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恩仇了了

萬里長空,一片蔚藍。

迎面金盆似的斜陽,照得令人睜不開眼睛。

底下是茫茫的浮雲,真像鋪着厚厚一層棉絮,瞧不到山川形勢,也隔絕了十丈軟紅。

凜烈罡風,吹到身上,幾乎耐不住天外奇寒!

方玉琪和蓮兒兩人,自從騎上大白、小白,它們就振翅長鳴,扶搖直上,這時候差不多已經飛了快整整一天了。

兩人心中雖然着急,但也無可奈何,茫茫雲天,除了自己兩人,比翼雙飛,什麼也看不到,就是連說話罷,聲音出口,就被強烈罡風吹散,那想聽到什麼?

兩頭白雕雖飛行又高又快,朝底下瞧去,因爲平平整整鋪着一層白雲,不知道自己飛得多高,是以在心裡倒產生了一種安全感,好像距離地面不遠,同時也因爲金盆似的太陽,迎面照射而來,從而可以想到白雕飛來的方向,向着正西。

漸漸發現遙遠的地方,正有一點白影,緩緩移近。在陽光反照之下,那點白影,幻出瑰麗異彩,五光十色,閃閃發光,好像半空中鑲着一粒鑽石。

白影在逐漸擴大,那是兩頭白雕和它接近了。終於,可以清晰看清,那是一座聳入半天的冰峰,白皚皚的擋在前面!

寒風越來越濃,方玉琪、蓮兒坐在雕背上,也漸漸有點頂受不住。心中只是沉思着,這兩頭白雕,不知要把自己兩人帶到什麼地方去?白雕飛行速度,漸漸緩了下來,在空中略一盤旋,斂翅往雲霧中降落。

方玉琪低頭往下瞧去,只覺雲層極厚,瞬息之間,滿身都被包沒,眼前只是白茫茫的,瞧不見什麼,雲氣落到身上,沾衣欲溼!

轉眼飛落雲層,那是一座白玉似的山谷,奇花異草,紅紫相間,恍如錦繡堆成一般,奇麗清幽,歎爲觀止。草地上還有兩大三小,五隻梅花鹿,正在悠閒地站立。

兩隻白雕才一飛下雲層,便引吭長鳴,一齊斂翅,徐徐落到草坪中間,蹲在地上,意思好像要兩人下來。

蓮兒首先跨下雕背,舒了口氣,打量着四周,奇道:“玉哥哥,這是什麼地方了啊?”

方玉琪跟着跳落,正待答話,瞥見左側林中,飛出兩隻白鶴,在空中盤旋,它們和白雕好像是多年老友似的,互相嘶鳴。

兩隻白雕堪堪等兩人跨落地面,一聲長鳴,竟然和那林中飛出的白鶴,振翼飛上,沖霄而去!

方玉琪一時不由大急,連忙高聲喊道:“大白……小白……

快飛回來!”

但大白小白和兩隻白鶴,早已飛入雲層,去得沒了影子。

蓮兒擡頭望着天空,急道:“玉哥哥,不知大白、小白,會不會再飛回來?”

方玉琪搔搔頭皮,只好安慰的道:“它們和兩隻白鶴,好像老朋友似的,我想,只要白鶴飛回來了,大白小白,也一定會跟着回來的。”

蓮兒掠着鬢髮,愁形於色的道:“大白,小白要是不飛回來,我們怎麼好?這裡還不知什麼地方,離開桐柏山,一定很遠很遠了,如何回去呢?”

方玉琪何嘗不憂急,先前只是安慰她的話,給蓮兒這麼一說,不禁劍眉微皺,沉吟道:“別的也不打緊,只是玄黃教開壇日期,只剩了四天時間,鍾老前輩他們,早已動身,我們要是趕不上,才糟糕呢!蓮妹,我們就在草地上坐一會吧,看看大白、小白是不是會回來,真要不飛回來,我們就得立即趕下山去!”

正說之間,忽聽有人喝道:“什麼人竟敢擅入長春谷來,還不快滾?”

聲音嬌婉,彷彿是一個少女的口音。

方玉琪回頭瞧去,只見左側林中款款走出一個一身白衣的少女,腰間掛着一支短劍,生得眉清目秀,看去只有十四、五歲光景。

蓮兒沒等方玉琪開口,說道:“我們方纔騎白雕遊玩,因這裡好玩,就歇上一歇,等會坐騎回來,自會走的,你兇什麼?”

方玉琪因這座山谷,好像全是白玉生成,谷中又是萬花競放,鹿鶴同遊,心中原想定是高人隱居之所,這時眼看這白衣少女,一身打扮,又和瓊宮公主手下的雲兒霓兒相同,原待問清楚對方來歷再說。

那知蓮兒聽到對方出言不遜,氣忿頭上,搶着開口,自己話到口邊,只好嚥了下去。

白衣少女給蓮兒一說,不由桃腮一繃,叱道:“你們真是不長眼睛,長春谷是什麼地方,豈容凡夫俗子,污了仙境……”

蓮兒不待她說完,坐着的身子,一下跳將起來,喝道:“小丫頭,你給我住嘴,我們不過騎雕閒飛,偶落此地,暫時歇腳,又沒毀了你們一草一木,你居然口出不遜,長春谷又待怎樣,我們偏在此不走,看你把我們怎樣?”

白衣少女氣得臉上通紅,怒道:“好啊,你們真敢在長春谷撒野,真吃了豹子膽啦!”

回手一按腰間短劍,一道銀虹嗆然出匣,斜睨着方玉琪、蓮兒兩人喝道:“你們再不走,姑娘要不客氣了!”

蓮兒一下欺到她身前,冷笑道:“長春谷怎樣?你要和我動手,還差得遠呢!”

聲到人到,伸手就朝她短劍奪去!那白衣少女不知蓮兒使的“飄香身法”,會有恁地快速,眼前一花,人已欺到身邊,心頭一怔,趕忙翻腕削劍。

蓮兒那還容她出手,右手突然加快,一下把她那柄短劍,奪了過來,隨手往地上一擲,嬌笑道:“我當你有多大本領,原來長春谷也不過如此!”

白衣少女被她奪去短劍,不由呆得一呆,差點急得要哭,彎腰拾起短劍,退了幾步,羞憤的道:“是好的,你就等着瞧!”

