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楚國都城。位於淮南岸的八公山下,肥水繞城而過。依山背水易守難攻,考烈王屢屢被秦人打擊之下。選了又選,方纔將都城從陳遷至壽春。
楚人好服侍,擅刺繡。壽春街頭有許多穿着華貴衣飾的文人雅士,操着聽不懂的楚音高談闊論。就連販夫走卒,似乎都很講究穿戴。髮髻不似秦人一般梳在中間,而是斜着的。一切看起來,似乎都怪怪的樣子。比起咸陽來,這裡多了一絲浮誇少了一些厚重。
“這些楚人,整日裡就好弄什麼風月。壽春都是如此,我看比邯鄲都要差些。”王翦瞟了一眼酒樓下面熙熙攘攘而過的人羣,到了壽春已經五日。卻不得楚王接見,每日裡只能投閒置散。要辦的事情一件都沒着落,行伍出身的王翦顯得異常焦躁。
雲玥也焦躁,這一次出使要在外面逛很久。平涼那裡一點音信都沒有,匈奴人會不會趁着自己不在搞事?夏菊的性格過於柔弱,會不會被一羣古靈精怪的小姑子欺負?敖滄海說,姑姑似乎看好了一個裁縫。也不知道會不會給自己弄出一個姑父來,奶奶年紀大了沒個人照顧怎麼成?
一堆煩心事,卻要在這裡蘑菇。說好聽了是公費旅遊,說不好聽就是變相驅逐。雲玥總覺得呂不韋葫蘆裡沒裝什麼好藥,相信這貨有一顆善良的心。絕對死的比豬還慘!
“楚國曾經強盛一時,縱橫東南橫掃吳越。可惜啊!被闔閭一戰擊敗之後,便成了魚腩。諸侯各國,都想在楚人身上挖一塊肉下來。即便有數百年的秦楚聯姻,大秦也沒少攻掠楚人土地。
甚至考烈王還不得不將都城,從陳搬到了現在的壽春。一個龐然大物,就這樣成了一頭待宰的肥豬。可惜啊!”說話的人用得是雅音,雲玥趕忙回頭。居然發現了一個老熟人,確切的說是一個仇人——李園。
沒想到這貨居然也來到了楚國,看着衣飾似乎混得不錯的樣子。史書上說。這貨跟春申君搞背背山。更是將自己妹子,送來送去。最後居然送成了王后,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誰所出,那他孃的就是一個千古之謎。
“原來是李兄。少見少見!”雲玥話說得冷淡,盤腿坐在地席上。連起身都免了,若是昌平君見到,不免會大搖其頭。一國使臣,怎可如此失禮!
“雲……雲侯!來壽春爲何不來見見故人。邯鄲一別李園着實想念得緊。”李園伸手阻止身旁一名大漢的叱罵,自來熟的坐到了雲玥邊上一席。
雲玥連眼皮都沒擡一下,沒操刀子捅這小子一刀就算是客氣。他身旁的大漢,很難說是被李園阻止還是被老薑兇狠的眼神震懾。一輩子殺慣了人的老殺才,一身殺氣可不是蓋的。
“不敢啊!萬一被李先生再射一箭,那就玩完了。雲某還年青,不想英年早逝。”
李園那張漂亮的臉蛋一紅,當年那一箭沒射死雲玥。他就知道,這人將是此生大敵。奈何現在有求於人,只能低三下四。
“雲侯說笑了。當年咱們也是各爲其主。若以李園本意,着實不想與雲侯爲難。哎……當初也是無奈之舉,還望雲侯諒解。”李園說完,居然豎直身子,恭恭敬敬的給雲玥行了大禮。
所有人都是一愣,現在的李園今非昔比。官拜議政大夫,乃是春申君面前第一紅人。等閒官吏見了,都要施禮叩拜。就算雲玥是大秦侯爵,可畢竟是大秦侯爵,絕對沒本事讓楚國官員行此大禮。好在。這裡是包間不是外面的大廳。否則,這樣驚世駭俗的事情必然會被以最快速度傳遍壽春城。
“李先生多禮了,如果對雲某有指教還請明言。行這麼大的禮,容易折了本侯。”雲玥對李園的大禮很不感冒。在邯鄲時候見得多了,這貨一求人就這副德行。
“若雲侯還不原諒李園,李園願意自戳三刀平息雲侯心中惱怒。”說着這貨居然還真的掏出一柄匕首。似乎下一秒,就要在自己身上來那麼一下。
雲玥饒有興趣的看着,這貨會給自己三刀?雲玥寧願這個世界上有外星人。
“呔!你這人好沒道理,我家主人這般委曲求全。你居然如此怠慢。吃我朱旭一劍!”李園還沒動手,他身旁的小弟就不幹了。這貨剛剛就想出言叱罵雲玥,現在終於忍不住。
“哆!”一枝羽箭射穿了那朱旭的髮髻,釘在柱子上箭尾搖曳不止。
誰也沒看清楚,鐵塔到底是什麼時候抽出來的箭。以及如何拉弓的,如此近距離這傢伙的速度快得好像閃電。想必,就算是少司命在此也躲不過去。
朱旭傻傻愣在當場,頭頂髮髻散亂披頭散髮的樣子像個鬼。拔了一半的劍就停在那裡,因爲老薑的刀已經架在他脖子上。只要再動一下,就會被割斷喉嚨。鄭彬則是靜悄悄的堵在門口,看着轉身要出去的李園隨從,輕笑一聲道:“哪兒去?”
