化出東西就把自己嚇得尖叫聲響徹整棟樓,還波及到了旁邊幾棟。
“當然可以。”任平覺說,“又不是讓你控制住什麼都不想,只是要控制不把所想都具現化出來而已。比如,你現在想伸手拿桌上的那支筆,但是你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拿。想和做是兩回事,想和具現化也一樣可以劃分開,你要做的就是學會劃分。”
“一直控制不住怎麼辦?”
“這我可不管,”任平覺說,“反正你畢業後我就不會再管你,也不會替你封印力量,那時你要是還沒控制住力量,你都等着被你自己的想象力嚇死吧。”
柯戴福慘兮兮地掰着筆,一副不把它掰斷誓不罷休的模樣,“既然你能封印四年,爲什麼不繼續封印下去。”
“因爲……”任平覺想了想,說,“我頂多只在這裡待四年,以後天南海北的,你鬧出什麼也影響不到我。”
“……”柯戴福眨了眨眼,“你待在這裡……”
“總之,就是這樣了,”沒等柯戴福說完,任平覺又繼續道,“你的學習進度還成,我先解除你一部分的封印……你緊張什麼?”
柯戴福哭喪着臉:“我怕我起夜時又被不明物品嚇到,萬一我沒控制好,被想象力一斧頭砍過來怎麼辦?”
“不會解到那種程度,你頂多只能具現化一點靜態的小物品,比如橡皮擦什麼的,總要時刻鍛鍊着纔好。恐懼自身力量可不像話。”
“肯定不會有生命危險?”
“你要是在下樓梯時一腳踩空,同時又具現化一把水果刀豎在最末一層……”任平覺描繪場景,“找死多容易啊,我可攔不住。”
“……我要是萬一在洗衣服的時候具現化一根針直戳進靜脈裡,順着血液就流回心臟……”
“我說了,想找死我可攔不住。其實何必那麼麻煩呢,直接一根針在心臟裡具現化出來然後再控制着左右戳戳不就行了嘛,你說呢?”任平覺嘆了口氣,“我走了,希望下次見到你時你還健在。”
柯戴福看着消失的馬賽克人形,久久無語,思索了許久自己該買那些保險,忐忑不安地拿着一塊橡皮,聚精會神地想再具現化出一塊。
當她終於折騰出一塊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那塊橡皮看起來朦朦朧朧,用手一戳,手指毫無阻礙地穿過。
柯戴福這纔想起來,在那個馬賽克人給她的書中有提過,在力量使用者熟練度太低或者力量不夠強時,其具現化出的東西多半都是虛的,彷彿投影,如果能具現化出實體,哪怕是一個看不出真身的隨便什麼塊狀物,都說明具現化控制力已經接近出師了,如果這實體還能長久保存,甚至在力量使用者心慌意亂的情況下都不消失,那就已經是出師成功了。
所以說,什麼踩空樓梯的瞬間具現化出一把能戳死人的刀,或者洗衣服時具現化一根能在血液中循環進心臟的針,甚至在她看不見的心臟內部造出一根針還控制着左戳右戳,如果她真能做到,她就不可能在這種拙劣的意外中死掉,因爲能做到那種事的她的控制力已經足夠她應對自己所具現化出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