說着,急急從身邊取出一面玉碧,“叮”“叮”“叮”一連叩了幾下。

清聲才一傳出,忽然從林中飛出三條白影,一齊落到少女身邊,那是三個服飾年齡和白衣少女彷彿的少女,她們瞧到方玉琪、蓮兒兩人,方自一怔,其中一個問道:“芳兒,他們是誰?”

先前那個,敢情就叫芳兒,急急說道:“芬兒,他們到長春谷撒野來的,方纔我叫他們出去,他們不但不肯,還和我動了手,快把他們拿下!”

蓮兒冷笑道:“你們長春谷講不講理,想倚多爲勝?哼,你們就一起上來試試!”

右邊一個叫道:“對,把她拿下!”

芬兒在四人中,好像年齡較長,她瞧瞧蓮兒,揮手道:“好!”

“嗆”“嗆”“嗆”“嗆”!四個白衣少女同時倏地分開,把方玉琪、蓮兒兩人,圍在中間,也同時各自從腰間掣出短劍,芬兒嬌聲喝道:“你們擅入長春谷,還不束手就縛,真要我們動手嗎?”

方玉琪眼看她們四人服飾、兵刃,全和雲兒、霓兒相同,心中更是懷疑,她們會不會也是雪山瓊宮中人?心念轉動,急忙叫道:“蓮妹,你不可造次,她們……”

蓮兒瞧她們布成陣勢,把自己兩人圍在中間,心中更是有氣,撇撇櫻脣,回頭淺笑道:“玉哥哥,你別耽心,我只是教訓教訓她們,我不會傷她們性命的。”

說話之間,皓腕一擡,飛起一道青澄澄的劍光,招手道:“你們要動手,還不快上?”

芬兒驀地跨前一步,右手一振,揮動短劍,其餘三個白衣少女,動作如一,也各自跨前一步,揮動右手,四柄短劍,匯成一片耀眼銀光,朝方玉琪,蓮兒兩人立身之處涌來!

蓮兒只覺她們四人一經聯手,劍光居然極強,正待出手破解,只聽半空中一聲雕鳴,疾風颯然,兩團白影,疾若流星,往場中瀉落。

四個白衣少女堪堪發動劍勢,銀色劍光,才一涌起,便告消失,四人同時向後疾退。只見方玉琪和蓮兒面前,已多了一大一小兩頭駿猛白雕!

不,大白在一電落之時,還一下奪下芬兒、芳兒的寶劍,此時擋在兩人身前,全身鋼羽,根根直豎,一雙金睛,瞪着芬兒,引頸長鳴,好像正在叱罵她們。

小白學着大白髮威模樣,聳起翅膀,朝另外兩個白衣少女逼去。

蓮兒瞧到大白、小白果然飛回來了,而且還幫着自己,把對方短劍奪下,心頭大是高興,喜道:“大白、小白,你們真乖!”

芬兒正在發動劍勢,突然被大白奪去寶劍,定睛一瞧,不禁怒叱道:“大白、小白,你們怎麼了,是不是討打?”

大白依然倔強的朝她低鳴了兩聲。

蓮兒拍手道:“這就是我們的坐騎咯,你們這會總該知道厲害了罷?玉哥哥,我們走!”

芬兒又氣又急,憤怒的道:“原來你們劫奪了我們大白、小白,還敢到雪山來逞強!”

方玉琪吃驚道:“什麼,這裡是雪山?”

其中一個白衣少女道:“雪山長春谷,難道還有假的?”

大白、小白卻在此時,引吭高鳴,另外兩隻白鶴,在空中盤旋,此刻也和白雕,長鳴相應。

“大白,你吵什麼?”

一個蒼老的聲音,叱喝方起,方玉琪、蓮兒陡覺眼前一花,已多出一個身穿白衣白裙,身軀微彎的白髮老嫗。

這真是一瞬間的事,兩人驀地一怔,這老嫗來得好快!

芬兒、芳兒等四人,一眼瞧到白髮老嫗,慌忙一齊躬下身去,口中同時叫着:“姥姥!”

她們垂手退下,狀極恭敬!

大白瞧到白髮老嫗,立即走前幾步,伸頸低鳴,一顆頭朝她身邊擦去;小白也跟着上去,在老嫗身邊,作出十分親暱模樣。

白髮老嫗別看她年事已高,約莫已在八十以上,但除了一頭銀絲似的白髮和腰背微現佝僂之外,臉色紅潤,猶如孩童,尤其兩隻眼睛,開閉之間,神光湛湛。

此時瞧到方玉琪、蓮兒兩人,臉上不期流露出一陣驚詫,朝大白問道:“這兩位年輕人,是你帶來的麼?”

大白連連點頭,歡欣的低鳴了一聲。

白髮老嫗又道:“雪山長春谷,不準外人進入,你難道不怕責打?”

芬兒插口道:“姥姥,大白、小白還幫着外人,奪去小婢和芳兒的寶劍呢!”

大白意似不服,低吼了兩聲,用嘴拉了拉白髮老嫗的衣角,瞧瞧蓮兒,連聲低鳴。

方玉琪跨前一步,拱手道:“姥姥請了,小可方玉琪和師妹蓮兒,今日路過桐柏山,巧遇瓊宮侍者霞兒、雯兒,被歹人用奇門遁法,困在松林之中,爲小可兄妹所救,一時好玩,騎着大白、小白,遨遊天空,不料它們卻振翅直上,一路飛來,小可妹子,不知這裡已是雪山瓊宮,言語誤會,實出無心,還望姥姥原諒!”

他話聲才落,蓮兒柳眉一跳,噘着小嘴,接口道:“玉哥哥,就是雪山瓊宮,也得講理呀,我們事先既不知道這裡就是雪山瓊宮,又沒犯了她們什麼,就出言不遜,雪山瓊宮,唬得了江湖上人,可唬不住我們呀!”

大白側着頭等蓮兒說完,又昂首叫了兩聲。

白髮姥姥兩道眼神,朝蓮兒身上不住的打量,臉上開始露出驚喜之色,點點頭,向大白笑道:“你是要我領兩位小客人,去晉見夫人?”

大白一聲歡呼,沖霄而上,小白也連忙跟着飛上,和翱翔半空的兩隻白鶴,一起朝雲層中飛去。

蓮兒急得急跺腳,道:“玉哥哥,你看大白、小白又飛走了!”

