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飲而盡之後。
“卻不知,秦宗師是因爲什麼事蒞臨寶蛟縣?”
秦嗣藩問道。
這本就是他們的本意,只想知道秦羽先來到寶蛟縣之後的目的和動作,纔好因應。
畢竟,
一個大弟子神拳太保,就已經是五境修爲,若是那位金錘宗師親自出手,誰能擋得住?
“諸位先坐。”
神拳太保秦芳倒了桌子前,先伸手讓所有人落座。
落座之後。
他坐在主位上,平淡的看向面前衆人,道:
“我知道諸位這番宴請的目的,家師也清楚,所以差在下過來,也是爲了要在他來寶蛟縣的第一日,就將一些事提前說清楚。”
一瞬間。
所有人都凝神以待。
陳苦也豎起耳朵。
同時心中感觸,寶蛟縣的這些個巨頭、高手們,這恐怕還是第一次要因爲某個人的幾句話,這麼慎重。
這就是武功實力、身份地位凌駕於所有人之上的威懾力麼?
秦芳輕輕拿起筷子,敲擊盤子,道:
“家師來到寶蛟縣原因有三,其一,便是作爲譚崇瑞大人的私人護衛,要幫助譚大人實現心中抱負,肅清寶蛟縣的吏治,而關於譚大人慾行何事,諸位應也聽說過不少,今天,我便要替家師叮囑一番各位,譚大人在寶蛟縣的改革,勢不可擋,誰若敢形成阻力,阻攔譚大人的腳步,那麼家師一定會親自過問,跟諸位好好談談。”
此言一出。
在場衆人,皆是沉默。
秦芳敲擊碟子,說道:
“第二件事,則是無關與諸位,是有關於寶蛟縣的平妖剿逆之事,家師此來,是受虯龍府衙所託,輔佐葉都頭的神機營,平剿寶蛟縣內的平安道妖人。”
人們心頭微微一鬆,這事兒的確與他們無關。
陳苦心道:“這是因爲上次平安道攻擊蛇魚鎮公廨之事,上官雲朝着上面搬救兵了?”
秦芳最後敲擊碟子,則是看向了在座諸位,尤其是眸光落在了謝青峰和陳苦、寇明身上:
“最後一件事,那就是,家師希望在寶蛟縣再收一位弟子,作爲‘第十三太保’,今天這裡的三個年輕人,都有機會。”
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目光看向了陳苦、寇明和謝青峰。
一剎那之間。
謝文淵的眸光便微微興奮起來,期待的看向了自己的老十三。
而大掌櫃秦嗣藩亦是心臟不由得加速跳動了幾拍。
這裡三個人,都有希望。
兩個可都是自己藥王堂的。
“這……秦羽先宗師此來寶蛟縣,居然是要收徒?聚齊門下的十三太保?”
畢竟,
在此前的謠言風傳當中,只是說秦羽先到時候會來寶蛟縣監考武生試。
到時候,誰若從秦羽先的監考下考中,那就成了武生座師。
但,
座師不過就是個名義上的師傅。
之於秦羽先,連個記名弟子都算不上,頂多是私塾裡的教書先生和學生之間的關係。
可秦羽先座下的‘虯龍會十二太保’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須知,
虯龍會一共總攝虯龍府三十六家行會,其中這三十六家行會內,甚至包括了他們藥王堂幾位東家所在的‘三皇祖師會’……
而就算是三皇祖師會的所有人,見到總會長秦羽先的十二名真傳弟子,十二太保,都得見禮。
現在……
秦羽先居然要再加一個十三太保。
這豈不是說,如果藥王堂的寇明和陳苦有機會的話,別說可以讓他藥王堂順利的成爲寶蛟縣一霸,甚至於背後東家們的三皇祖師會,都能在三十六會當中提升好幾重地位!
