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披着毛皮拿着木棍的男人慌亂地逃往密林深處。
在他轉身的一剎那,林海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臉,憔悴乾瘦,有着明顯的東北亞人特徵,絕對不是毛子。
這裡怎麼還會有這個長相的人?
未來的確會有特里亞特蒙古人來到這個島嶼上,毛子從更北方的勘察加地區把他們遷移過來,從事體力消耗較大的木材砍伐和漁獵皮毛業,而此時他們還在冰天雪地裡艱難地捕獵海豹呢。
林海沒有考慮多久,拔出手槍追了出去。
那人明顯體力不支,漸漸慢了下來,有幾次踩到地上的樹枝還差點絆倒,他回頭絕望地看了愈來愈近的林海一眼,發出一聲淒厲的叫喊。
林海步子頓了下,那人用的是日語,雖然口音明顯不同於大間,更不同於關東地區,是一種較爲拗口的鄉下口語。
不過只猶豫了幾秒,林海毫不猶豫地繼續追上去,這次速度更快了,他想要搞清楚這日本人是怎麼會出現在庫頁島上的。
三分鐘後,林海站在一片不大的空地上,高高舉起雙手,苦笑着看着從四周的密林裡鑽出來的武裝份子。
他們有十二,不,如果算上不滿1.4米小孩的話,十五個人,拿着花樣繁多的武器。
水連珠,也就是60年前就開始服役的俄製莫辛納幹步槍,毛瑟71,甚至還有幾把前膛燧發槍,而小孩手上拿着削尖的木棍,尖端被火烤黑過。
看着這些明顯是上個世紀的主流武器,林海差點以爲自己回到了甲午時期。
這些人的外貌特徵非常複雜,有東北亞黃種人,也有毛子那樣的白人,包括小孩在內,有幾個人明顯是混血兒。
“諸位,別緊張,我並沒有惡意。”林海舉着手用日語叫道。
“扔下你的槍,踢過來。”一個年輕男人端着水連珠走上幾步,他是個混血兒。
林海把手槍扔下,踢了過去,對方指指他背,他同樣把步槍放在地上,舉着手後退幾步。
年輕男人一揮手,其他人仍然警惕地端着槍,兩個人上前撿起槍支,放到他面前,他看了一眼,說道:“美國貨,你是日本人還是美國人?”
“你不用管我是日本人還是美國人,總之我不是你們的敵人。”林海放下手。
“上尉,把他殺了吧,我們不能讓人知道我們的存在。”有個人說道。
裹着一身鹿皮的所謂上尉打量着林海,猶豫着。
“你們殺了我,那就有人知道你們的存在了。”林海微笑道,“況且,就憑你們,還殺不了我。”
“混蛋!”那個提出建議的粗壯男人走過來,毛瑟71的槍口指到林海額頭上,“跪下!”
“我建議你還是把這把早該藏進博物館的槍拿開。”林海眯起眼。
“去死吧!”槍口用力朝前頂。
林海眼中閃過一道厲色,身體後仰,手飛快地抓住槍口往後一拖,粗壯男子被拖了個踉蹌,還沒反應過來,腳上一陣劇痛,不由得跪了下來,剛纔還在他手上的槍支已經到了林海手上,現在正頂在他的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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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喜歡用槍頂人腦袋?”林海俯身盯着他,“那麼這種感覺你應該喜歡咯。”
噼裡啪啦,周圍響起一陣拉動槍栓的聲音,這些人手忙腳亂,有人甚至把槍都丟了。
林海戲謔地看了他們一會,隨手把槍扔出去幾米遠,那個粗壯漢子起身罵罵咧咧撲向他。
“住手!”上尉叫道。
然而來不及了,他被林海一腳踹出去幾米遠,捂着肚子在地上直哼哼。
林海冷冷地掃過這些人驚恐的臉,平淡道:“我能在1分鐘內殺死你們所有人,所以不要再試圖來挑釁我。”
上尉面色變幻,沉默了會,低沉道:“我勉強可以接受你這個說法,不過你還沒表現自己身份,那就不要指望我們對你表示善意。”
“你們還有什麼值得別人覬覦的嗎?”林海嘲諷地掃視過去,“是你們的槍,還是你們的衣服,如果那是衣服的話,或者說你們可以變成出賣勞力的奴隸?”