白髮老嫗笑道:“它們只在附近,不會飛遠的,兩位小客人既然來了,隨老身去見夫人吧。”

方玉琪暗想她口中的夫人,敢情就是瓊宮夫人了,自己兩人既被雙鵰帶上雪山,去見見夫人也好,這就拱手道:“小可兄妹,誤入寶山,理應拜見夫人。”

白髮老嫗不再多說,轉身在前引路。

原來此處正當山谷入口,兩邊崖壁上盡被不知名的奇花異草所掩,恍如錦繡堆成,此時走到近前,纔看出中間還有一條寬約丈許紫石平鋪的道路。曲折前行,約莫走了半里光景,便聽飛瀑洪洪,匯如磬響,擡頭一瞧,立覺眼花潦亂,心曠神怡。

夾谷出口,是一片十來裡方圓的平地,四周俱是插天峻壁,時有輕雲飛過,壁上掛着許多大小瀑布,恍如數十條玉龍,當空飛舞而下!

沿四周山腳,是一條十來丈寬的山澗,玉帶縈迴,恰好將那片平地,圍在中間,正當中卻矗立起一座比四崖較低的白石小山,上面遍種着古木奇樹,因山勢的上下,建了許多樓臺亭閣,玉檻瑤階,盡是白石爲之,隱現在蒼松翠柏之間。

山下空地上,一片繁花,嫣紅奼紫,有如鋪着一片錦繡,再加上花間蝴蝶,彩翅翻舞,珍禽翠羽,飛翔枝頭,便是蓬萊仙境,也不過如此!

方玉琪、蓮兒兩人隨着白髮老嫗,走出谷口,潺潺洪水聲,起於腳下,行近澗邊,只見山澗上橫架一道白玉般橋樑,九曲臨流,俯首下隴,滾滾澗水,奔騰生寒!

方玉琪和蓮兒幾曾見過這般仙境似的所在,不卻連聲誇好,行過石橋,一片花海中,一條白色寬道,直通小山。到了山下,迎面先是一座白玉牌坊,上面刻着“長春仙頤”四個硃紅篆字。

過牌坊便是一列隨着山勢向上的玉石蹬道,拾級而上,約行數十級,一塊凌空飛出的危崖上,蓋一個八角亭子,魚鱗碧瓦,白石欄杆,行經此處,但覺和風拂面,鳥語花香,滿眼春色,當真不愧長春之名!

白髮老嫗行到亭邊回頭笑道:“兩位小客人且請在亭內稍歇,容老身稟報夫人!”

說着,回身自去,方玉琪和蓮兒兩人,早已被當前美景,瞧得出神,連白髮老嫗何時走的,都茫然不覺。

過了一會,只聽身後有人,嬌聲說道:“少俠、姑娘,我們夫人有請!”

方玉琪回頭一瞧,只見亭外站着一個白衣侍女,正在躬身相候,連忙招呼蓮兒,一邊說道:“有勞姑琅帶路。”

白衣使女應了聲:“小婢有僭。”

便引着兩人往山腰另一條石蹬上走去,不多一會,石階盡頭,迎面一片平臺,靠峰建着一座客廳,金庭玉柱,奇麗莊嚴。

廳前一個大牡丹臺,百花盛開,五色繽紛,燦爛如霞,四周地上,鋪着茸茸細草,另有一番清幽絕俗之慨!

白衣使女把兩人領到廳前,停步道:“夫人正在廳上相候,兩位請進!”

方玉琪、蓮兒兩人進入大廳,廳上早已點起燈,柔和的琉璃燈,照得通明,只覺擺設古雅,窗明几淨,纖塵不染,大廳上首,一把紫檀交椅上,端坐着一位雍容高貴的白衣夫人,身後侍立着兩名白衣使女。

方玉琪瞧得暗暗一怔,這位雪山瓊宮夫人,看去竟和蓮兒長得一模一樣,只是年齡略大,約莫已是四十左右的人。

心中想着,已和蓮兒緩步走近,躬身作揖道:“晚輩方玉琪、蓮兒拜見夫人。”

瓊宮夫人兩道清澈如水的眼神盯着兩人,臉上露出藹然慈笑,右手微微一擡,柔聲道:“雪山長春谷,四周冰川如削,罡風凜烈,飛鳥難渡,一向從無外人,方少俠和這位姑娘,還是老身數十年來第一次見到的佳賓,兩位快請坐了好說。”

她話聲未落,身邊使女,早巳替兩人端來椅子,放到瓊宮夫人下首,另一個使女端上香茶,放到几上。

蓮兒跟着方玉琪在椅上坐下,她只覺被瓊宮夫人兩道眼神一照,心裡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眼前這位瓊宮夫人,自己在哪裡見過?但自己從小就跟着師傅老伯伯在東海長大,最近纔到江湖上走動,當然以前不會見過瓊宮夫人,這種感覺從心底升起,自然毫沒來由,是以只管低頭不語。

瓊宮夫人凝視着兩人,臉上顯出無比慈詳,含笑問道:“老身方纔聽龍姥姥說起,方少俠兩位曾在桐柏山附近,仗義援救雪山門下侍者,被大白、小白接引來此,不知方少俠是那一門派的高徒?”

方玉琪躬身道:“晚輩天台門下。”

瓊宮夫人目光轉到蓮兒臉上,又道:“這位姑娘秀外慧中,想必也是中原名門高弟了?”

蓮兒擡頭道:“我叫蓮兒,我不是五大門派的人,我師傅老伯伯叫無名老人。”

“東海……無名老人?”

瓊宮夫人沉吟了一下,續道:“姑娘貴姓,不知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蓮兒自從見了瓊宮夫人,心中不知不覺生出一種親切之感,這時張着眼睛,搖搖頭道:“師傅老伯伯從小就叫我蓮兒,後來我長大了,問過他老人家,玉哥哥姓方,蓮兒是不是也姓方?他老人家笑道:‘你師傅老伯伯連名字也沒有呢,你叫蓮兒不就很好?’直到最近,他老人家才告訴我可能姓姜。”

“姓姜?”

瓊宮夫人慈祥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微笑,但笑得並不自然,笑容後面,似乎有些悽惶之色,沉默了半晌,接問道:“姑娘是從小由尊師撫養長大的了,不知家裡還有什麼人?”

蓮兒點點頭,又搖搖頭,低聲說道:“夫人說得是,我從小就跟着師傅老伯伯,我也問過他老人家,師傅說過,我是他老人家在海上救起來的嬰兒,不知道父母是誰?”

她說到後來,忽然盈盈欲涕,聲音也越說越低。

瓊宮夫人坐着的身子,微現震動,雙目之中,隱隱起了一層水珠,依然含笑問道:“那麼姑娘‘蓮兒’這個名字,是尊師給你取的了?”

