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
蘇莫心穿着明黃色的棉裙，歪歪倚靠湖心亭裡，她一隻手肘拄着欄杆，另一隻手拿着剛折下來的花枝，嘴裡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剛過正午，太陽正毒，芙白穿着青色的女官服，沿着水中棧道走到湖心亭，她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隨後對着太后作揖：“太后，藤王妃來了。”
蘇莫心挑了挑眉毛，順手將花枝扔入湖中，隨後拍了拍手，往棧道走了過來：“可算來了，她在哪兒呢？”
“在花園外候着呢。”
“再讓她侯着會，本宮走了之後再讓她進花園，本宮先去見見藤王。”蘇莫心看了眼手指上的靛青色護甲套，嘴角勾出一絲涼涼的笑：“藤王這個老不死的，本宮不去會他，他還以爲本宮怕了他。”
芙白屈了屈膝，落後蘇莫心一步，跟在她的身後，一道往養心殿走去。
“對了，蘇雲生他怎麼樣了？”蘇莫心走了兩步，忽然回頭看向芙白：“你在藤城應該見過他吧？我那個弟弟。”
“蘇公子一切安好。”芙白恭恭敬敬的答道：“蘇公子武功高強，藤王府中也就只有世子爺能與之一敵，太后不用擔心他的。”
“我怎麼會擔心他？”蘇莫心嘆了口氣：“我那弟弟，一向是個命大的，我從小到大我處心積慮的想弄死他，可你瞧瞧，他現在活的還是這麼自在恣意。”
芙白聽了這話，臉霎時白了。這種話哪裡是她一個小女官敢聽入耳朵的，她後退了兩步，拉開了自己個蘇莫心之間的距離，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你怕什麼。”蘇莫心冷哼一聲：“個個膽小如鼠的，本宮脾氣好，能將你們怎麼樣麼？”
言罷，蘇莫心轉身繼續往養心殿走。
沒走幾步。就聽不遠處的草叢中傳來呼痛聲。蘇莫心駐足側頭去看，卻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宮女正坐在草地裡揉自己的腳踝，想來是腳下不穩跌倒了。
“哪個宮裡的下人！太后來了也不知道避讓的麼？！”芙白上前呵斥。那小宮女一聽太后來了，嚇得臉都白了。忙起身，一瘸一拐的過來給蘇莫心行禮。
小宮女正是青春年少的時候，一張略帶嬰兒肥的臉上都是稚嫩的顏色，杏仁般的眼睛，小巧的鼻子。臉頰上兩個小小的酒窩，俏皮可愛。
蘇莫心皺着眉頭，看着眼前跪着的小宮女半天沒說話。那小宮女因爲緊張，雙臂發抖，額頭上的汗珠子已經流到臉頰上來了。
“太后，奴婢知錯了……”
“長得挺標誌的，再過幾年，定然是個美人。”蘇莫心端詳着小宮女的臉，隨後轉頭看向了芙白：“也甭管她是哪個宮的了，你將她收了。調教幾天之後將他送給那個誰。”
芙白點了點頭：“芙白明白。”
“你明白什麼了？”蘇莫心皺了皺鼻子，臉上閃過一絲戲謔：“你知道我要將她送給誰？”
“奴婢愚鈍，不過想來是送給藤王爺吧。”芙白樣子謙卑的很。
“送給藤王爺？”蘇莫心挑了挑眉，她回頭看那小宮女。小宮女臉上已無半點血色，身子更是顫顫悠悠的，好似下一秒她就要暈過去了。
蘇莫心搖了搖頭：“不是，我便是將這宮女送給藤王爺，他心裡也未必會記我的好。”
“那……”芙白疑惑的問：“太后想將她送給誰。”
“給小安子送去吧，皇上不在宮裡這段日子，給他忙了個夠嗆。你去跟他說。他的辛苦本宮都記着呢，這小宮女既然賞給她了，就是他的物件了，隨他處置。”
芙白心裡沉了下。她側頭看了那地上跪着的小宮女一眼。小宮女這會兒已經呆了，似乎根本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事。
“芙白明白了。”
芙白揮了揮手，身後上來兩個宮女將跪着的小宮女架了下去。
“好好調教。”蘇莫心又加了一句。
