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寒冷的秋意,已經開始席捲整個校園。因爲各種原因而晚歸的學生,也都是瑟縮着脖子,向着各自的目標急急地走着,想要逃離這陰寒的天氣。
相比之下,主教學樓側面的*場,此時就要安靜許多。除了些許的寒蟬聲,和幾個尚未盡興的籃球小子,再沒有其它能讓人關注的事情了。
而最不顯眼的*場看臺,此時卻出現了這個時段本不該出現的兩個身影。
一男一女。兩人年齡都在十八九歲上下,男的顯得有些不修邊幅,破舊的牛仔褲,普通的白T恤,剛硬的臉上永遠是那副對任何事漠不關心的表情,只是眼神之中,不時地會流露出一閃即逝的蕭索;而女生卻穿着純白的連衣裙,舉止之間顯得很從容,不論何時都帶有那種與生俱來的優雅氣質。兩個從穿着上、氣質上都十分不搭調的人,並排地站着,毫不在乎這夜裡寒冷的秋風。
請不要誤會,這兩人在這裡,絕不是爲了做什麼苟且之事。兩人就這樣,俯視着看臺之下的人間種種,彷彿僵持一般地一言不發。
“蕭隊長。”就像是一種妥協,還是唐清秋先開口了:“你確實很強。”不知是不是錯覺,唐清秋的嘴角,帶着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是在驕傲於自己的眼光?
“也許吧,”夜風吹的他酒醒了大半,深深地嘆了口氣,蕭鵬彷彿也厭煩了這種無休止的沉默,“在你面前我也不謙虛。”
將時間的指針往回撥動些許,回到兩人在校門口遇見的時刻……
“倆好啊,六六六啊,八匹馬呀!哈哈哈哈!”幾個醉鬼互相盼着肩膀,東倒西歪地往寢室走着,還不忘藉着酒勁,互相開着荒誕的玩笑。
走在最前面的蕭鵬沒有這樣的“雅興”,只是踱着悠閒的步伐,安靜地一個人沉思。
直到進了學校南門,蕭鵬的步伐和沉思都不得不停了下來。因爲在他們的面前出現的,是如此特別的兩個身影。
唐清秋此時換上了現在的女生已經很少穿的連衣裙,純白的色調,彷彿是對着夜色的挑釁;然而穿在她的身上,卻完美地襯托出了她身上那種空谷幽蘭般的出塵氣質。
猛地一看見美女,孫新的腦袋就有點蒙,腳下直打軟;若不是扶着佟森,相信他已經坐在了地上。
唐清秋身邊,自然少不了林薇的身影。望着幾個人的模樣,隨即就嗅到了淡淡的酒氣。
眉頭一皺,林薇很是厭煩酒的味道:“你們喝酒了?讓學校領導看見了,你們就死定了!”
“怕什麼啊?”說話的是孫新,舌頭都開始了打卷:“學校領導怎麼了?老子還齊天大聖呢!來美女,咱倆喝一杯!”說着雙腳又是一軟,被佟森急忙抄住胳膊。
蕭鵬和唐清秋,就這麼互相對視着,半晌沒說話。
蕭鵬在奇怪:她在這裡幹什麼?故意在這裡等我?爲什麼等我?難道還是想讓我加入她們?
至於唐清秋想着什麼,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你好,蕭隊長。”唐清秋終於開口了,“關於今天白天的事,是我自作主張,換自己上場的。我再這裡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計較。”
說着,向蕭鵬淺淺一揖,充分顯示了自己的涵養。這樣的舉動,反倒讓蕭鵬有些不知所措了。不過人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自己要是不依不饒可就太說不過去了。
“沒什麼的,如果說道歉,也應該是我向你道歉,白天我說得太重了。”蕭鵬趕忙道,說着不自覺地一抱拳,這一舉動卻把一旁的林薇逗樂了。
唐清秋也笑了,這一笑,立即沖淡了之前蕭鵬心中的種種不快,那所謂的“矛盾”,就好像小孩過家家一樣可笑。
“蕭隊長,可以佔用你一點時間嗎?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談談。”不敢多作拖延,唐清秋趁熱打鐵地問道。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身後,傳來孫新和佟森的竊竊私語:“唐大美女要找鵬哥約會了!”