蓮兒笑道:“我想是的咯,師傅老伯伯時常說,以前他老人家常住在黃山蓮花峰,後來搬到東海蓮花島,又從海上抱來了一個蓮兒,真是巧得很。”

瓊宮夫人自言自語的道:“又從海上抱來了一個蓮兒?蓮兒,這個名字……”

方玉琪坐在一邊,心裡不由暗暗奇怪,瓊宮夫人一直盤問着蓮兒身世,不僅不厭其煩,而且還在“蓮兒”這兩個字上,一再推敲,好像思索着什麼?一時卻也想不出其中道理。

瓊宮夫人殷切問道:“兩位在江湖上走動,可曾聽到過小女下山以後的消息?”

方玉琪就把瓊宮公主主持天地教和玄黃教相抗之事,說了一遍。

瓊宮夫人皺皺眉道:“這孩子真胡鬧,江湖上的幫會教派,無非都是一些黑道中人,藉以擴張自己聲勢,她怎好明目張膽的作起教主來了?”

方玉琪道:“夫人說得不錯,天地教成立之初,原是一班江湖黑道中人的組織,當時如無公主出面主持,也許不到今天,早已爲惡武林,但自從由公主主持以來,不但化暴戾爲樣和,使天地教的人改過向善,成爲主持江湖正義的力量,目前各大門派聯合對付玄黃教,還蒙公主仗義協助,屢次援救。”

說着又把九陰夫人如何爲害武林,最近勾結了不少數十年不出的魔頭,擔任教中護法,創立玄黃教,擇定端午開壇,並在期前妄圖一舉消滅各大門派,一再向少林尋釁,瓊宮公主如何暗中示警,和幾次協助之事,約略說了個大概。

瓊宮夫人藹然笑道:“話雖不錯,但咱們雪山瓊宮,數十年來從不參與江湖是非,這孩子這般做法,固然有她不得已的苦衷,終究也非所宜。”

她說到這裡,微微一頓,朝方玉琪、蓮兒兩人,看了一眼,又道:“不瞞兩位說,這孩子實是老身新收的義女,唉,老身親生女兒,要是還在的話,也有姑娘你這麼大了。”

方玉琪、蓮兒因她想念親生女兒,自己兩人不好開口,只得唯唯應着。

瓊宮夫人望着蓮兒道:“姑娘今年幾歲了?”

蓮兒道:“我今年十八歲了。”

瓊宮夫人點點頭道:“正是,老身那個小女,今年也正好是十八歲。唉,這話該有十六個年頭了,那是小女週歲那年的秋天,外子聽人傳說,黃山蓮花峰上,隱居着一位前輩高人,武功和咱們雪山一派,極相近似,因此動了遊興,那知趕到黃山,才知這位老人家已遷居東海……”

蓮兒張着雙目,驚喜的道:“夫人,你是說師傅老伯伯?”

瓊宮夫人並沒回答,繼續說道:“咱們遍訪東海,依然沒有找到這位奇人的蹤影,但小女卻不幸在東海出了意外……”

方玉琪呀得心中一動,“啊”了一聲。

瓊宮夫人又道:“小女平日最喜歡和大白玩,這天我們在一處海島的插天孤峰上,發現了一個天池,池中生着一叢碧綠蓮花,外子說那是九天仙品,翠玉金蓮,所結蓮實,大補先天之氣,修道人服上一粒,足可抵得一、二十年苦修,老身當時就想把它移植到長春谷來,但外子卻說此種仙品,大半秉山川靈氣而生,不宜移動,不如讓它生在此處的好。”

蓮兒喜道:“夫人,那就是蓮花島啊!”

那知道一陣工夫,帶領小女的一名使女,已騎着大白飛遠,過不一會,那大白遍身羽毛零落,狼狽的飛了回來,望着我們低鳴不止,小女和使女都已不見,老身情知不對,心頭大爲驚駭,還是外子瞧出大白身上有幾處爪傷,想是遇上極其猛惡的大鳥,發生拚鬥,小女和那名使女,即使不死,也已跌落海中,大白聽外子一說,果然不住的點頭哀鳴,當下我們分騎大白和紅兒,小白那時還小,紅兒是外子的坐騎紅頂白鶴,趕到出事地點,只見茫茫大海,那裡還有怪鳥的影子,小女和使女當然更找不到蹤影。”

方玉琪聽到這裡,不由瞧了蓮兒一眼,口中低啊一聲。

蓮兒心中也有點明白,難道自己就是瓊宮夫人十六年前在東海失落的女兒?當下也張大眼睛,回頭朝方玉琪望去,她涉世未深,遇上難事,自然只有希望玉哥哥替她出個主意。

但正在此時,瓊宮夫人兩道目光,緊盯在蓮兒臉上,強作笑容的道:“老身有一事相問,姑娘兩手掌心,是不是各有一粒硃砂痣?”

蓮兒一聽此話,驚得嬌軀顫動,一手緊緊的拉住方玉琪的手,搖了幾搖,驚叫道:“玉哥哥,她……她……”

方玉琪連忙點頭道:“蓮妹,你左右掌心不是各有一粒硃紅痣嗎,快給夫人瞧瞧。”

蓮兒粉頰紅暈,依言伸着雙手,走到瓊宮夫人面前。

瓊宮夫人瞧到蓮兒掌心兩粒紅痣,再也忍耐不住,眼角流出兩行淚水,把蓮兒攬入懷裡,顫聲說道:“孩子,你真是娘在東海失落的孩子?你……你可知道那位老前輩怎會給你取名蓮兒的麼?”

蓮兒只覺得從心頭升起一陣從未有過的溫暖,張大眼睛,眼角邊,也流下淚來,擡頭問道:“你就是蓮兒的娘?可憐我從小就離開了娘,方纔瞧到你,怪不得好像在那裡見過呢?”

她一邊說着,一邊翻起衣角,取下一方羊脂白玉的佩玉,說道:“哦,師傅老伯伯說過,他叫我蓮兒,就是因爲我身邊佩的這方玉佩,上面刻着兩朵並蒂蓮花,他老人家說我姓姜,也因爲背面刻有‘姜氏家傳’四個字上推測來的。”

瓊宮夫人摟得她更緊,含淚笑道:“孩子,一點沒錯,你這方玉,就是我們姜氏家傳之物,可憐的孩子,要不是大白生具靈性,把你們帶上雪山長春谷來,我們孃兒要到幾時纔會見面呢?”