芙白手心都是冷汗，在蘇莫心身邊伺候了一段時間她才明白，這太后是完全不拿人當人看的主：“奴婢明白，奴婢定然好好調教。不讓皇太后失望，也不讓安總管失望。”
蘇莫心點了點頭，可下一秒她的臉就沉了下去，目光涼颼颼的看着芙白：“你敢將本宮和小安子並排相列？”
芙白愣了一下，隨即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奴婢萬萬沒有這個意思。”
蘇莫心眉心微蹙，臉上都是厭煩，她擺了擺手：“拉下去杖斃。”
芙白身子一栽，倒在了地上，她立刻爬起來跪下，一下一下的磕着頭：“太后娘娘，是奴婢錯了，奴婢家中還有老母要奉養，求太后大發慈悲……”
蘇莫心沒理芙白，顧自往養心殿走。
後面立刻有宮女來架住了芙白，要將她拖下去。芙白知道自己若是此刻被拖出去，等待自己的定然只有死路一條。她使出吃奶的勁兒，掙脫了兩旁架着自己的丫鬟，朝着蘇莫心奔了過去。
“太后，太后你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很聰慧的，太后你不是誇過奴婢聰敏過人麼！”芙白眼眶都要瞪裂開了，她跪在太后面前一下一下的磕着頭，不多會這地上的石板便蒙上了一層血色。
蘇莫心看着芙白，等她磕了好一會頭，蘇莫心才幽幽開口：“的確，你在藤城的任務完成的很出色，看在你曾經立過功的份兒上，本宮今兒放你一馬。”
芙白破涕爲笑，連連稱太后聖明。
蘇莫心嘴角微微上翹，說出來的話卻瞬間將芙白打入低語：“你便同剛剛那個小宮女一起，去伺候小安子監吧。”
“……”芙蓉直起脊背，一臉震驚的看着蘇莫心。
蘇莫心卻好似忽然想到什麼好笑的事一般，仰着頭笑了起來。這笑聲肆意中帶着躁狂，還有病態的惡意在裡面，好似看到別人不痛快，她就分外痛快。
養心殿內，藤王側着身子倚在軟榻上，他手裡拿着太極球。身上還披着羊絨毯子，整個人自在的好像在自己家一般。
蘇莫心進了養心殿門，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在藤王爺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伸手從袖口扯出一條絲帕子來，放在手裡揉捏着。
“太后，本王在這養心殿等了你兩天，你今兒可總算是有空過來了。”
“本宮再不過來。這養心殿就要變成藤王爺您的家了。”蘇莫心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子背上，臉上都是戾氣：“想當年，先皇也是如你這般歪在這軟榻上，後來，他喝了口茶，就嚥了氣。”
“太后何必說這樣的喪氣話，當年皇上嚥氣可不是因爲歪在這軟榻上。”藤王放下手裡的太極球，伸手在身前的小木几上把茶盞端了過來：“皇上嚥氣，也不是因爲喝了口茶。”
頓了頓。藤王又說道：“皇上嚥氣是因爲你，你可莫要嚇唬本王，這點事嚇不住本王的。”
言罷，藤王喝了口茶盞中的茶，又隨手將茶盞放回到小木几上，身子歪了歪，竟在這軟榻上躺了下來。
“藤王爺，你就不怕本宮在這茶裡下毒？”
“太后您要殺我，自然有千千萬萬種辦法，本王敢進宮裡來。自然就不怕死。”
“你可別太囂張了。”蘇莫心臉上蒙上了一層寒霜，說話聲音也咬牙切齒起來：“你以爲抓住了皇上，本宮就怕你了？”
“你不怕麼？”藤王咧嘴笑了起來。
“不過是一個兒子，本宮以後還可以再生！”
“再生？！”藤王好似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本王原本就知道太后您膽色超羣決絕。可沒想到你竟然超凡決絕到了這個份兒上。先皇都死了四年了，你跟誰生去？便是你同你那心尖兒上的假太監小安子一起，又生了個男孩兒，可這男孩名不正言不順，他註定這輩子都見不到陽光。”