“你小子怎麼這麼八婆啊?人家倆人約會關你什麼事!”佟森的話,等於默認了孫新的看法……
蕭鵬聽到這有些露骨的邀請,卻是一愣: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談談?這……明天不行嗎?
唐清秋立即意識到了自己話語中得錯誤,連忙道:“其實……我主要是像向蕭隊長請教一下CS的問題,對於蕭隊長這樣的高手,我是真心希望可以結交的。蕭隊長,可以嗎?”
這番話說得大方有禮,蕭鵬卻登時鬧了個大紅臉:原來是這事啊!媽的,自己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啊?!
“這……好吧。”人家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自己若還猶豫,就顯得太扭捏了。人家一個女生都不怕人傳閒話,你個大老爺們怕什麼?
“好啦好啦!那我就先回去了哦?”林薇的神色中滿是調侃的笑意,隨即對着蕭鵬身後的衆人笑道:“喂!你們還打算當電燈泡到什麼時候?趕緊各回各家啦!”
說着林薇頭也不回地跑了,讓唐清秋沒有反應的時間。
“鵬哥,我們先回去了哦?”孫新奸笑地拍着蕭鵬的肩膀,模樣十分猥瑣,“晚上我們就不給你留門了哈!”
佟森也過來戲謔:“鵬哥,俗話說得好……勁酒雖好,可不要貪杯哦!”
“哈哈哈哈!”同樣沒等蕭鵬有所動作,衆人學着林薇的樣子一鬨而散,只留下滿面尷尬的兩個人。
沒有人注意到,周坤離開之前,看着蕭鵬的那一閃而逝的擔憂神色……
“那個……我這個妹子就是這樣,開起玩笑來不管不顧的。蕭隊長,你別介意……”唐清秋有些侷促。
“啊?哦,沒事沒事。”蕭鵬同樣是滿臉通紅,“我這幾個兄弟也是一樣……”
就這樣,白天還針鋒相對、在cs中殺得你死我活的兩個人,現在卻並肩站在看臺上,面對着瑟索的秋風……
唐清秋靜靜地注視着蕭鵬的臉,因爲光線和角度的關係,她只能看見蕭鵬被光線照耀的一半面容;而另一半,卻隱藏在黑夜之中。就像生活中的蕭鵬,永遠只向人展現他陽光的一面,而真實的自己,卻被他自己強行埋在心底最深處,只有在情緒崩潰時偶爾甦醒。
唐清秋髮現了自己的失態,俏臉一紅,隨即正色道:“蕭隊長,白天的事情,你是對的。我把自己換上場,確實是擔心Killer失敗;一旦他們失敗,他們的能力會受到懷疑;更重要的是,這對他們的自信,是個很大的打擊。”
蕭鵬只是微微一笑:“也許正是這種心態,讓實力遠超過我們的Killer發揮失常,最終陰溝翻船。”
唐清秋有些無奈地點頭:“你說得沒錯。比賽之前,Killer的隊員都由這種想法:如果被你們這些參加選拔的新生擊敗,還有什麼臉打cs?這種心態,反而讓Killer背上了巨大的心理包袱。我只能說,你是個了不起的高手,連我們的心理變化都算計了進去。”
蕭鵬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唐清秋看向蕭鵬:“蕭鵬,我可以這麼稱呼你麼?”
蕭鵬一怔:“這是我的榮幸。”
“蕭鵬,以你這麼強的實力,爲什麼不加入我們?這樣的話,你不但可以充分展現自己,更可以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那時候,我們一起去參加市賽、全國大賽、甚至是世界大賽,爲國家、也爲自己贏得榮譽……”唐清秋說着說着,竟不由自主地激動了起來,甚至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話裡的不對。
一直在望着夜色的蕭鵬,此時也回過頭,略帶驚訝地看着面前的女孩。看來,這就是她辦電競社團的目的了。
不論她多麼出塵脫俗,她也只是個雙十年華的少女,也做着自己的夢。
許久,蕭鵬低頭笑了,笑的有些無奈:“唐社長,這些是你想要的?”
還沉浸在自己少女幻想中的唐清秋一怔,隨即疑惑道:“難道你不想?”
