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數日,除去一些貴重品以外,萊德斯馬公爵當年存下來的一大筆財富總算是消耗殆盡,但是相應地,這筆龐大的財富也換來了不少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僱傭軍。公國的開支用度當然是必須花費的方面之一,然而,扣掉花費後,金庫中剩下來的少量錢加上未來收到的稅款什麼的,加在一起也只不過寥寥;而這些傭兵的吃穿用度雖然一時半會兒不會出問題,但是如果時間久了,勢必會產生物價飛漲的危險。
埃德薩一帶在當時建城的時候,可並沒有想過會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供應如此多不加入生產的軍事人員。在這樣一個人吃馬嚼的環境下,就算將當地所有的荒地都開發起來,男女老少都去給我當農夫,獲得的糧食也基本無法支持這麼龐大的軍隊。
“尊貴的大人,這些規模龐大的僱傭軍們已經把我們吃空了!靠着過去囤積下來的糧食,如今我們的糧食還勉強能支撐一段時間,但是再過上一段時間,我們一定會產生糧食危機!”馬爾多納多公爵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埃德薩中心城堡的書房內,聽着面前這位治安總督的彙報,眉頭不禁緊皺。
是的,現在城市糧庫裡面的糧食已經不太多了,要是再拋去那些在糧庫深處那些因爲管理員貪污而偷偷替換的沙袋或者由於放久了而產生的壞麥子,那麼糧食的問題就更加緊迫。
“好的,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解決的!”聽完對方的彙報後,馬爾多納多公爵靠在身後的椅子上,無奈地閉上眼睛,揉着眉心,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來逃離現實。但他很明白這是不可能的,只好嘆了一口氣,發揮自己的腦子去思索解決的法子。
“當時給這些僱傭兵的佣金就不應該開這麼高!”想到當時自己做出的愚蠢舉動,他就感覺一陣血虧。但是他也知道這麼做的風險也很大。如今想起來,外面有那麼多僱傭兵來到這座城市尋求機遇,那麼他爲什麼就不能把自己的承諾食言呢?我不開2倍這麼高的佣金,我就給一份的錢,你願意幹就簽訂合同,不願意幹外面有的是人想要加入,你就給我滾。
這麼個想法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問題,但是,你要知道,如今公國依賴僱傭兵的原因就是軍事實力過低,如今外面那麼多傭兵等着籤合同,其中不乏精銳戰士,萬一他們聽你食言了,心裡有氣,所以反過來聯合起來搞你,你怎麼辦?
“那些奇珍異寶還沒有賣出去——也不知道派去的商隊到了哪兒了,還是被土匪給摧毀了——手裡剩下的錢也不夠用了,我該怎麼辦?”馬爾多納多公爵苦惱地眺望着埃德薩城內四通八達、熙熙攘攘的大街,那些呼喝叫賣着自己商品的小販子,走動的人羣,以及帶着僕人護衛騎着高頭大馬的貴族,這些都在他的目光中。
這時候,他苦惱的目光忽然望見一個身影,眼中猛然一亮。透過他的目光,可以看見對方是一個比較富態的中年人,正在和一位撒拉遜商人談着什麼,兩個人時不時發出一陣大笑,應該也是一位富有的商人。
他身上的寬大長袍用料也確實很細膩,估計是絲綢什麼的材質,價格不菲,但上面並沒有尋常商人身上那些豔麗誇張的圖案和紋飾,而是純粹的黑色,頭上戴着一頂小圓帽,臉上留着絡腮鬍,最重要的是對方的鷹鉤鼻。
“猶太人。”馬爾多納多公爵輕輕地道出對方的身份,心思逐漸開始活絡:“每一個猶太放貸人都是身價不菲的大商人,不如……拿他們開刀?”在經濟如此窘迫的情況下,馬爾多納多公爵心中又燃起了一個危險的想法:
“既然沒錢,爲什麼不去搶劫這些猶太人的金庫?反正他們也沒有建立國家,也湊不出龐大的軍隊向我復仇,簡直人人可欺的存在,爲什麼我不也去踩一腳?實在怕他們花費重金招募僱傭軍對我復仇,那我現在就把他們全部都殺掉,不就沒有下文了嗎?”
“不不不,我在想什麼?!”好在,他最後的理智還是讓他放棄了這個計劃:“只要多些時日,他們可以給我提供龐大的稅收,我不可以竭澤而漁!況且,納福特利就在爲我做事,我要是做了這麼一件事情,還傳到他耳朵裡,那麼賣掉鷹頭紅寶石白銀鍍金手鐲的錢就肯定到不了我的手裡了!”
納福特利正是馬爾多納多公爵麾下的猶太商人之一,而他被委託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在公爵麾下十字軍中的輕裝步兵和中裝騎兵的保護(外加監視)下,帶着萊德斯馬的收藏品之一:鷹頭紅寶石白銀鍍金手鐲,去卡拉迪亞帝國的邊境城市尼西里亞賣出高價,然後帶着金錢回來,他可以從中收取20%的錢。
這些收藏品能拍賣出的錢,以及這筆錢什麼時候才能到他的手裡,這些都是一個未知數。但是如今他缺少錢財急用,所以他有一個大膽的決定:“事到如今,只好向猶太放貸人借錢了!”
