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向魏潛。
他是什麼意思?
“你懷疑林氏是兇手?”族長驚詫道。
“不是懷疑。”魏潛原打算明日調查之後再做結論,但在心裡想了一圈,終是將一切說出來,剩下的事情交給崔氏族人自己查證吧,破綻百出的謀殺案,他其實也不是很有興趣追根究底,更逞論牽涉到兩個大族,想必也不宜讓他一個外人知道太多內情,“能殺老夫人的人,最可能是她。”
廳中鴉雀無聲。
族長默然揮手,令閒雜人等退下。
魏潛繼續道,“聽聞老夫人睿智無雙,試問這樣一個人,怎會輕易被人暗算,此人定是她熟悉並且信任的人。這一點雖然只是推測,但也有無數證據證明。其一,老夫人是如何中毒呢?這一點我勘察現場之後又請教了孫神醫,神醫言,一般致幻的藥物若經由口服,藥效會十分猛烈而且持續時間會很長,最好的辦法是氣味,最好的是將這些**鞣製在老夫人平時用的香裡。”
“那些香是你制的,對吧?”魏潛看向林氏。
林氏面色不變,“是,老夫人年紀大了之後便把此事交予我了,不過老夫人最擅制香,哪怕有一點不對,她定能夠立刻察覺。”
“這正是我接下來要說的。”魏潛黑色的眼眸逼視於人之時如芒如劍,“對付老夫人,必須要一點點的改變,也許從很久以前兇手就開始使用致幻香,但那時只是輕微的劑量,可能老夫人並不怎麼介意,因爲她信任那個兇手,不做他想!人一旦吸入過多的致幻藥之後五感會變得遲鈍,這就更方便兇手日後加大劑量,甚至添加**。”
這些話並沒有言明林氏就是兇手,但是這件事情只有林氏能夠做到,這幾十年來,老夫人最倚重信任的人除了林氏,沒有旁人。
魏潛盯着林氏,不錯過她面上任何表情,“當然,也有可能是老夫人自殺?可惜兇手留下的疑點太多。我要說的第二點,衆所周知,插在灰燼中的一部分香不會被燃燒。我查看佛堂,發現香爐裡有積灰,卻沒有殘香。是誰將它取走了?”
老夫人若是自殺,那餘下的香不會不翼而飛。
“兇手爲什麼會多此一舉?大概是因爲燒過的香灰裡查不出毒,而沒有燒過的香中有毒。”魏潛看着林氏一點點崩裂的細微表情,脣角微翹,語速更快了,“本來用製作略小的榫卯灌膠固定側門的羊毛氈子是個很好的想法,頭一天兇手可以故意留下幾個榫卯不灌膠,待到老夫人死後,再從容取出殘香,封上側門所有榫卯。這樣就可以製造出完美的自殺假象,可是偏偏出了紕漏。兇手的同夥被別的事情纏住不可脫身,待尋到機會之後時間已經不早了,因她撬動榫卯的時候太過情急,結果損傷了門框,進來取殘香時又恰遇崔二娘子,於是就留下了更多痕跡。也就是,爲何崔二娘子踹門進屋時會有大風。”
林氏依舊繃着一張臉。
魏潛道,“讓我更加確定兇手身份的證據在老夫人房間。”
或許是他說話的時候太專注,又或許大家太想立刻證據確鑿的揪住殺人兇手,所有人都在專注的聆聽,無人插嘴。
“老夫人房間的書架上共有四百九十七本書,房間朝陽,書架位置也擺的剛剛好,想必是經過精心佈置過的,書架上的書不用拿出去曬也不會受潮,所以即便每天都打掃,在書與書之間還是留下了一條條痕跡。書架上有很多書被臨時挪動過位置,但我還是清點出其中少了一本,那本書原來擺放的位置應該是南牆書架第四層最右邊的位置,林娘子那本書去了哪兒?”
“老夫人不太喜歡讓人動那些書,我並不知少了一本,況且我識字不多。”林氏垂眸道。
魏潛注意到她言語之間在強調自己“識字不多”,潛意識裡是打算用這個理由爲自己開脫,可他不會讓她如願,他轉向謝灝,“叔伯,敢問老夫人是否有記事的習慣?或者說,喜歡吟詩作賦以描述當日情形?”