“你覺得真正的cs水平是什麼?”蕭鵬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問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唐清秋看着他沒有說話,她知道,蕭鵬想要說些什麼。
“真正的高手,並不是槍法強悍、身法靈敏、走位飄忽、判斷精準,而是看你是否將cs的本質看清,有沒有一個強大的靈魂,能否面對場內外的一切困難。也許我實力很強,可從這個角度說,我真的算不上高手。”
“唐社長,你知道嗎?你的夢想,好多人都有。能從事自己喜歡的事情,並取得成功,可以說這是每個人都在追求的夢想。但是,有的人註定了失敗的命運,不論他如何的努力,即便付出生命,終其一生,他都無法實現自己的理想。”說話間,蕭鵬的聲音漸漸地顫抖。他深深地呼吸,努力地平復着自己的情緒。
唐清秋有些呆了,她已經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幾次看着蕭鵬發呆了。她不能想象,一個平時吊兒郎當的傢伙,說起話來竟是這麼的傷感,這麼的觸動人心。那不修邊幅的外表下,隱藏着一副滿是傷痕的孤絕靈魂。
唐清秋此刻甚至有些爲蕭鵬感到可憐。聰明的她當然知道,蕭鵬不可能一開始就是這副樣子。他好像對任何事情都滿不在乎,其實他比誰都軟弱。比如下午的比賽,他在用行動告訴所有人,我不需要別人的憐憫。就好像受了傷的野獸,用咆哮來掩飾自己的恐懼。
唐清秋嘆息道:“你錯了。”
平靜下來的蕭鵬不解:“哦?”
“是的,有些東西,是無論我們如何努力都無法得到的。但是不管你最終想要的是什麼,如果你不努力,最終的你,將什麼也得不到。你一定有屬於你自己的抱負。雖然過去有時會令我們痛苦,但是未來卻絕對讓我們期待。既然你知道真正的高手要具備什麼,爲什麼你不去努力地成爲那樣的人?即使最後失敗了,我們也可以無悔地面對我們接下來的人生。正如你說的,只有擁有強大的靈魂,纔是真正的強者;勝利或是失敗,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蕭鵬又一次地被唐清秋所震撼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聽完這番話的,只知道唐清秋在說這話時,身上散發着讓自己慚愧的光芒,令蕭鵬羞愧得不敢直視。
忽然有些自嘲,自詡天資超羣,卻需要旁人不斷地提點,以前是鄭飛,後來是周坤,現在又是面前的這個女孩。
自己真的很弱小,弱小到總是有人能夠站在比自己高的地方,讓自己明白些什麼。
“唐社長,你們的社團通常每週幾活動?”蕭鵬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唐清秋有些措手不及。
“呃,週五下午。”唐清秋如實答道。
“我知道了。”說罷轉身,向着上來時的臺階走去,留下茫然的唐清秋。
“你的意思是?”語氣裡帶着說不出的驚喜,唐清秋追問道。
蕭鵬回過頭,緩緩道:“我加入。但是我有個條件,那就是我們寢室的兄弟,還有楊洋,都必須一起來。”
“沒問題!只要你肯來,怎麼樣都行!”唐清秋激動的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蕭鵬再次轉身要走,卻被唐清秋叫住:“蕭鵬!”
這次蕭鵬沒有回頭,所以唐清秋看不見他的表情:“什麼?”
“以後……叫我的名字吧,社長這稱呼聽起來……挺彆扭的。”不知爲何,一向大方的唐清秋,語氣忽然有些侷促。
也幸虧蕭鵬沒轉身,不然此時看見唐清秋那微紅的臉,還走的動路纔怪了。
“……”蕭鵬沒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自己離去的步伐。只是他也不想想,其他社員一直叫她“社長”,唐清秋怎麼沒覺得彆扭?
看着蕭鵬快步離開的身影,唐清秋笑了。在她看來,這是蕭鵬獨特的害羞。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回到寢室,喝的爛醉的幾人早就沉沉睡去。蕭鵬輕輕躺在了牀上,動作輕得沒有一絲聲響。不過他卻沒有睡,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這是蕭鵬那一如既往、極具殺傷力的手機鈴聲。
“大哥!饒了我吧!我服了!”求饒的孫新揉了揉眼睛,“就不能換點鈴聲嗎?”