蓮兒嬌憨的偎在瓊宮夫人懷裡,擡頭問道:“娘,還有我爹呢?”

瓊宮夫人笑道:“你爹正在修習一種玄門上乘功夫,再有三天時間,就好啓關了。”

蓮兒爲難的道:“娘,那可來不及了,我們還要趕到九宮山上哩!”

瓊宮夫人慈笑道:“九陰夫人如果練成‘玄陰經’上乘武學,已非你們兩人能敵,何況還有南箕北斗和天錦星許天君等人助紂爲虐。

“許天君出身崑崙,後來無意邂逅我宮中一名被逐侍女,相諧潛隱祁連山,江湖上視爲祁連雙妖,數十年來,已沒有聽到過這兩個人的消息,此人不僅功力極高,而且對我雪山武功,也可能知道的不少,你義姐一行,也決不是她的對手,至於南箕北斗,武功還在天錦星之上,他們居然會答應替玄黃教主持開壇典禮,更是異數。你們既然來了,今晚且在這裡住上一宿,明日動身,最好趕上各大門派的人,要他們暫緩赴會,好在玄黃教開壇還有三天時光,屆時你爹也啓關了,娘和你爹一同去走一趟就是。”

方玉琪從沒聽人說過“祁連二妖”之名,聞言不由暗暗“哦”了一聲,心想:“難怪飄浮子前輩他們不肯多說,那是因爲天錦星許天君,乃是鍾二先生的師叔,大家都礙着鍾二先生的面子。

祁連雙妖中另一個瓊宮逐婢,準是祁連女妖七寶大士了,難怪前幾天七寶大士見了蓮兒,就稱她公主,當然蓮兒的臉孔,和瓊宮夫人長得一模一樣,她自然可以一眼瞧得出來。

蓮兒聽娘答應三天之後,和爹同去,心中更是高興。

這時瓊宮上下的人,也都聽到大白、小白引來的一位姑娘,竟是十六年前在東海失落的公主,大家紛紛向夫人叩賀,同時也參見公主。

這一晚,雪山瓊宮洋溢着一片喜氣,瓊宮夫人愛屋及烏,把方玉琪當作了嬌客一般看待,尤其分離一十六年的女兒,堪堪重逢,明天一朝,又要下山,這一晚,更不厭其詳的查詢蓮兒所學,也恨不得在這一夜之間,把自己一身武功,悉數傳給女兒,這且按下不表。

且說以鍾二先生爲首的各大門派和天地教一行,在落魂崖十里花林,身中“金蠶惡蠱”,蠱毒發作,差幸簡小云奉她師傅九陰夫人之命,持了專解蠱毒的“烏風草散”救醒靜因師太,然後分頭替大家抹藥,好在中了蠱毒的人,和受傷不同,只要蠱毒一解,人就霍然而蘇。

不到一頓飯光景,分頭突圍的四路人馬,已悉數醒轉,鍾二先生雖然弄不懂自己一行,在蠱毒業已發作之後,九陰夫人居然會命她徒兒趕來解救,還要自己一行,跟她前去,難道這中間,又有什麼陰謀不成?

鍾二先生滿腹狐疑,但也想不出什麼道理,暗忖:自己一行,被困十里花林之中,因找不到出路,纔要突圍而出。目前既然有人帶路,不妨就去會會九陰夫人也好。

當下就要簡小云在前帶路,大家跟着她從東首一條路上走去,曲折而行,約莫走了頓飯光景,穿出花林是一條盤旋于山間的小徑,一行誰也沒有作聲,只是跟着簡小云疾走。

一連越過幾重山嶺,已經翻上一處佔地極廣的山谷後面,往下瞧去,但見一片盆地上,燈光密如繁星,就是四處山頭,也燈光隱現,各有守護的人。

鍾二先生知道下面已是玄黃總壇,但走在前面的簡小云,在這盤徑走下之時,卻不住的東張西望,行行止止,好像極度小心,怕人發覺模樣。

這情形看在鍾二先生眼裡,越發引起心中疑竇,九陰妖婦殘殺五大門派掌門,手創玄黃教,她徒兒如果真是奉她之命,引着自己一行前來,簡小云何用如此緊張?如果說簡小云不是奉九陰妖婦之命,誰敢把自己一行,引人他們總壇重地?

簡小云還是機警而快速的朝山谷下走去,這是山谷中一片盆地的北首,靠近山腳,就是一道高大圍牆,裡面花木蔥鬱,似乎是一座佔地極廣的花園。

簡小云繞到左側一扇邊門,從懷中掏出鎖鑰,開啓木門,等一行人魚貫進入,又上了鎖,才返身引路。

這座花園,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絲燈光,大家只是在幽暗的白石砌道上行進,鍾二先生髮覺這座花園,看來雖然不見燈光,但四周樹陰之中,全都伏有暗格,而且人數還不在少數,心中更是懷疑,忍不住問道:“姑娘尊師,既要鍾某等人前來,何以如此詭秘?”

簡小云回頭道:“這是我師傅這樣吩咐的咯,她老人家說各大門派此行,關係十分重大,我也弄不清楚,好像……好像……

我師傅就在前面,快要到啦,你……你……還是問師傅吧。”

說話之間,已穿過幾處樓臺亭榭,果然只要略一留意,到處都有人潛伏。

前面不遠,矗立着一座燈光輝煌的殿形屋宇,四面通道上,都站着手執腰刀盾牌的彪形漢子,面情肅穆,糾糾而立。

簡小云領着大家,是由北首進入花園,是以須繞過這座屋宇,纔到正面。

這一寬闊的道路上,氣氛大是不同,走不上一二十步,就有手執大斫刀的彪形大漢,如臨大敵的沿路站崗,戒備森嚴。

鍾二先生心知九陰妖婦定然在這座燈光輝煌的屋宇之中,不然不會有這般氣勢。

一會工夫,便已繞到屋宇前面,果然門前兩邊像雁翅般站着十六個漢子。

簡小云引着大家剛一走近門前,只見從裡面迎出一對青年男女,男的約有二十四、五,生得玉面朱脣,劍眉星目,一身天藍勁裝,揹負長劍,更顯得瀟灑英挺,女的雲髻斜綰,娥眉淡掃,一身玄衣,肩頭也露出劍柄,生得楚楚動人!

