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仁壽四年三月末。
歷史上,隋文帝在這一年駕崩,史書中留下了隋煬帝楊廣淫母弒父的傳說。不過從目前來看,隋文帝依舊深信太子,也頗爲倚重太子,並沒有傳出父子不和的謠言。
鄭言慶還記得,就是在今年,隋煬帝將重修洛陽,並確立了洛陽東都地位。
隋文帝崩,楊廣即位,也是隋朝的轉折點。
言慶也開始思索,未來的道路該如何走?他如今連自己的命運都把握不住,又有什麼力量,去改變隋朝的命運?再者說了,鄭言慶的身世至今還是個謎,他不知道,自家和楊隋之間究竟有什麼恩怨,與其投靠楊隋,還不如和李唐拉近關係。
以前,他是個家奴,沒有資格和身爲八大柱國之一的李氏家族拉上關係。
但是現在……
雖然身份地位依舊懸殊,可他已經有了去結交李氏家族的基礎。鄭家貌似和李家有姻親關係,在滎陽歸宗時,言慶隱約聽說到,李淵長子李建成和鄭譯之子鄭元壽(王旁壽)的長女鄭麗媛有婚約。李建成今年已十七歲(真實年齡十五歲),而鄭麗媛業已十六,都到了成親的年紀。也就是說,這兩人的婚期已不遙遠。
必須要在李建成婚期到來之前,成就足夠的名氣,才能引起李淵的注意?
當鄭世安正在考慮着如何做個富家翁的時候,鄭言慶的目光,已開始投注於未來。
抵達洛陽,按照規矩,鄭仁基應該出面召見。
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鄭仁基並沒有出來和鄭世安祖孫打招呼,只派了鄭爲善出面。
“大公子身體有恙,無法離榻,所以命我來迎接兩位。”
鄭爲善向鄭世安解釋。
其實鄭世安也知道,什麼鄭仁基有恙在身,都是藉口。之前鬧出那麼大的動靜,鄭仁基可說是顏面盡失。若不是鄭大士補救得當,鄭家恐怕就要被湮沒在口水之中。
如今,鄭世安祖孫擡籍歸宗,鄭仁基那大公子哥的面子,怕是不太好看。
本來鄭世安祖孫回來了,理應先去和鄭仁基照面。畢竟這裡面還有一個分發田地的事情,不和鄭仁基照面,未免說不過去。但鄭仁基把事情都推給了鄭爲善,根本不讓鄭世安祖孫到老宅去,所以更談不上爲他祖孫接風洗塵,擺酒設宴了。
鄭世安連忙說:“有勞爲善,以後我祖孫在洛陽,還要請你多多照拂。”
鄭爲善笑道:“老叔你這話從何說起?
且不說您是長輩,就以言慶小弟如今的聲名,日後怕是要請兩位多多照應我纔是。”
說完,他取來兩個盒子,擺在車上。
“這是……”
鄭世安好奇的打開盒子,定睛一看卻嚇了一跳。
盒子裡鋪着石灰,擺放着兩個慘白的人頭。鄭言慶旁邊探頭看了一眼,這盒子裡的人頭,正是崔道林崔生父子。對於洛陽鄭府的善後事宜,鄭大士並沒有露出口風。
但言慶知道,鄭大士既然要拉攏他祖孫,肯定會就這件事,給出一個交代。
只是沒有想到,鄭家竟然把崔家父子都給殺了!
這可是一份大禮,不管鄭世安之前心裡是否怨恨,看着這兩顆人頭,怒氣自然消散。
崔道林父子的人頭,也讓言慶暗自慶幸。
如果不是他已小有名氣,又有紇豆陵竇威出面,使得鄭大士不敢輕舉妄動的話,他祖孫如今只怕早就身首異處。家奴,終究是主人家的附庸,財貨。在這年月,雖說家奴可以擁有戶籍,但地位並無太大改變,如同一隻螞蟻,隨時都會被碾死。
自己以後,也要更小心纔是……
“老叔,事情已經查清楚了,是這兩個奴才挑動是非,偷走了大公子的寶貝,還妄圖嫁禍於你們。大公子和夫人也是受人矇蔽,冤枉了你們。前些日子,崔家的司朝謁者崔君肅崔大人路過洛陽時,還專門把夫人叫去,狠狠的責怪了一番呢。”
司朝謁者,類似於後世外交官的職務。
而崔君肅是清河崔氏鄭州房的代表人物,自崔君綽因隱太子之事受牽連,崔家也受到了巨大沖擊。崔君肅出面,也代表着鄭州崔氏出面。很顯然,崔家也注意到了鄭言慶的存在。
鄭世安連聲道:“這又何必,這又何必呢?”
