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肅殺之氣吹得渭水河上魚鱗陣陣。一朵朵細碎的浪花拍打在岸邊,垂柳的葉子已經枯黃。數名漢子奮力揮動斧頭,將一株株碗口粗細的柳樹伐倒。
呂不韋沒有食言,十萬民工從咸陽各地趕來灞橋。一支支隊伍蜿蜒得好像蚯蚓,分佈在灞橋遠近。
沒有土坡兒,老子硬堆出來一個。站在臨時搭起來的角樓上,看着不斷增加的腳下,笑得好像一隻偷了肥雞的狐狸。
都說古代帝王可以移山填海,以前雲玥不信。但現在雲玥信了,十萬人一夜之間居然硬生生堆起一道高達兩尺,長十里的土牆。自然,土牆前面的地面也硬生生被削下去兩尺。
地面上被挖得爛七八糟,還散亂的橫亙着許多砍伐下來的柳樹。無論步兵還是騎兵,衝鋒時遇上這樣的道路,都會罵娘!不管他們怎樣罵娘,灞橋垂柳這道景緻算是沒了。
初升的朝陽將渭水染得通紅一片,好像一座巨大的血池。也不知道今天,渭水要飽飲多少人的鮮血。對面已經可以見到叛軍前鋒,兩軍斥候已經進行了一輪慘烈搏殺。
目力所及的遠方,幾具人和馬的屍體倒在晨曦之中。肅殺的秋風拂過,大紅的盔纓在風中搖曳,今天這裡要死許多人。他們只不過是先走一步!
炊煙陣陣,火頭軍們挑着大桶,裡面是豬肉燉大白菜。秋天的白菜最是水靈,豬肉膘子足足有一寸厚,吃在嘴裡油汪汪的十分解饞。每人都有一大陶碗,白白的白麪饅頭管飽吃。許多士卒都沒見過白麪饅頭,吃了好多年麥米飯,無論廚子怎麼說這東西是麥子做的,憨厚的士卒們就是不相信。
平涼的士卒很是牛X,這些東西他們早就吃得習慣。平涼有水車還有風車,到了秋天便不停點兒的磨麥子。鄙視的看了一眼看饅頭稀奇的傢伙們,便開始大口啃饅頭喝白菜豬肉湯。
跟着雲侯作戰。吃飽喝足這點是最基本的條件。平涼軍卒們都知道這個,就連來幫忙的民夫們。一人都有仨饅頭,一碗肉菜湯。好多民夫都將饅頭揣進懷裡,回家給家人里老人孩子吃。自己端着油汪汪的肉菜湯喝得“滋溜”“滋溜”的。不懂事的小孩伢子啃了一口饅頭。便被老爹一巴掌抽在腦袋上,有肉菜湯喝還不夠你小子臭屁的,居然敢吃白白胖胖的饅頭。
對面遠處也騰起陣陣炊煙,顯然成矯的叛軍也開始飽餐戰飯。這頓飯對於好多人來說,都是人生最後一餐。咱華夏人有傳統。不給閻王爺添麻煩。即便是死,也得做個飽死鬼。
即便是戰時,雙方統帥也有默契。這個時候,絕對不會互相攻擊。讓士卒本吃飽了飯,雙方堂堂正正的對決。雖然沒有了宋襄公那樣的極品,但春秋遺存還是延續到了今天。
雲玥的身後集中了黑壓壓一片船隻,甚至有將渭水攔腰截斷的趨勢。
“點火!”一聲令下,一排排火箭射向潑滿火油放滿稻草的船隻之上。沖天的濃煙“呼”的一下騰起,滾滾黑煙在朝陽中形成一道煙柱滾滾而上直衝雲霄。
烈火在無情焚燒着船隻,漁民們在哭泣。船老大們在頓足捶胸。雲玥的臉色卻是無比的剛毅,今天他將面對十萬叛軍的進攻,稍有差池便會全軍覆滅。軟弱這兩個字,不存在於他的字典裡。
“將士們!你們有人來自禁軍,有人來自義渠。還有人來自平涼。今天咱們站在這裡,就是因爲公子成矯反了。我雲玥臨危受命,帶領你們阻擊叛軍。
敵軍有十萬,我軍只有六萬人。今天,老子焚燬灞橋與百里內的船隻。就是告訴你們,今日之戰有死無生。想活命。只能拼死作戰。想搏一個出身的,想撈勳田的就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幹!大秦律法嚴明,大王對有功將士不會吝嗇賞賜。不過醜話說明白了,若是有人臨陣退縮……!嘿嘿!別願雲玥不將人情!
不尊號令者!殺!
畏危不前者!殺!
臨陣脫逃者!殺!
延誤戰機者!殺!
叛變投敵者!殺!