這兩人才一走出,十六個勁裝大漢,立即肅然立正,那男的趨前一步,朝鍾二先生躬身抱拳,朗朗說道:“晚輩龍步青、姬如玉,奉家師之命,恭迓各大門派掌門。”

鍾二先生聽得一怔,原來這一對青年男女,就是九陰妖婦手下的總壇主八手書生龍步青和玄裳仙子姬如玉!

自己一行,終究是江湖上各門各派的一代掌門,如今到了他們總壇之內,九陰妖婦居然這般託大,只叫門下弟子,在門口迎迓,口中卻呵呵大笑道:“原來是龍總壇主賢伉儷,老夫失敬之至。”

龍步青道:“家師正在客室恭候,請諸位老前輩入內相見。”

峨嵋白雲子冷笑道:“尊師好大架子!”

龍步青苦笑了笑,並未作答,便肅客入內。

進人大門,裡面是一條寬敞甬道,左右兩排硃紅抱柱,掛着琉璃宮燈,照得注地上都光滑如境。

甬道兩側,站着兩排手持雪亮鋼刀的勁裝大漢,一動不動,十分威武。

甬道盡頭,又是一道硃紅大門,門前分別侍立着龍、虎、幹、戈四大護法弟子,各大門派掌門由龍步青和玄裳仙子陪同依次跨上石盼,步入花廳,錘二先生目光一轉,頓是大感意外,原來這座宮殿式的花廳上,靜悄悄的坐着兩人!

正中一把紫檀交椅上,閉目瞑坐的是一個皮膚白皙,神色略顯委頓的中年道姑,敢情就是殘殺武林,爲害江湖的九陰夫人了。

在她右旁一把交椅上,卻坐著一個面垂白紗,一身白衣的姑娘,那正是被天綿星許天君搶來的天地教主瓊宮公主!

這寸,中年道姑闔著雙目,朝鍾二先生等人點頭爲禮,低沉的道:“諸位掌教遠蒞,請恕老身不克親迓!步青,你快請諸位掌教坐了好說。”

鍾二先生瞧她一臉倦容,說話都有氣無力,心頭大感驚奇以九陰妖婦一身武功來說,決不可能是這般神氣。此時侍立四周的十幾十勁裝使女,忙着替大家搬上椅子,分賓主落坐。

雲兒、霞兒、雯兒、霓兒四人,眼看公主無恙,一齊上前叩見,站到瓊宮公主身後。

天地教副教主墨無爲、墨幡追魂索煥堂、軍師孔繼明、總壇主九頭大鵬陸天九,也紛紛上前參見。

龍步青走到靜師太身前跪拜下去,口中說道:“弟子叩見師叔。”

靜因師太臉色一沉,冷笑道:“龍總壇主幾時有貧尼這麼一個師叔?快快請起,貧尼可當不起。”

龍步青叩頭道:“弟子實有不得已的苦衷,望師叔垂察。”

靜因師太正待說話,九陰夫人接口道:“道友不可錯怪了青兒,此中曲折,只怕一言難盡。”

說到這裡,吩咐道:“步青,你且起來,此刻速和如玉兩人,守在門外,不論何人,未得爲師令諭,不準闖入。”

龍步青應了聲“是”,立即站起身子,和玄裳仙子姬如玉領命退出。

九陰夫人環視了一下,朝身邊簡小云低聲問道;“方少俠呢,他沒有來?”簡小云蘋果臉上,失望的搖搖頭,道:“靜因老前輩說的,他沒有來。”

九陰夫人低低嘆息了一聲,道:“這孩子沒來也好。”

鍾二先生越瞧越覺得奇怪,不禁朝龐士奇、百草仙翁看了一眼,才向九陰夫人拱拱手,朗笑道:“貴教開壇大典,鍾某等一行,應邀觀禮,不想貴教安排陷井……”

九陰夫人搖搖手低沉的道:“鍾大俠和各大掌教,此行經過,老身實感歉疚,方纔命小徒請諸位來此,就是爲了說明老身和各大門派之間一段無法諒解的誤會……”

峨嵋白雲子不待她說完,冷笑道:“夫人倒說得輕鬆,各大門派和夫人血仇如山,豈是誤會兩宇,所能代表?”九陰夫人望了他一眼,蒼白臉上,綻起一絲苦笑,點點頭道:“目前時光不多,諸位如以此見責,只怕無法說得清楚。”

少林廣明大師嗔目道:“阿彌陀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們之間,本來就無法說得清楚了。”

九陰夫人臉上微含慍色,冷冷的道:“照這位大師說來,老身倒好像是枯惡不悛之人,老身邀請諸位來此,原是不忍眼看各大門派數百年香火,從此淹沒,豈是爲了老身一人的善惡報應?”

鍾二先生忙道:“夫人有何見教,但請說明。”

九陰夫人目光掠過大家,徐徐的道:“諸位總知道當年六紹山舉行羣魔大會的羣魔盟主是誰?”鍾二先生道:“夫人說的是黑星君桑無天?”九陰夫人道:“不錯,黑星君桑無天是死在在五大門派圍攻之下,他的後人,就是本教金楓令主桑鷲。”

鍾二先生道:“這個老朽已有耳聞。”

九陰夫人道:“黑星君死後,黑道中又出了兩個武功極高之人,那就是先夫九臂魔君和七指煞君,江湖上把他們合稱勾漏雙魔,但先夫和七指煞君,十年之後,也步了黑星君的後塵,在各大門派的圍攻之下喪生,那時老身因聽到先夫死訊,不辭千里,遠上勾漏爲夫收屍,同時也在谷中閉關了五十年。那是二十年前,桑鷲找上九陰谷去,他去的目的,是爲了找尋‘玄陰經’下落,老身露了一手,他自知不是老身對手,便懇求收留。

“其實那時桑鷲的武功,已可躋身一等高手之列,但他在老身面前,故意裝成武功不高,而且在老身面前,表現得極爲忠實,老身也就深信不疑,把九陰谷一切瑣事,都交由他掌握,老身除了正午一兩個時辰之外,通常只在靜室打坐。

“那知桑鷲他處心積慮,要向五大門派報仇,他知道老身當年雖然心切夫仇,但閉關五十年,五大門派圍攻先夫之人,也已先後去世,一切因果恩仇,也隨著消逝,何況先夫當年,也確實惡孽昭彰,怨不得五大門派。桑鷲聽出老身已無尋仇之意,但他內心卻隱藏着非把五大門派徹底消滅不可的陰煤。