謝灝點頭,“姐姐在家時確是會這般做,卻不是每天都寫。”
他頓了一下,好似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對對,我想起來了,母親還在時曾寫信與姐姐抱怨過年紀大了之後記憶大不如從前,姐姐便回信說,她會將重要的事情寫成詩賦文章記錄成冊,這樣這樣既能方便記事,待過些年拿出來再看還會覺得頗有趣味。我記得很清楚,母親那時候看完信後立即叫人去做了一本空白冊子來。”
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了,還整天握着筆桿子絞盡腦汁寫詩詞,記了幾日之後,老太太終於忍耐不住發飆了,嘆說:一把年紀了,得過且過吧!然後就將冊子不知扔到哪兒去了。
謝灝還曾偷偷寫信將此事告訴姐姐,後來母親遭到姐姐好一頓笑,結果將他胖揍了一頓。
想起當年的和睦,謝灝心中刺痛。
“我會知曉老夫人這個習慣,是因爲發現箱籠裡鎖着她年輕時候寫的東西。而放那本失蹤書冊的地方與別處不同,因爲老夫人時常抽動,下面已然變得十分光亮。這說明,老夫人很少看其它書,卻惟獨經常取這一冊。”魏潛身子微微前傾,“林氏,這麼些年來,老夫人記錄最多的事情是什麼?最知她習慣秉性的人又是誰?一本書丟就丟了,又是誰刻意掩蓋了丟失一本書的事實?”
“其實那本書只是簡單裝訂,想必要等正本記完之後纔會仔細裱糊,完全可以從中拆去幾頁都不會被發現。但是可能時間緊迫,頁數又太多,又有可能……她認識的字不多,一時之間竟找不到那幾頁。”
林氏額上已滲出冷汗,面色不受控制的變得蒼白起來。好像她每說一句話都會成爲他的把柄,她不知道是這個少年是順着她的話分析,還是故意在引她說出這幾句話。
“如果我猜測不錯,與兇手同謀的人必是那兩個當日當值傳飯的粗使婢女,可是死的菱花不一定是同謀,她或許是發現了幫兇的異常,所以被滅口了。”
魏潛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猜測,是因爲許多細碎的線索。幫兇如果是因爲惶恐不安想見主謀,不應該冒險跑去佛堂,如果她懺悔,也沒有必要非要跑到佛堂,直接承認自己殺人,若是貪生怕死又充滿悔意,那眼下這種形勢,她爲了不被懷疑更不可能因爲一點悔意就冒險出頭?若菱花是幫兇,那她的所作所爲還不如直接去坦白。
所以菱花應該是發現一些線索,可是她又怕被牽連,所以不敢宣之於口,可是心裡對老夫人又有着遏制不住的愧疚感,所以才冒險走這一遭。
結果被兇手發現滅口了。
所以那個殺了菱花的人,當時在靈堂還沒有離開!更甚至是她把菱花帶進了耳室裡……
魏潛之所以會這樣認爲,是因爲那日他問話的時候對幾個僕役都做過一點小小的測試,說實話,就菱花那個腦子,她能想到騙守門婆子的話,魏潛都覺得是超常發揮。
不過這些畢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證據,魏潛也就大概說了一番,並且強調,這隻本着不放過一個壞人的心態做出的猜測,還需要具體查證。
這麼多矛頭都穩穩的指向林氏,沒人能說出辯駁之言,唯一讓人不解的是,三十年主僕之情,她爲何要對老夫人下手?這件事,與崔玄碧有關係嗎?
想必,崔氏也不願意讓人挖掘更多家族秘事。
崔氏一門至今也沒出過多少草包,這些事情只要給一個方向,相信很快就能挖出來,魏潛並不懷疑他們的實力。
事情至此,已經與魏潛沒有什麼關係了,他不着痕跡的看了崔凝一眼,伸手摸到袖袋裡的一個物件,目光垂下來。————————其實這個案件很簡單,可疑目標很少,再加上主角被捲入其中,主角不滅的規律註定她不會是兇手,自然排除一人。作爲上帝視角的讀者,很容易就可以猜到兇手。首個案件想講述的也並不是驚心動魄的懸案,而是感情和人性,還有對崔凝至關重要的影響。好久沒有寫到凌晨四五點,感覺精神亢奮,身體卻疲倦至極,果然是年紀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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