說實在的,馬爾多納多公爵不喜歡猶太人。猶太人風評不好的原因有很多,例如說《聖經》中害死耶穌的猶大、猶太人信仰的猶太教和基督教的教義有所不同、還有他們這一千年來一直渴望建立自己的國家,因此無論在當地住了多久,他們還是沒有對當地的歸屬感等原因,但是最重要的還是一個原因:每個猶太人都是天生的高利貸放貸人。
當然,他們的高利貸一般是中只針對非猶太人的族裔,對於同族還是不一樣的。《利未記》中寫道:“你們借錢、糧食,或者其他的東西給以色列的同胞,不可收取利息。借給外族人可以收取利息,借給以色列同胞不可計算利息。”
再對比現實,你會發現大多數猶太人都遵循了這一點。但是,每個猶太人都是有錢且願意借錢的主,別的人都難以向他借錢,所以無論當地人多麼不喜歡猶太人,可這些猶太人照樣能夠在當地混得風生水起。
借錢的事情,當天就被提上日程。在當天下午,馬爾多納多公爵換了一身適合外出的衣服,從城堡的守衛中點了4個擁有短袖鎖子甲和鐵盔的阿塞拜疆僱傭重裝步兵和2個麾下的騎士,然後騎上自己的戰馬,在周圍路人敬畏的目光中,大搖大擺地前往當地的猶太人羣居社區。
來到猶太人的羣居社區前的不遠處,馬爾多納多公爵舉起手,示意身後的人停下腳步,然後從馬背上下來,微微眯着眼睛看向不遠處站着的老者,以及他的身後那些穿着棉甲或者皮甲,手上還拎着一杆長矛的侍衛,目光中隱隱露出些許危險的色彩。
那個老者鬚髮皆白,留着誇張的絡腮鬍,頭上沒有戴帽子,身穿着一套黑色寬大的希臘長袍,材質看起來很光滑。他臉上的表情很是嚴肅,但是看見公爵後,倒是迅速掛上一抹有些虛僞的假笑,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下意識地摩挲着手中權杖上光滑的狼頭。
“公爵大人,您好,請問您來到這裡,是有什麼事情嗎?”這位穿着黑衣的老人恭恭敬敬的鞠上一躬,擡起頭看向公爵,用拉丁語以和善的語氣問道。
事實上,他並不是特意堵門口等着公爵。他本來想要趁着下午的時間,在城裡悠閒地逛一會兒街,順便再去自家的香料商店那裡巡視一下,卻沒想到碰上馬爾多納多公爵親自上門。在這種情況下,他哪裡敢走,只好站在原地朝着對方問好,並打探對方想要做什麼。
畢竟,他們是猶太人,在整個西方都被排斥的存在,出個什麼天災其他人就會覺得是他們做的的倒黴鬼,面對貴族必然要小心謹慎。
話音剛落,他忽然感覺自己沒有先報出自己的名字似乎有些不太禮貌,於是補充道:“哦,對了,您可以叫我範,全名是厄爾羅德斯·範。”
馬爾多納多公爵沉默地點了點頭,問道:“這個社區內誰最有錢?我想要借一筆錢。”
此話一出,那個自稱叫做範的老人臉色微變。尋常人借錢,借就借了吧,反正還可以寫欠條,不還就讓我的手下把你打到還錢,實在沒錢就把他賣成奴隸回本,想要偷偷跑也會被護衛抓,總有辦法治理你。
但是貴族就不好弄了。如果某個貴族心懷歹念,借了就是不還錢,他們也是沒有辦法,畢竟他們還是要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更別說動粗。這還是好的,要是某個貴族把他們全都抄了家,把他們全部都殺掉,大概也不會有人會爲他們復仇。
“我的家產自然是這一帶最多的幾個之一,反正我已經富可敵國了,不如就把風險攬在自己身上吧。”想到這裡,他心一橫,對着公爵謙卑地說道:“您需要多少錢?鄙人的家中有些餘財,或許可以滿足您的要求。”
“我要借700個銀泰米,在這段時間有大用。”馬爾多納多公爵聽他這麼說,也不客氣,當即就報出一個不小的數字。他本來想說500銀泰米的,但是一想到那些等待僱傭的傭兵團中,那些技術高超的亞美尼亞僱傭投石索兵、波斯人組成的精銳弓箭射手,以及熱納阿的中裝大盾弩兵,他就有些心癢難耐,於是便將自己需要的錢款提得更高些。
“700個銀泰米?”範聽了這個數字,不禁皺了皺眉頭。即使是對於他這樣的香料大亨,面對這樣龐大的數字也無法做到面不改色,因爲這是他一年的利潤。沉默一段時間後,他艱難地點頭,強笑着說道:“當然可以。如今,我們公國正遭受突厥人的進攻,戰況危急,這筆錢就算我無償捐贈給您吧!”
馬爾多納多公爵看出了對方想要用這筆錢保平安的心思,但是有便宜不佔不就是王八蛋嘛?大不了以後對這些猶太人好一點,法律上在不引起民憤的情況下對他們更偏向一點就得了。想到這裡,公爵笑眯眯地點頭,那表情看着就像是一隻詭計多端的老狐狸:“感謝你的饋贈,我會拿着這筆錢好好利用的。”
“那是,我當然相信公爵閣下的爲人。”範乾巴巴地笑了幾聲,便連忙叫幾個護衛去搬箱子,得到錢後,馬爾多納多公爵說了幾句好話,然後一行人帶着錢箱子笑嘻嘻地原路返回,只留下範一人獨自留在原地垂頭喪氣地可惜自己的錢款。
悲傷之後,他盯着馬爾多納多公爵離開的方向,口中低聲喃喃道:“希望他能夠好好利用這些錢,不要讓我置身於突厥人的劫掠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