“那是十年之前,他在谷中一待八年,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學了‘玄陰經’上武功,不別而去,那時老身並沒發覺他偷學武功之事,直到兩年前,他忽然回到九陰谷,向老身面承偷學‘玄陰經’武功,志在向五大門派報仇,而且以老身之名,限五大門派,在十年內自動解散,同時還以九陰谷金邊紅楓葉,殺了峨嵋派掌門紫霞道長和崑崙掌門清虛道長兩人……”

“哦!”峨嵋白雲子聽得臉色劇變,口中“哦”了一聲。

九陰夫人續道:“當時他還說已約好商山四異,要繼續找其他三派算賬,說完匆匆而去,老身要待阻止,已是不及,只好吩咐如玉趕緊下山,及時阻止。哪知他早有計劃,以致黃山蓮花峰,造成那場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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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他在九宮山暗中創立玄黃教,尊老身爲教主,當然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消滅五大門派,老身爲了緩和局面,只好答應下來,一面令龍步青擔任總壇主名義,使他不致立時發難。”

她說到這裡,朝靜因師太說道:“至於龍步青與如玉結爲夫婦之事,老身原想見到蒼松子道友,當面向他解釋,哪知蒼松子道友也遭了毒手,龍步青幾次向老身哭求,爲師報仇,均被老身勸止,囑咐他暫時隱忍。

“哪知正好方少俠找上九陰谷來,向老身尋仇,老身不便明告,只約他務必在玄黃教開壇之前,到九宮山來,在老身的想法,趁玄黃教開壇之日,老身當着大家,說明此中原委,和老身無涉,就好重回九陰谷去,龍步青和方少俠爲師報仇,也好由老身作主。哪知桑鷲似乎猜透老身之意,竟然不等開壇之日,就廣約助拳之人,向少林發動,此後情形,諸位身歷其境,想必都明白,毋須老身再說了。”

她這一段活,直聽得大家疑信參半,想不到五大門派中人,迭遭殺害,原來竟是全出自桑鷲一人之手!

正當此時,只見從門外急步走進一個青衣使女,朝九陰夫人屈膝道:“啓稟夫人,總護法和令主駕到。”

九陰夫人頷首道:“請他們進來就是!”

使女返身退出,九陰夫人回頭朝瓊宮公主道:“姑娘請準備了。”

瓊宮公主側身道:“晚輩遵命。”

錘二先生不知她們說些什麼,這轉瞬工夫,一陣步履之聲,由遠而近。

使女打起繡簾,第一個昂首闊步跨進來的正是錦袍紅須的天錦星許天君,他身後金袍童顏的是金楓令主桑鷲,兩人身後,還跟着新任天龍堂副堂主何不凡,接着是八手書生龍步青,和玄裳仙子姬如玉,陪同他們一起入內。

九陰夫人由使女扶着站起身子,道:“天君駕到,老身有失遠迎。”

使女慌忙搬過椅子,放到上首,許天君昂然入座,頷首道:“夫人好說!”

桑鷲陰鷙目光,掃過衆人,大笑道:“各大門派掌門,已從落魂崖破陣而出,原來果然全在這裡了。”

九陰夫人接口道:“老身因各大門派掌門,應邀蒞臨九宮,才命人迎迓來此,令主是否感到驚奇?”桑鷲急忙朝上欠身道:“夫人說得是,各大門派遠蒞觀禮,乃是本教貴客,屬下因夫人近日玉體違和,正在修養之中,不敢驚動,方纔趕往落魂崖迎接,不科諸位大俠,已先屬下來了。”

九陰夫人擡手道:“令主匆匆而來,可有什麼要事,請坐下再說。”

桑鷲躬身應“是”,在許天君下首坐下。

八手書生龍步青、玄掌仙子姬如玉卻一左一右,在九陰夫人身側,但兩人神色似是相當凝重。

金楓令主一張孩兒臉上,飛過一絲譎笑,擡頭說道:“許天君因本教公告天下武林,開壇大典,定在明日舉行,夫人又玉體違和,只怕不是長期修養,難以恢復……”

九陰夫人陡然臉色一沉,重重冷哼了聲,道:“不錯,老身日前在運功之際,不料遭奸人暗算,點中‘靈臺’要穴,老身一身玄功,已破去十之七八,確非短期之內,所能恢夏。”

她此言一出,聽得各大門派之人,全都一怔,原來九陰夫人居然被人破去一身玄功,難怪她臉色蒼白,精神顯得萎靡!桑鷲聞言故意吃了一驚,道:“屬下只聽夫人玉體違和,不想夫人竟是中了暗算,夫人一身玄功,已入化境,有誰敢潛入本教重地,偷襲夫人?”九陰夫人嘆了口氣道:“江湖險惡,人心叵測,老身一時大意,才遭奸惡之徒算計,不說也罷,令主請繼續說下去好了!”

桑鷲又應了聲“是”,才道:“天君之意,夫人不如以本教太上教主名義,暫回九陰谷修養,此間教務,可由屬下和龍總壇主負責。”

各大門派羣俠不由暗暗“哦”了一聲,原來桑鷲仗着天錦星許天君的靠山,“逼宮”來的!

九陰夫人瞧了許天君一眼,點點頭,笑道:“天君此項建議,正合老身之意,教主一職,從此刻起,可由令主擔任,步青夫婦,自然也須隨同老身返山。”

金楓令主桑鷲不想事情會有這般順利,自己一下就爬上了教主寶座,孩兒臉上不禁露出驚喜之色,感激地望了許天君一眼,一面惶恐說道:“這個,屬下如何敢當,還是由龍總壇主出任教主爲宜。”

許天君捋髯大笑道:“這是夫人之命,以老夫看來,桑令主也毋須推辭。”

桑鷲躬身道:“夫人之命,屬下自然不敢違拗,只是屬下希望龍總壇主能留下,和屬下分別擔當重任纔好。”

九陰夫人微笑道:“那倒不必,只是步青還有一樁心願未了……”

她說到這裡,語氣拖長,並沒有立即往下說去。

桑鷲忙道:“不知龍總壇主還有什麼未了心願,夫人只管吩咐。”

話聲才落,驀聽一聲怪笑,門簾掀處,大踏步的走進一羣人來,當前一個是身形高大的老者,斷眉揪鼻,閃着一對發藍的目光,張着大口怪笑,此人所有在場的,誰也投有見過。

他身後跟着五個少年男女,卻是方玉琪、蓮兒,和傅青圭、金彈銀劍於氏兄弟。

那高大老人銅鈴似的大眼,盯着九陰夫人,拱拱手怪笑道:“老嫂子請了。”

九陰夫人不識其人,方自一愣,他已回過頭去,朝許天君道:“你就是許奉圭吧?”許天君七十年來,從無人敢在他當面直呼其名,不禁臉色一沉,冷峻的道:“尊賀何人,恕老夫眼拙。”

那高大老人突然仰天大笑,雙手—伸,赫然露出七個指頭,昂首道:“你總聽說過勾漏二君吧?除了老夫,還有誰?”許天君暗吃一驚,依然大不剌剌的道:“那麼你就是七指煞君了?”七指煞君笑道:“不錯,你知道就好!”

