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馬車

藤王府世子爺的大婚,周通的父親是藤軍的副將,自然是要參加的,周通的職位卑微,雖然沒在宴請單子上,倒是藉着他父親的光,也進了藤王府的宴會廳。

“我酒量小的很,酒德又不好,便沒怎麼喝酒。”周通越說面色越難看:“我父親是個能豪飲的,雖然父親年過五旬,可酒量依舊不減當年,藤王府藏酒又都是罕見的佳釀,那天夜裡,我父親喝得伶仃大醉,洪水來的時候,我根本叫不醒他,情急之下我便掀了個桌子,將父親馱到桌子上,推着桌子伏在水面一路往北遊……”

“宴會廳裡的其他人怎麼樣了?”

周通聞言沉默半晌,才一臉沉痛的開口:“早在洪水來臨前,宴會廳大多數人已經喝到桌子下面去了,雖然藤城臨江靠海,藤城人水性一向好,可那洪水來的迅猛,人又已醉的無法起身,怕是真的少有人生還……”

周通的話一落,楚衡身子猛然僵住了,她裡的酒杯倏然跌落,發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楚姑娘?”周通疑惑的擡頭看楚衡:“姑娘莫不是也有什麼親人在那場宴會裡?”

楚衡搖了搖頭,低頭默不作聲的去撿碎掉的瓷片。

周通嘆了口氣,又說道:“我知道姑娘必然出身富貴人家,在這一片混亂中,尚且有實力能封鎖得了半邊藤釀山,不讓山下難民衝上來……”

“你說什麼?”楚衡撿碎片的動作放慢下來,疑惑的問周通:“你是說,這藤釀山山巔被封鎖了?”

“楚姑娘不知道?”周通疑惑的瞪圓了眼睛:“這藤釀山自半山腰往上由藤家軍的兵甲看守,只不知道是哪個將軍麾下的……”

“既然山巔已經被封鎖,你又是如何上的山?”

“三日前在下帶着老父到這藤釀山避難,因爲父親一直醉着,他雖一直伏在水面的桌板上,卻也嗆了些水。好在到了藤釀山後,父親將水自己咳了出來,可卻不知掉爲何,父親仍舊一直昏迷不醒着,除了憑着身體的本能咳了幾口水外,對外界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這種情況到現在已經三天了,仍舊不見絲毫好轉的跡象。”周通頓了頓,他看了一眼楚衡,隨即起身便朝着楚衡行了個大禮:“我見這藤釀山山巔被兵甲封鎖,便料到此處一定住着貴人,也許會有隨行的大夫也不一定,便冒險越過了封鎖,上了山巔,只求有貴人相助救我父親一命……”

“只怕是要讓你失望了……”楚衡趕忙站起來,伸手去扶周通:“我並不是你說的那個貴人,他這會兒怕是有事外出了,我也沒聽說過這袖坊有大夫隨行,不如你等等,他應該快回來了……”

周通直起身子,面有難色:“只恐在下的父親等不得了,能不能勞煩姑娘幫着打聽打聽,便是這袖坊中沒有大夫,那繞着山巔往下紮營的兵甲營帳裡,也該有大夫纔是。”

周通一臉急色,眼圈紅通通的,下一秒他噗通一聲便跪在了楚衡面前:“若是姑娘能救在下的父親,在下定當結草銜環報答恩人,至死不敢忘。”

楚衡看着周通,心裡盤算着那些守在下山路上的兵甲,好半天之後,她伸手扶住了周通的胳膊:“先生請起,楚衡可以一試。”

楚衡隨着周通出了袖坊的大門,那櫃檯上算賬的先生也只暼了她們一眼,沒說什麼話。楚衡這會兒才發現,袖坊裡除了她一個客人,竟是再無外人。楚衡嘆了口氣,這兩日她白天睡覺晚上清醒,竟對周遭的反常視而不見,今天之後,她要變一變了……

沿着山路往下走,約莫小半個時辰後,楚衡便見到了路邊立着的甲冑齊全的一小隊兵士。離這一下對兵士不遠的地方,隱約能看到另外一小隊兵士正在巡邏,再極目遠眺,這路邊山林中,到處可見鎧甲的反光……

“這只是表面的,大部分還在營地裡。”周通站在鋤禾身側,滿臉憤恨:“山下的難民已經餓的飢不擇食了,也不見這些兵甲對百姓有絲毫照顧……”

話說到這,那周通忽然反應過來楚衡還在自己身邊,自己如此說可莫惹惱了她,周通側着頭小心翼翼打量楚衡的臉色,見楚衡面上沒什麼變化,才鬆了口氣:“在下也不是那個意思,這軍隊人數衆多,洪水毫無預兆便到了,這山上營地怕是也沒藏多少糧草,軍隊自己個應還是不夠用呢,哪兒顧得上別的。”

楚衡暼了周通一眼,臉上一片平和:“這些兵甲是藤釀山的常駐軍?”

“不是的。”周通搖了搖頭:“我管着軍中糧草調度,自然知道,藤釀山可從來沒什麼常駐軍,藤釀山這地方人流複雜,多是些喝酒買醉的,哪裡適合建軍營。”

“如此……”楚衡眉毛挑了起來:“倒是蹊蹺。”

說話間便瞧見山路遠遠行來一輛馬車,馬車兩側還有甲冑齊全的護衛,那車車輪子沾滿了泥巴,可車蓋兒和車轅倒是擦的光亮如新,拉車的馬也精神的很,竟然好似並未經歷這一場洪水一般。

“這是藤王府的馬車。”周通眼睛一亮,嘴角揚了起來:“希望能碰到相熟的某個將領,救父親一命。”

言罷,周通等不及的加快腳下的步伐,小跑着就奔着那馬車去了。

只見周通攔下了馬車拱手說了些什麼,過了一會,從那馬車內探出一個丫鬟的頭,小丫鬟衝着周通說了兩句,便擺了擺手,立在車邊兒的士兵上前將周通架了起來。

楚衡見周通處境不妙,趕忙加快了腳下的步子,也行到了馬車前,伸手攔了下架着周通的士兵,隨後轉身朝着馬車作了揖:“在下藤王府楚衡,不知車上何人?”

那馬車裡沉默了一會,下一秒車簾猛地拉開,確是譚嫣兒那張臉露了出來。她一雙眼睛已經腫成了核桃,臉上也全是淚痕:“你不過藤王府一個小小奴婢,竟也敢攔藤王府的馬車!?”

楚衡皺了皺眉頭,視線越過譚嫣兒往馬車裡面看去,便見到了一身玄色衣袍的姬城。

姬城見楚衡看到他了,也不好繼續在車裡裝啞巴,他暼了身旁的丫鬟一眼,淡淡的說道:“靈九會些岐黃之術,便讓她陪着去瞧瞧此人的父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