包間裡的空氣瞬間凝固到了極致,只要雲玥一聲令下。李園主僕三人沒一個可以活着出去,當然,雲玥能不能在楚軍的圍攻下活着走出壽春,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李園,本侯心情煩躁的很。有事你就說話,咱們之間也算是熟悉,別整這些彎彎繞。”雲玥呡了一口酒,自始至終王翦都沒說話,他身後的兩名鐵鷹銳士好像釘子一般站着。
“呃……雲侯!李園有一件秘事要告知雲侯,不知這位……!”李園看了一眼王翦,他還鬧不清楚這黑臉大漢到底是誰。
“這是大秦王翦將軍,當年邯鄲的事情也有他一份兒。不過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是我兄弟。雲玥沒有事情揹着他,若李先生想說。儘管說吧!雲某洗耳恭聽。”
“雲侯可還記得上次雲侯來楚國迎接楚國小公主,半路被人伏擊之事?”李園左右掃了一眼,明明這房間裡都是信得過的自己人。他卻一副有鬼的樣子,生怕被別人聽見。
“當然記得,雲某人還差點兒喪命。李先生要告訴雲玥,使壞的春申君?雲某在此謝過了!”雲玥揶揄道。春申春與呂不韋勾結暗害自己,就差寫大字報貼城門口了。無論是楚國。還是在秦國這都是公開的秘密。
不過這兩人都是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誰也得罪不起他們倆,包括現在的雲玥。若不是楚王反對,雲玥估計連今天落山的太陽都看不到。
“李園說得不是這個……”李園正要說下去。忽聽門外一陣雜亂腳步聲。李園面色一緊,趕忙將匕首重新揣進懷裡。
“雲侯,今日之事甚是重大。改日李園再尋機會說與您聽,告辭。”李園說完,便站起身來。居然不走正門。走的是上菜角門。饒是雲玥與王翦,也不免疑惑。互相對視一眼,這貨到底玩的是哪一齣?
還沒等二人回味過來,包間的門被生生撞開。一羣壯漢涌了進來,手裡均持着利刃。老薑等人迅速抽出腰刀,盯着眼前這些人。尤其是王翦身後的兩名鐵鷹銳士,手裡的長劍好像忽然變出來的一樣。
“你們是什麼人?”那羣大漢身後,走進來一名身着紅衣的矮子。圓圓的腦袋上長着一隻過於碩大的鼻子,幾乎佔了臉部的三分之一。肥厚的嘴脣好像掛在嘴上的兩根香腸,鬍子是紅的頭髮的黃的。眼睛就彷彿是用筷子。在臉上紮了兩個小窟窿。
雲玥立刻就被驚着了,這位的面相就跟指環王裡的演員沒卸妝,穿越過來一樣。見過醜人,可兩輩子加在一起都沒見過這麼醜的人。
“你這人倒是奇怪,我們好好的在這裡喝酒。你忽然闖進來,我沒問你是什麼人。你居然問起我來了?”