“見不了光？我蘇莫心的孩子怎麼會見不了光？！”蘇莫心嘴角冷意更重，她眼神刀子一般落在藤王爺的身子。好似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一般：“若是皇上死了，我會再生一個孩子，然後扶住這個孩子順利登基爲帝，誰敢擋着本宮的路，本宮便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你還真是個瘋子。”藤王又開始晃悠起手中的太極球來：“現在沒人敢擋着你的路，是因爲皇上在前面給你擋着，若是沒了皇上，你手裡的權利可還握的住？想扶持一個太監的兒子登基，你還真敢想……”
“你！”蘇莫心氣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瞪着藤王冷笑了兩聲，幾個呼吸之後，她穩下情緒，重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太后，你知道我並不想爲難你，你想要你的兒子，我就把你的兒子還給你。”藤王偏着頭，視線望向窗外滿樹的金黃，語氣平緩低沉：“我的兒子如今已經整合了藤軍，而且皇上也在他的手裡，我兒如今只需要要一聲令下，打起清君側的名頭，揮師北上逼近京城，到時候太后手裡的權利和您身下的寶座可就岌岌可危了。”
蘇莫心眯着眼睛，嘴吧抿成一條線，一臉陰狠的看着藤王不說話。
“太后，你知道本王想要的是什麼。”藤王頓了頓，又說道：“你把它給我，我會將皇上還給你，藤軍也不會揮師北上。”
蘇莫心沉默半晌，眼中的戾氣越來越重，她扯了扯手裡的絲帕子，轉開了話題：“藤王爺，你兩日沒回王府，您的王妃今兒找上門來了。”
藤王聞言眉頭蹙了起來。
“王爺，我雖暫時不能殺你，可我殺了你的王妃如何？”
“你敢。”藤王眼睛也眯了起來，他望向蘇莫心的眼神同樣陰狠：“若是王妃有一絲一毫的差池，我不僅會讓你死，還會滅了整個蘇家給你陪葬，還有你那心尖兒上的假太監，到時候本王親自動手千刀萬剮了他。”
“你這狠話說的。”蘇莫心冷笑連連：“你藤王府在藤城有勢力，可在這京城，是我蘇莫心的地盤，你以爲你放的這些狠話，你有能力做到？”
“你覺得我做不到？”藤王嘴角微揚，臉上閃過一抹嘲諷的笑：“那你就試試！”
聽到藤王這麼說，蘇莫心愣了一下，半晌她捂嘴笑了起來：“還以爲藤王對王妃多癡情呢，原來也不過如此，那本宮就試試吧。”
“蘇莫心，你可想好了再說話，本王分不清什是真話，什麼是玩笑話。”
蘇莫心的笑噎在嗓子眼，又咽了下去。她眯了眯眼睛，坐在那一臉陰沉的看着藤王爺。
藤王掀開身上的毛毯子，坐了起來：“你便痛快些，將我要的東西給我，然後你當你的皇太后，我當我的藤王爺，從此兩不相干。”
“若是我不給呢？”
“你會給的。”
看着一臉篤定的藤王，蘇莫心冷笑一聲，隨後她站起身來朝着養心殿外面走去：“王爺最好現在去御花園帶走你的王妃，若是時間長了，本宮可不確定這宮裡的人會對王妃做些什麼事。”
言罷，蘇莫心出了宮殿的門。
蘇莫心一離開，王爺便起身披上了自己的大氅，一臉急色的往御花園走去。
沉華跟在藤王身後，臉上都是氣憤：“王爺，時至今日太后都不答應將那東西給王爺，怕是太后鐵了心的……”
“她鐵了心又如何，這東西本王志在必得，不論要使出什麼手段，本王都不後悔。”
“可世子爺那邊……”沉華臉上閃過一抹擔憂：“世子爺要是知道王爺並未真心造反，世子爺不知會怎麼想。”
“城兒……”藤王嘆了口氣：“本王虧欠了城兒，可本王也沒別的辦法。你嘴巴嚴些，千萬別將消息走漏給城兒知道，另外咱們得人也看緊了，任何消息都不能漏到藤城去。”
“是，王爺。”沉華點頭。
“快些走，這王宮自從先皇死後就被那老妖婆弄得烏煙瘴氣的，王妃一個人在御花園，本王實在不放心。”
“王妃聰慧，這一時半刻不會有事的。”
“這跟她聰慧與否沒有關係。”藤王皺了皺眉頭，腳下步子加快：“她這輩子受的苦已經夠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