“事情就這三樣。”
秦芳說罷,道:
“菜我就不吃了,諸位慢用,在下告辭了。”
一衆人連忙起身送行。
而秦芳離開,剩下的三大巨頭,包括寶蛟縣的其他高手們,互相對視一眼,都是能看到彼此眼神之中的驚悸和興奮。
“黃館主,看你的樣子,眼中激動都快冒出來了,怎麼……難道你也想拜秦宗師爲師?去做第十三太保?”赤須龍孫海川淡笑譏諷。
陳苦看着這一幕,似是聽說過,這兩位高手之間有過節。
黃慕俠卻是絲毫沒有浮現怒意,反而笑道:“有何不可呢?沒見到今天那位神拳太保秦芳,也有四五十歲了麼?”
衆人聽到黃慕俠這番話,倒也不好說他無恥。
畢竟,
秦羽先的名頭太響了。
虯龍府白道第一人,總管三十六家武會,武功蓋世,別說絕學級武功了,便是蓋世級的武學,據傳都有。
身份、地位、武功、實力……
全都是虯龍府第一。
若能拜這樣一位人物爲師,誰不願意?
“這種好事,老幫菜們就別想了。”李玉堂忽然給所有人潑了一盆冷水,然後對衆人說道:“沒聽到剛纔那秦太保說的是楊籙禪的徒弟陳苦、寇明和十三少麼……”
他終於說話了。
卻是一開口,就讓謝文淵盯着藥王堂的寇明和陳苦,眼神更加不簡單。
陳苦心頭暗道:“這老傢伙……”
不管怎麼說,
他們也總算是得到了一手的資料。
很快,宴席散掉。
回家路上。
秦嗣藩好生叮囑寇明,道:“原本以爲秦羽先帶來的機緣,只有參加武生的陳苦可以沾上,沒想到,居然是要收第十三個太保,這樣,你也有機會……務必好好把握機會。”
寇明看了一眼旁邊的陳苦,轉而對自己師傅說道:“師傅,我並不覺得這件事是個機會,首先,那秦宗師不過只是放出個話兒來而已,甚至連收徒要求條件都沒說,太期待不好,其次……我猜,在那位譚大人和秦宗師來了之後,就這兩天,虯龍府的年輕天驕們,也一定會蜂擁而來,到時候,可不是我們寶蛟縣的幾個人競爭,而是要和全虯龍府的年輕人一起競爭。”
秦嗣藩沉默片刻,微微嘆息道:“的確……”
不過,
當他看向陳苦,卻覺得又有一些希望,輕聲道:
“論天賦,咱們家陳苦,比府城天驕,一點不差,還是有機會的。”
陳苦雖也是覺得寇明說得有理,但又不好再繼續反對大掌櫃所言,只是問道:“那接下來,我們和另外兩家的事……”
“今天之後,不管那個十三太保的名額真假,顯然,謝青峰都是一個很棘手的競爭人選,如果真的要被秦宗師看中了他,再憑着他柴鐵鋪和官府的私下交易……我藥王堂將徹地萬劫不復。”秦嗣藩看向了楊籙禪:“而他們的意思估計也一樣,一定不會讓陳苦和寇明有機會……”
“明白,晚上再議一議吧。”
陳苦聽着心中微動。
他怎麼覺得這是那位秦羽先宗師故意放出來,要讓三家繼續打出真火來的誘餌呢?
用一個十三太保名額,來幫助他輔佐的那位譚大人,完成改革大業?清理掉路上的攔路石。
但,
怎麼想,要改革的時候,攔路之人,都應該是來自於官府那邊。
而不是行幫商會。
卻是不知道。
這位秦宗師和那譚大人,會不會能夠和上官雲對上?
若是對上了?
自己有沒有機會去撿個人頭?
得到上官雲身上有關於俠王寶藏和徐家麒麟血的一切秘密?