蕭鵬站在窗戶邊,愜意地做着眼保健*:“快起來吧,你們忘了嗎?今天是第一天正式上課的日子啊!別晚了。”
“靠!你不早說!”佟森急忙從牀上爬了起來,慌亂地開始穿衣洗漱。
“你自己睡的跟豬一樣,還怨人家?”周坤是從外面進來的,看樣子也起了很久,手裡還拿着剛買的早點。
經過一番“艱苦奮戰”,幾人終於來到了教室,開始他們大學以來的第一堂課。
可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四個人無一例外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連蕭鵬都不例外。
“孫新同學!”老師那略帶嚴厲的聲音傳來,嚇得孫新一個激靈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揉着眼睛、一臉迷茫地看着老師。沒辦法,誰讓他們來得晚了,而孫新又坐在靠外的位置。
“Ithoughtyoudhaveleftbythistime.請說這句話的時態語態,並翻譯出來。”
這一下可要了孫新的命了,抓耳撓腮地支吾着:“這個,嗯,我……”
“過去將來完成時。翻譯成中文:我想這會兒你已經走了。”仍然趴着的蕭鵬喃喃道,聽上去就像是夢話。
“算了,死就死了!”孫新一咬牙,把蕭鵬告訴他的答案複述了一遍,然後閉上眼,擺出一副英勇就義的架勢。
沒想到,講臺上的老師怒色稍緩,朗聲說道:“我希望你們能珍惜自己的時間,認識到自己來這裡的目的。現在不努力,以後進入社會,會被殘酷的現實所淘汰。”
暫且保住一條小命的孫新悻悻地坐下,對着還在酣睡的蕭鵬小聲道:“鵬哥,你英語這麼好,教教我吧!”
“……”輕微的鼾聲,算是回答。
從此,110寢室四人的生活軌跡就變成了:課堂、食堂、網吧、宿舍。
清晨,仍舊是蕭鵬的“殺人”鈴聲;課堂上,仍舊鬧着各種各樣的笑話;網吧裡,仍舊是周而復始的“被虐”訓練法;宿舍裡,仍舊是時不時地雞飛狗跳。
這樣的生活,雖不是蕭鵬真正想要的,卻讓他得到了暫時的安寧。
這幾天的訓練,也讓蕭鵬對cs的理解又提高了一層。由於隊伍裡新加入了楊洋,所以從前的“被虐”速成法顯得有些過時了。
楊洋本身水平不錯,瞄準天賦高,尤其擅長AWP。但短板也明顯,就是他的意識。對於楊洋,蕭鵬沒有去針對他的短處加以訓練,反而就讓他練狙擊,充分發揮他的特長。
對於周坤,蕭鵬根本就不用特意地指點,一切讓他自己發揮。自從比賽結束,這傢伙簡直就像是着了魔,發瘋一般地練槍。現在的周坤,已經漸漸可以做到幾乎所有角度上的秒殺,不論你怎麼躲閃,反正平均下來,十槍之內準是一條人命,秒殺能力讓蕭鵬無語……
相比於其他人,孫新和佟森是絕對的菜鳥。但在蕭鵬的眼中,“菜鳥”就相當於“潛力股”。所以,對於這兩人的訓練也是極爲嚴格的。
首先是孫新,這傢伙鬼精鬼精的,腦子活泛,於是蕭鵬就專門訓練他的想象力和判斷力。
比如,沙漠二上,一個警察,面對五個位置分散的匪徒,你能不能穿過他們繞圖一週?
這就是蕭鵬給孫新安排的訓練。
而相對於孫新,佟森可算得是個十足的“莽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性格使然。不管你面前多少敵人、怎樣埋伏,先衝上去殺你媽個痛快再說。對於佟森,蕭鵬的訓練方式是,讓他在對戰平臺上,做土匪,面對A平臺防守的警察,衝上去一通猛揍。不管自己身後有沒有隊友,絕不能後退。
起初,二人被蕭鵬的怪異“訓練”折磨的死去活來,但蕭鵬卻知道,他們倆這段時間的進步有多麼驚人。
就拿孫新來說,起先總是撞上匪徒的大部隊,然後被亂槍打死;現在居然能夠繞過四人而不被發現。最好的一次,孫新繞過第五人,在距離匪徒基地最後十米時被發現。
時間過去了一週,距離他們的第一次電競社活動還有一天。在蕭鵬的腦海中,一支所向披靡的隊伍雛形,已經慢慢地形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