“我們擁有追求自由的不屈意志,這就是我們最珍貴的財富,而敵人只能通過摧毀我們的肉體,來毀滅這份財富。”上尉神情堅毅道。
“好了,我不是你們的敵人,否則我一開始就開槍或者傳遞信息出去了。”林海大大方方走到他對面,好幾個人不由得把槍口擡起些,上尉揮揮手阻止了他們。
“現在,告訴我你們是誰,雖然我已經大概判斷出來,你們是現在的當政者的敵人。”林海和上尉對視,真誠地說。
“我們是遺留者,是流亡者,是被祖國拋棄的無家可歸者。”痛苦和仇恨交織在上尉臉上,反而更顯出他的堅毅來,“現在,或許你可以同莫斯科那幫惡棍一樣,稱呼我們爲地下抵抗組織。”
林海把手伸進懷中,笑着對緊張看着自己的武裝份子們說,“嗨,別緊張,我這裡沒有武器,只有禮物。”
他掏出一盒煙,一個火機,一大塊巧克力,把煙散給每個男人,巧克力扔給最大的孩子。
“哇!”孩子們歡天喜地地分享起來,每人攥着一塊,不咬,只是小心地用舌頭舔着。
上尉吸了一口,瞅瞅香菸,“駱駝什麼時候有帶過濾嘴的了?”
“醋酸纖維做的過濾嘴,上個月剛推出。”林海就近找了根倒下的大樹坐下,其他人自覺地讓開。
“你有美國的渠道?”上尉眉頭挑起。
“我有很多國家的渠道。”林海淡淡說道,看了眼離他最近的一個男孩子,他還在舔着好時的包裝紙,眼睛巴巴地看着他,“這孩子不是日本人,不是毛子,是什麼人?”
“本地的土著,赫哲人。”上尉臉色在煙霧中顯得有些迷離,“這個島嶼最早的主人,赫哲人,山丹人,還有阿依努人,我們隊伍裡都有。”
“你呢?”林海再次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扔給了他。
接過香菸,上尉把它交到身後一名似乎是勤務兵的少年手上,走過來並坐在林海身邊,“我父親是高爾察克將軍的衝鋒團上尉,後來被打散後渡海來到這裡,在這裡他娶了我母親,日本墾殖團的一名農家女。”
他深深看了林海一眼,指着自己的這羣手下,“我們都是這樣的後代,被祖國拋棄的喪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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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很快搞清了這幫人的來歷,高爾察克的白軍後代,被毛子流放、驅逐或者追殺到西伯利亞地區的白俄份子,45年時來不及撤退或者不願撤退的日本軍民,以及庫頁島土著和近幾年被惡劣天氣逼得南遷到島上來的布里亞特蒙古人。
總數三百多人,年輕人將近一百多,這就是上尉口中的營地情況。
“帶我去你們駐地看看。”踩滅第三根菸頭,林海淡淡道。
“好。”上尉毫不猶豫答道,反而讓林海有些奇怪,“你不怕暴露了營地,我會通知毛子來圍剿你們。”
“我相信你,你身上都是美國貨,不會和他們有關。”上尉淡淡道。
林海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或許他以爲我是美軍派來的特工,因此抱着莫名的希望吧,他絕對想不到,明年舊金山協議就會逼着日本放棄南庫頁島主權。
不過因爲冷戰,這份協議並未真正履行,也就是說按照大部分歐美國家的觀點,南庫頁島主權未定,在美國和日本以後出版的地圖上,這一半島嶼是白色的。
林海心中隱隱有了粗陋的計劃,雖然無法改變現狀,至少能給北極熊添些堵,等到種花家和北極熊鬧翻,美國開始恢復同種花家的交往,說不定還有機會。
如果,這幫人能堅持到那天的話。
林海掃視着默默行進的衆人,步履艱難,搖搖晃晃,不禁搖了搖頭,這幫人缺乏物資,營養極度不良,也別指望他們有多少戰鬥力了。
