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的作品是最後交上來的,他也是畫得最久的,花了足足一個多小時。
他給畫上色了,色彩斑斕的顏色,十分的華麗、繁複。
他畫的是園子一角,從房屋的窗口,探望出去的視角。一個小小的涼亭,還有假山奇石,以及茂密的植被。
另外還有一抹半月,高高掛在天空。
池塘的水波,映着殘月,散發出美玉似的粼光。
看得出來,小高的心很大,所以畫了很多的東西,幾乎把畫紙都擠滿了。但是也要說,他對於構圖的掌控力,也有幾分火候。
一堆堆景物,在他的安排下,畫面也不顯擁擠。
就風景畫疏密有致的特點而言,他這一幅作品也算合格。
當然只是合格罷了,肯定談不上驚喜。
所以白葉皺眉,詢問起來,“你覺得自己這畫,可以打幾分?”
“幾分制?”小高反問,然後自信表示,“十分制的話,肯定是十分滿分的十分。如果是百分制,那就是九十分。”
白葉驚訝了:“爲什麼百分制,不是滿分了呢?”
“剩下的十分,好讓你給我。”小高信心十足。
“……”
白葉沉默了片刻,把筆擱下來,“你這畫,我改不了。”
“啊,太完美了嗎?”
小高忍不住露出開心的笑容。
“不。”
白葉潑冷水,“主要是在考試的話,你這畫根本完成不了,直接刷下去了,完全沒有修改的必要。”
“什麼?”
小高不服氣了,“憑什麼說我完成不了?我現在不是畫出來了嗎。”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染上了摳細節的毛病,喜歡繁縟的風格。但是我要提醒你,藝考是有時間限制的,在考試的時候,心理的壓力也很大。”
白葉語氣平淡,在陳述一個事實,“你現在可以把作品畫得十分的詳細,但是真正上了考場,你就會發現時間流逝得非常快,根本無法完成作品。”
“你別不信。”
白葉擡手,阻止了小高的反駁,“我們可以做一個試驗。”
“給你十分鐘。”
他取出手機,打開了計時的軟件,“你畫個球體,不需要多精細,只要把五大調子三大面的關係畫出來就行了,簡單吧。”
“現在……”
白葉打了個響指,“開始!”
小高撇嘴,神態輕鬆悠然拿起炭筆,在畫本上勾勒起來。但是畫了片刻,他眼睛的餘光,瞄了眼飛快跳動的計時畫面,手上的動作,不由得快了幾分。
甚至於在幾分鐘之後,他的額頭冒出了一層細汗。
“……錯了。”
冷不防,小胖子提醒道:“陰影塗反了。”
咔嚓!
小高聞聲,手腕猛然用力,直接折斷了筆尖。
一瞬間,他臉色蒼白,再也畫不下去了。
“你們看到了沒有?”
白葉趁機教育大家,“這就是心理壓力,你們在考場上,特別是初上考場的人,總會在不知不覺之中,受到壓力的影響,以至於發揮不穩定。”
“你就是這樣。”
白葉看向了小高,表情很嚴肅,“你或許自己沒有意識,但是已經在無意的炫技。你是不是認爲自己非常厲害,不想畫簡單的東西,喜歡把構圖畫得複雜,以突顯自己的能力?”
“我沒有。”
小高低下了頭,有點兒心虛。
“沒有嗎?”
白葉笑了下,也提起了畫筆,環視左右,“如果我告訴你們,我可以在一分鐘內,把他這幅作品畫出來,而且畫得比他更好,你們信不信?”
“什麼?”
“不可能。”
“吹得太離譜了。”
一幫學生聞聲,下意識地搖頭不信。
要說半個小時,或者十幾分鍾,他們也就信了。
一分鐘啊,誰信?
人又不是複印機,更不是電腦的複製粘貼,哪裡有這個本事。
“老師,你不如說,自己能上天算了。”
“對啊,您誇張了……”
質疑聲,此起彼伏。
“計時。”
白葉也不廢話,提筆就畫。刷刷刷,一幫學生只覺得眼前一花,還有充滿節奏、韻律的聲響,輕快傳入他們的耳中。
一分鐘……
不對,確切的說,不到一分鐘。
白葉就止筆,按下了計時軟件,才五十三秒。
“嗯,不錯,快了七秒。”
白葉笑了笑,順便把作品亮出來,“你們看吧,覺得我這畫怎麼樣?”
一幫學生立刻圍上去。
乍看之下,他們皺起了眉頭,纔想說白葉騙人。
畢竟白葉這畫,非常的簡單,與小高的作品對比,差別也非常大,壓根不是一幅畫。但是再多看一眼,他們就沉默了,眼睛熠熠生輝。
哪怕這畫,筆墨線條很簡約,不過簡單的幾筆,勾勒了室內的一個小桌,一把壺,幾個杯子,以及窗外的一彎月。
除外以外,再無他物。
什麼假山池塘,什麼植物樹影,水面映月,通通沒有。然而就是這麼簡單的構圖,一幫學生看了,卻深有感觸。
他們是藝術生,本身的天分不低。
在仔細觀賞圖畫之後,自然可以領略其中的意境。
與此同時,白葉也把小高的作品扯過來,與自己的畫擺在一起。
這樣對比更爲明顯,在同樣的視角下,白葉的畫省略了繁複的景物,只是以簡略的構圖,卻更突顯了深遠的意境。
相比之下,小高的畫一昧追求華麗,反而落了下乘。
所以在對比之後,小高倏地伸手,抄起自己的作品,直接揉成了一團,扔到了旁邊的垃圾簍中。做完,他拍了拍手,頭也不回走了……
不是生氣離開畫室,而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抄起畫本繼續練習。
“白葉,你又欺負人了?我是讓你來指點他們,讓他們提高自己,不是讓你來打擊他們,摧殘他們的信心……”
一個聲音傳來,衆人連忙看去。
“校長……”
在一幫學生的叫喚中,虞馳走了進來,他的後面還有一個年輕人。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臉上也有幾分青澀氣息,或許是在校學生。
“如果連這點信心也沒有,不要去參加什麼藝考了。”白葉站了起來,他覺得虞馳有些低估學生們的承受力。
虞馳不置可否,打發一幫學生繼續練習,然後引見起來,“白葉,這是丁師弟,校刊的編輯。他想採訪你,弄一期知名校友,風雲人物,爲校慶宣傳、造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