“哼!我乃是壽春城都尉府都尉,正在捉拿要犯。你們是什麼人?怎麼身帶兵刃?”那傢伙見雲玥與王翦氣勢不凡,倒也不敢過於蠻橫。
“我們……我們是秦國來的商人,來楚國做生意的。我們秦人尚武,千里迢迢要防着山賊劫匪。自然要帶兵刃。都尉大人,您滿意麼?”雲玥聯想起李園的舉動,隨口扯了一個謊。
這年月的男子,多身帶兵刃。那年月也沒治安管理條例。刀劍也不屬於管制刀具。即便帶了,也不會被衙門拘留。
那紅衣都尉看了看包間裡,除了這幾人之外再無其他人。小眼睛眨了眨,吩咐一聲“撤”那些大漢便呼啦啦走了個乾淨。留下雲玥在那裡沉思!
這裡面透着古怪,爲何李園匆匆逃離。剛剛他又要說什麼?看他的樣子是有事求自己,似乎是很着急的樣子。
雲玥現在腦子裡一腦袋的問號。被這麼一鬧。心情更加煩躁不堪,轉頭對着王翦道:“不喝了,還是回驛館喝咱們的果子釀。這破酒,也好意思叫酒?”
“好!正有此意,喝過你家的烈酒。再喝什麼酒都是水!”王翦跟老薑的口味很像,度數超過七十度的烈酒纔是他們的最愛。
鄭彬得了老薑吩咐,趕忙出去匯賬。過不一會兒,外面便傳出來吵鬧聲。
“侯爺,他們說鐵塔射壞了他們的柱子,要賠一千貫錢!”鄭彬有些狼狽的跑回來,後面還跟着廚子夥計,還有牛皮哄哄的老闆。
雲玥覺得有些好笑,這藉口找的也太低水準了。柱子上射了一個小窟窿,難道你的酒樓就塌了?看起來這老闆比起東周城的趙老大來,似乎還要厲害些。真是獅子大開口,張嘴就要一千貫。說不定,一會兒還要漲。
“一千貫,就射了一個小窟窿就一千貫?”王翦有些難以置信,好奇心使得他忘記了憤怒。他很好奇,這跟柱子的材質到底是個啥。
“嘿嘿!這根柱子是我家祖傳下來的金絲楠木,你們這些秦國來的蠻子。有眼不是泰山,居然在我家酒樓鬧事。不知道,我女婿就是壽春令尹?”留着山羊鬍的老闆得意的說道。
“若我們要是不給錢呢?”王翦隨口問道。
“那你們就別出這個門兒,你看看樓下。”那老闆有些得意的道。
雲玥探頭向樓下看去,之間樓下已經站了數十名手持兵刃的漢子。見雲玥探出頭來,一陣聽不明白的楚音喝罵傳了上來。其中幾個人很熟悉,就是剛剛跟都尉進來的幾個人之一。再往遠處來,果然見那紅衣都尉站在陰涼處打量自己。
原來自己搞了烏龍,那都尉不是來拿李園的。純粹是這老闆找來,探自己底細的。看起來自己被當做肥羊,這老闆已經盯了很久。
雲玥自失的一笑,自己很像凱子麼?在東周城被趙老大訛,在這裡又被酒樓老闆看上。在東周城,自己搞出那麼大動靜。在壽春不搞點動靜來怎麼成,正好驚擾一下這楚王。不然,自己總待在壽春什麼時候能回平涼。
“好,這位老闆。一千貫不是小數目,我們身上也沒帶着那麼多錢。你看讓我這位隨從回去取來,還你可好?”雲玥重新坐定。好整以暇的說道,同類的事情發生過一次,現在他有經驗。旁邊的王翦面色古怪,想笑又憋着。他知道,雲玥在東周城的手筆。看起來這老闆,又要損手爛腳。他不想打草驚蛇,準備坐下來看一場好戲。
“算你識相。不過老夫警告你,不要玩花樣。我女婿可是壽春令尹,在這壽春城裡你就是條龍,也給老子盤着。就是虎,也得給老子臥着。”老闆陰沉的三角眼掃了雲玥一眼。他沒想到今天事情這麼順利,坑害外地客商,他可不是第一次。以前似乎都要費上一番手腳,沒想到今天遇到幾個秦國人,居然這麼輕鬆便坑了一千貫錢。誰說秦人如狼似虎,現在看來也是夯貨。
“在老闆您這裡,怎敢不識相。鄭彬,回去籌錢吧。你家主子又讓人給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