他是個實在人,之前心裡有怨氣,現在可是一點都沒了。
鄭爲善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崔道林父子也是罪有應得,老叔莫要再掛在心上……言慶,這是顏先生讓我轉交給你的東西。他還讓我轉告你,既然你是鵝公子,那當日賭約,他斷不會留情。”
說着,鄭爲善命人拿來一個書筐,放在鄭言慶面前。
書筐裡,是言慶之前遺留下來的各種筆記手稿。顏師古顯然做了一番整理,如今完璧歸趙。
“顏先生還說,你天資聰穎,乃百年難見的奇才。
越是如此,才越應該把精力放在正途,而不是整日想着編故事自娛。你自己也說,詩書小道,經史爲上。日後你若是想看什麼書的話,可以告訴他,他會想辦法。”
顏師古,確是個真君子。
鄭言慶微微一笑,“還請善叔轉告顏先生,言慶牢記他的話,斷不會讓他失望。”
也就是說,顏師古不會招收鄭言慶做學生了!
鄭世安心裡面除了有些失望,同時還不免忐忑起來。顏師古,那可是真正的名士啊,家學淵源,他若動了真格的,言慶能是他的對手嗎?真令人感覺不安啊……
不過,鄭言慶倒是顯得很平靜,一點也沒有慌張。
鄭爲善帶着鄭世安祖孫繞洛陽而走,沒有進城,而是沿着伊水,直奔西南方而去。
在路上,鄭世安突然問道:“爲善,大公子的唐猊玉帶,可曾找回來?”
鄭爲善搖搖頭,苦笑說:“未曾找回。”
“啊?”
“田莊那毛小八,你可知道?”
鄭世安和鄭言慶同時點頭,表示認識。
“此人和崔家父子勾結,崔生把唐猊玉帶交給毛小八,讓他放在慶侄的書房裡。可能是毛小八發現言慶書房裡的那支玉帶,和他手中的玉帶一樣,於是就動了心思。他沒有把大公子的玉帶放過去,而是私自侵佔。當天晚上,大公子派人到了田莊,卻發現毛小八已經不見了蹤跡……連帶着大公子的唐猊玉帶也沒找到。”
“哦?那如今可曾找到毛小八?”
鄭爲善聳了一下鼻子,苦笑搖頭。
“我後來審問毛旺,聽毛旺說,毛小八喜好武藝,但家中卻無錢送他去學習。
早先有白衣彌勒傳道,說是要招收弟子。毛旺估計,毛小八可能拿着那玉帶,找白衣彌勒去了……白衣彌勒出沒不定,加上這只是毛旺的推測,官府也無法追查。”
白衣彌勒,又是白衣彌勒。
鄭言慶有一種預感,毛小八很有可能是加入了邪教。
“那毛旺他們呢?”
鄭爲善說:“毛旺一家被毛小八害苦了……大公子命人將毛旺一家驅逐出田莊,呂管事被關入洛陽大牢。毛小八的姐姐,也被休回家中,如今在田莊周圍,靠乞討爲生。”
鄭世安嘆了口氣,“毛旺是個老實人,算是被他這兒子給坑了。”
“是啊,我也覺得毛旺挺倒黴,生了這麼個兒子。可他這情況,誰還敢用他啊!”
毛旺是田莊佃戶,家中也沒有田地房產。
如今被趕出了田莊,其生活艱難,可想而知。
然則,言慶也不好說什麼,坐在鄭世安的身邊,默默聽他們交談,心裡卻想着白衣彌勒的事情。
毛小八,如今會躲在何處?——————————————————————心中悲愴一聲吼啊,推薦收藏快快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