他們穿行在密林中,腳下是泥濘的溼地,如果不是他們帶路,林海自認爲是無論如何不敢如此深入這片危險的原始叢林的。
大概走了一個小時,林海粗略估算離開海岸直線距離大概有3公里,他們繞過一座低矮的岩石山坡,前方稀疏的樹林邊緣,出現了一座座用原木搭建的簡陋木屋。
木屋三米左右高度,頂上鋪着青翠的樹枝,如果不是從地面走近,而從天空觀察的話,應該很難發現這片小村莊。
村莊裡涌出來上百個披着毛皮的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走在最前面的是十幾個同樣狀況的武裝人員,爲首者是個純血日本人,腰際掛着一把肋差,聽着上尉的解釋,冷冷打量着林海。
“陌生人,拿下你的面罩!”他走過來,冰冷的目光毫無感情地看着林海。
“如果你看見我的臉,那就不要再指望我給你們提供任何幫助。”林海同樣冷冷看着他。
“八嘎!”有個年輕人從他身邊衝出來,端着帶刺刀的三八大蓋朝林海刺來。
“住手!”上尉拉了下林海,擋在他身前,大聲喝道,“這是朋友和客人,我們要尊重他的意見。”
“保爾,你怎麼能把陌生人帶回營地,你不知道這樣會給我們帶來多大的致命危險嗎?”日本男人咆哮道。
“端木少佐,你們現在還害怕死亡嗎?”林海淡淡道,“我來自日本,我不是你們的敵人。”
端木神情變幻,壓抑着激動問道:“日本國內現在怎麼樣?”
“你確定要在這麼多人面前聽?”林海看着他身後一大幫日本人。
“沒事,我們不後悔留在這島上,我們的土地在這裡,我們的父母葬在這裡。”端木大聲道。
“日本正在復甦,普通人生活有了一定改善,雖然說不上太好,可吃飽飯是沒有問題了。”林海簡短說道。
有幾個人臉上明顯有了意動神色,很快又轉爲悔色,然後陷入沉寂。
“跟我們進來吧。”端木打量着部下的表情,臉色一黯,扭頭往村裡走。
林海跟着保爾上尉和端木,走進村子中央的一座木屋,見到了這座村子的真正領導人,一個五十多歲戴着眼鏡的老者。
如果不是他豪爽地自我介紹,林海絕想不到這個儒雅的教授一樣的老頭,竟然曾經是契卡的上校。
名爲列佐夫斯基的前契卡上校,會講一口帶着濃重德國口音的英語,他的自我介紹也證明了這一點。
二戰前,他是駐慕尼黑武官,戰爭爆發前回國,隨後就上了烏克蘭戰場,期間被俘過,又被交換回來,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厄運。
他在烏拉爾地區工業重鎮秋明市擔任一家拖拉機廠廠長的弟弟,因爲反對政偉違反生產規律,胡亂指揮戰時大生產運動,而被他的前同事們逮捕並迅速槍斃。
剛剛回到部隊的他隨即也被盯上了,有人翻找了他在德國時的所有記錄,又開始調查他在烏克蘭被俘的經歷,一位關係極好的前同事設法提前傳遞了隱晦的信號,在接到逮捕密令的契卡們趕到司令部前半個小時,他駕駛卡車離開駐地,逃亡東方。
他先在秋明躲藏了幾天,很快通過關係翻過烏拉爾山,跑到赤塔躲了幾個月,隨着戰爭的連續失利,赤塔風聲緊張起來,他就跑進華夏,在冰城假扮白俄藏了一年,直到毛子赤軍進攻冰城,他只能繼續跑。
其時,有白俄往滬上和香江跑,也有白俄通過小船,往庫頁島跑,他沒有錢,無法去南方,只能跟着一批白俄跑上了庫頁島,成了一個野人。
是的,野人,這就是他用英語告訴林海的自稱,反正另外兩人聽不懂。
似乎見到會說英語的人,讓上校感覺回到了文明社會,他滔滔不絕主動說了很多,林海也得知了,就在南庫頁島這片老毛子還來不及整合的區域,像他們這樣的村子,至少還有十七八座,人口不少於5000。
“上校先生,你現在有什麼計劃?”遞給他一支菸,林海問道。
“能不能......”上校若有若無瞥了其他兩人一眼,“把我們幾個帶出這個該死的島嶼!”