………………
深夜。
白天並沒有去參加寶蛟武林宴會的一代宗師秦羽先,也並沒有去參加寶蛟官衙給譚崇瑞舉辦的接風宴。
他只是一個人默默來到了寶蛟縣的龍江河畔,走着走着,前面的河畔上升起一團篝火。
篝火旁,似有着一位老人的身影,在火堆旁烤着什麼東西。
這位身高兩米的一代宗師,望着火堆旁的那個老人的背影,神情微微一震,然後不由自主的輕聲呼喚了一聲:
“師叔。”
火堆旁的老人,聞聲轉過頭來。
赫然是一個面容上掛滿皺紋,臉長,下巴內凹的老人,身穿一身黑色大褂,轉過去看向那位一代宗師。
這一對視。
在虯龍府內的白道第一人,當即給這位老人跪在面前,輕聲道:
“師叔,羽先沒想到您也跟過來了。”
“快起來。”老人名叫單靈官,當即將秦羽先扶了起來。
然後,
兩人圍着火堆,火焰在各自瞳孔中跳躍。
單靈官給篝火裡添着柴,問道:“那個譚崇瑞,真有那麼大本事?讓你能夠不惜賭上一輩子的名聲,也要陪着他闖刀山火海?寶蛟縣雖然不大,但你要知道,改革這事兒,牽一髮而動全身……尤其是邊境,一個不慎,身死是小,你這一輩子的名聲,來的不容易。”
秦羽先坐在火堆前,高大的身軀,像是一扇門,緩緩說道:“師叔你爲我們這一門,已經做得足夠多,實在不必……”
“一門裡,有人做面子,就有人做裡子,你師傅當年是面子,輪到你了,也是撐門面的人,你們都做的很好,給咱們‘皇覺門’連續漲了三百年的聲勢。”
老人說道:
“背地裡的事好做,明面上的事難成,你們比我辛苦,不必說,那譚崇瑞要改革,觸動的利益,甚至已經涉及到了整個西南道,所以別看寶蛟縣這麼小,但指不定什麼節骨眼,就有人從西南道,乃至京城過來給你們穿小鞋了。”
“所以,老夫怎能不來。”
秦羽先嘆息一聲:“我是怕您出什麼事。”
他這皇覺門如今總共也就只剩下他和師叔兩個人了。
“怎麼,擔心老夫這一脈的武學失傳?”單靈官呵呵笑道:“早就說了,讓你從你那些個徒弟當中挑一個,我傳了就是,皇覺門三大蓋世傳承,如今你已經傳下去兩門,剩下老夫苦苦守着最後一門,也是孤獨。”
“師叔呀,你也不是不知道,別說我那十二名弟子,便是我……也學不了你的那門武學。”
秦羽先緩緩站起身來:
“您還是自己早物色吧。”
“要走了?”
“嗯,師叔保重,其實有句心裡話,您來了,我踏實很多。”
老人看着這位高大的一代宗師緩緩轉身離去。
單靈官也不由得眼前浮現起一百多年前的那亂世,當時,他也有不少志向相同的兄弟朋友,準備一起幹一件大事,匡扶天下。
結果……
“小秦……”
單靈官從篝火旁緩緩站起身來,身形竟然比秦羽先還要隱隱高大寬闊一些:
“說的倒是也沒錯,是該留個香火了。”
…………
轉眼過去數天。
陳苦原本還想繼續在藥王堂內待着,安全。
誰料。
大半晚上的,有狗叫聲在院外響起。
陳苦當即知道這是細犬回來了,當即心念一動,唸了一聲“收”,頓時細犬就化作了一道白氣,無形中飛入他的屋內。
傳遞回來了記憶。
“嗯?九色鹿的活動範圍找到了!”
有着百里追蹤術的二境細犬,憑藉着九色鹿的毛髮,在數天之內,於寶蛟縣周圍輾轉上千裡,終於圈定九色鹿氣味最濃郁的一個範圍,甚至,還大概能確定九色鹿的位置。
陳苦看了看夜色。
四下無人。
沒有耽擱,當即變作了三寸白鼠,從窗戶外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