……”每一個殺字。就好像憑空劈下一道閃電,擊打在軍卒的心裡。看着雲玥血紅的眼睛,所有人都知道雲侯是下了拼命的決心。
對面忽然鼓號齊鳴,巨大的號角聲彷彿來自天際。地平線上忽然出現了一條黑線,黑線慢慢在擴大。慢慢在靠近,從模糊到清晰似乎只是一吸之間的事情。
雲玥猛然間鬆了一口氣。戰車,重騎。還有如海水一般的步兵,一個個盔明甲亮。每個人手中都拿着兵刃,絕對沒有那種被修飾成殳的大棒子。
成矯果然早有準備,這年月誰也不可能在數天之內便裝備出十萬精良士兵。
幸虧昨天晚上做足了準備,不然這些重裝戰車衝過來。就算是鐵打的營盤,也會被沖垮。
“侯爺!對面叛軍軍陣嚴謹,進退有序士氣如虹。絕對不是一羣烏合之衆,侯爺您要小心了。”范增捋着鬍子,對望遠鏡這東西居然一點都沒有陌生感。使用起來,極爲靈便。
雲玥算是明白了,凡是日後能夠流傳千古的人物。無一不是萬里挑一的人尖子,估計這范增也是第一次上戰場,居然看過敵方軍陣便知道這是勁敵,也着實是一隻人精。
“那你看我軍應該如何迎敵?”雲玥笑着詢問范增道。高高的塔樓之上只有栓柱鄭彬,鐵塔與范增。栓柱拿着兩面小紅旗,當做是指揮之用。
“敵軍遠來,又是想跨過咱們身後的渭水。他們急着進攻,咱們不着急。侯爺以逸待勞就好,他們敢殺過來,我軍海量的弓弩便會讓叛軍傷亡慘重。”
雲玥看了看范增,不愧是日後給楚霸王出主意的人。目前來看,一直待勞的確是最好的辦法。
兩人正說着,對面忽然響起“咚”“咚”戰鼓之聲。出乎意料之外,叛軍陣中居然步出一隊隊牛車。看兩頭犍牛拉着這車仍然如此吃力就知道,車上載着的東西極爲沉重。
距離大概到八百步左右的時候,牛車一一站定。士卒們便砍斷繩索,牽走犍牛。原來那牛車之中都是石頭,只不過一眨眼的時間。雲玥面前便出現了一座石牆,只不過每隔三四丈遠,便會有一個缺口。卻是不知道做什麼用處,想來或許是留給出發的軍卒。
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不知道杜壁究竟搞什麼飛機。正在奇怪間,缺口中卻又走出一隊隊牛車。看這架勢,上面裝的還是石頭。
雲玥一瞬間便明白過來,杜壁這是在構築出發陣地。石牆距離自己只有八百步,若是讓他一步步靠近自己。憑藉堅固的出發陣地,叛軍會像潮水一樣涌過來,即便敗了,自己的騎兵也不可能追擊,這樣下去就是擠也能把自己一步步擠進渭水裡喂王八,不愧是鎮守西南多年的大秦名將。
“三弓牀弩,將這些牛車給老子釘死。”雲玥一聲令下,栓柱手中紅旗翻飛。撕裂錦絹的聲音隨之響起,對面那一頭頭拉着石頭的牛車猛然翻到。
標槍一樣的弩矢將強壯的犍牛射成對穿,有些箭簇穿過牛的身子,撞在車後面的石頭上,擊得火花四濺。
雖然三弓牀弩只有二十架,卻裝填非常快速。一名身高力壯的軍卒光着膀子,拼命搖着搖臂。另外一個傢伙將支標槍插進巨大的插槽之中,咱在弩車最左面的傢伙,蹲下身子努力的敲着望山。瞄準敵軍的牛車,擊錘一敲,一枚標槍便飛了出去。
二十架三弓牀弩連續發射,對面的牛車成排的倒下。軍陣之中不時響起一陣陣驚詫之聲,顯然叛軍沒有料到,三弓牀弩居然犀利如此。
與對面不同,每射殺一頭犍牛。秦軍士卒便會擊打一下胸甲,口中大喊着:“風,風,大風!”巨大的聲浪化成一股洪流,好像潮水一樣衝向對面的叛軍,打擊着他們的自信心。
叛軍營壘中,杜壁站在戰車之上。成矯今年不過十三歲,在杜壁眼中不過是一個娃娃。
“大將軍,咱們的牛被他們殺了。”成矯扭過頭,大大的眼睛望向杜壁。裡面有着一絲慌亂,顯然初戰不利讓這位大秦公子,有些感到不知所措。
“無妨!無妨!雲玥是當今帥才,如果他沒有這兩下子。纔是出乎老夫的預料。沒關係,咱們有十萬人。看他們的軍陣也只有五六萬人的樣子。看旗號,禁軍幾乎全部出動,咸陽已然是空城一座。咱們只要打贏了這一戰,渡過渭水咸陽便是咱們的了。”、
杜壁寵溺的拍了拍成矯的肩膀,按照夏太后的說法。這便是他杜壁的孫子,這也是杜壁敢於矢志不渝的跟着成矯造反的原因之一。將杜家子孫扶上秦王寶座,這個誘惑實在太大。就連一向沉穩,處變不驚的杜壁也難以抗拒這樣大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