“你出去後能做什麼?誰會接收你?”林海搖搖頭。
上校臉色暗淡,苦笑了下:“我早明白這個道理,可這裡貧瘠得讓人發瘋,連個收音機都沒有!”
“不,上校先生,你說錯了。”林海搖頭,掏出一張地圖,指着上面的一個黑圈,“這裡一點都不貧瘠,你看這裡。”
“這裡是霍爾莫斯港附近,離港口大概10公里,那裡是一片更爲高大的原始森林。”上校探過腦袋,疑惑道。
“霍爾莫斯港情況怎麼樣?”林海問道。
“不怎麼樣,每年冰凍5個月,現在只有一支80人的港口護衛隊和一艘500噸的巡邏艦。”
“那麼,聖誕節期間,他們就無法出動咯。”
“是的,這裡往北五十公里外的海面,馬上要開始封凍了。”
“如果我告訴你,這裡有煤炭,有黃金,還有石油,你怎麼想?”林海盯着他。
上校一臉驚愕:“你們怎麼知道的?”
“你別管我們怎麼知道的,你準備怎麼做?”
“或許,我們可以偷偷開掘金礦,然後通過你賣出去,獲得大筆資金,然後.....”
“然後想辦法離開這個島,扔掉這些跟隨你們的可憐人,讓他們最終埋葬在這片冰冷的土地上?”林海毫不留情地嘲諷道。
“我們能怎麼辦?”上校色厲內荏地抱怨道,“這片土地已經是他們的了,沒有人可以幫助我們!”
“誰說已經是他們的了。”林海湊到他面前,“據我所知,聯合國還沒有做出定論,而美國和盟友們最早也要到明年夏天開始討論這些問題,你們還有機會!”
“我們還有機會?”上校喃喃道,臉上忽然激動起來,一把抓住林海的手,“對啊,我們可以用資源換取別人的金錢、幫助和支持!”
他換了日語,大聲叫道:“保爾,端木,我們有一條活路了,雖然看上去比森林間的小道還要不靠譜!”
三個人圍着地圖,不斷爭論着,最後終於勉強達成一致。
“我們準備偷偷佔領那個區域,開發那裡的礦藏資源,我們需要大量的機械,需要外運的渠道,需要有人能堅決站在我們這邊!”上校握住林海的手,期盼地看着他。
“就你們這一百多個人?”林海瞥了眼門外站崗的所謂戰士,歪歪扭扭地斜揹着水連珠。
“我們可以把南部地區的5000人整合起來!”上校咬牙道,臉色猙獰。
“嗯,這一步不錯,然後呢,被毛子們發現一個有威脅的勢力出現了,然後派出大量艦船包圍島嶼,用艦炮轟平這片原始森林?”林海嘴角翹起。
“那我們該怎麼辦?”上校臉一下子耷拉下去。
“首先,你們得有個組織,得有個名義,我剛纔說過,南庫頁島地位還未定,你們可以爭取國際輿論支持,至少是有限度的同情。”林海說道。
“好,我們就自稱南庫頁島民主獨立黨。”不愧爲契卡高官,上校很快就提出了一整套政治軍事方案。
“不過,你的軍事方案有些冒進,要知道,哪怕你們5000人全部是武裝份子,反而會導致更快的毀滅。”林海對上校的軍事計劃連連搖頭,見他們三個垂頭喪氣,呵呵笑道,“別急啊,你們應該知道ChairmanM先生吧。”
“那是當然,他是個偉大的人!”這一刻,無論日本人,俄毛子,還是日俄混血,都露出崇敬的神情。
“是啊,他是個偉人,一個震動20世紀的偉人,哪怕再過1000年,也會被人不斷提及的偉人!”林海喃喃道,“那我來給你們講講M先生當年是怎麼打仗,怎麼制定戰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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