他此話一出,各大門派中人,全部聽得一怔,勾漏雙魔的七指煞君,居然會在七十年後出現,尤其他還和方玉琪他們一路同來,煞是令人費解!

七指煞君並不理會大家驚奇眼光盯着他直瞧,只回頭朝方玉琪大笑道:“小子,大家都在這裡,你不妨問問清楚,殺害蒼松子的是不是咱這位老嫂子?哈哈,老夫爲了這件事,足足花去半年時光,才調查得一清二楚,你的殺師仇人,哈哈,就是這位新任玄黃教主!”

八手書生龍步青驀地閃身而出,跟含淚珠,顫聲道:“師弟,這位老前輩說得不錯,殺害師傅的正是桑鷲!”

桑鷲霍地站起身子,獰笑道:“夫人方纔說龍總壇主尚有一件心願未了,敢情就是要找桑某報仇了?”九陰夫人在這一瞬之間,雙目突然射出兩道冷峻寒芒,微笑道:“桑令主果然料事如神!老身曾答應龍步青,他師門血仇,由老身替他主持公道。”

桑鷲反笑道:“夫人自身恐怕難保,還能替姓龍的作主嗎?”

九陰夫人淡淡一笑,道:“桑鷲,五十年來,老身自問待你不薄,須知老身無非念你多年相隨,不忍親手誅你,你居然敢在老身面前發橫?”桑鷲身子向後退了半步,瞧了許天君一眼;哪知許天君大模大樣的坐着,昂首向天,生似不聞不同,心中不期一緊,道:“那麼夫人意欲如何?”九陰夫人冷笑道:“老身主持公道,就是在老身面前,由龍步青師兄弟兩人,向你公平挑戰。”

方玉琪劍眉軒動,凜然道:“不,方某雖有一位師兄,但早已背叛師門,先師血仇,方某不願再假手外人。”

龍步青流淚道:“師弟……你錯怪了愚兄,師恩如山,愚兄積壓心頭,時刻未忘……”

“嗆!”一縷銀光,突然從方玉琪手上漾起,厲聲道:“桑鷲,先師天台蒼松子,可是你用‘飛葉摧心掌’所害?”桑鷲尖笑道:“不錯,死在桑某手下的何止蒼松子一人?哈哈,十年前,黃山天都峰與會之人,和蓮花峰頭一場屠殺,全是老夫所爲,你小子要待如何?”他話聲未落,武當元真子、少林廣明大師、峨嵋白雲子、樊太婆等人,全部掣出兵刃,要待圍了上去!

許天君大笑道:“有老夫在此,你們要想羣毆,得先問問老夫答應不答應?”七指煞君早已大不剌剌的在椅上坐下,這時也大聲說道:“老夫帶姓方的小子來此,就是答應替他找到殺師仇人,有咱們老嫂子在此主持公道,老夫面前,可沒有什麼自恃身份的人,誰要出面,都得問問老夫。”

他此話分明針對許天君而言。

九陰夫人連忙起身,搖手道:“諸位暫請坐下,桑令主假借老身名義,殘害五大門派,諸位各有血仇,老身自不便阻攔,但老身當日親口答應方少俠,也親口答應過龍步青,他們師門血仇,不論勝負如何,諸位務請暫時忍耐。”

鍾二先生點點頭道:“夫人既然這般說法,諸位道友,請暫時忍耐吧!”

方玉琪手上銀練劍一指,切齒道:“姓桑的,你還不撤出兵器,少爺要動手了!”

桑鷲大笑道:“小子你有多大能耐,只管動手。”

“好!”方玉琪長劍揮動,灑出一大片銀芒,朝桑鷲當頭罩落。

八手書生龍步青同時撤出長劍,正待跟着上去,但方玉琪劍發如風,銀色劍網,揮灑開來,如幕如帳,擴及一丈,把龍步青攔在劍光之外,再也休想衝進去,心中不由大怔,一時手仗長劍,怔怔站在一邊,俊目之中,不期簌簌掉下淚來!

他哪知方玉琪一出手施展的就是“大羅天劍”,但見劍光愈來愈密,劍網中的金楓令主桑鷲做夢也想不到對方年紀輕輕,出手會有如此凌厲,一時收起輕敵之念,雙掌翻騰,罡風狂飆,隨掌而出;但儘管他功力深厚,雙掌連發,也只能把包圍在四周的密密劍網,撐開少許,休想劈得動分毫。

旁觀的人,只見在縱橫交織的一片銀色細網之中,上下飛騰着一團金色人影,誰也瞧不出究竟誰佔了優勢?“玉哥哥,這老賊練成了‘玄陰煞氣’,我來幫你!”

蓮兒嬌聲乍起,大庭上隨聲飛起一道青色匹練,朝劍網中穿去!道道青光,才一出現,大家只覺森森寒氣,直逼肌膚,眼前奇亮,幾乎使人無法睜眼。

同時慘叫、大喝、怪笑、嬌叱,接連響起!

青光掃過,桑鷲慘嗥一聲,劍光洞胸而過,金袍濺血,往後倒去。

許天君大喝一聲,縱身朝身劍合一以氣馭劍的蓮兒撲去,七指煞君以同樣速度,怪笑一聲,身形拔起,迎着許天君,懸空就是一掌!

“砰!”一聲巨震,兩人同時落到地上,相對而立,但在這一瞬之間,九陰夫人陡然面露殺機,右臂一振,凌空點出一指,朝許天君背後“靈臺”穴襲去!

不!瓊宮公主較先出手,雙手連揚,打出一片片小劍,像急風驟雨,朝許天君當頭罩下,這一大片劍光,少說也有一百來口,口口色如亮銀,犀利無比,分取他全身大穴!

飄浮子口中驚“咦”一聲,這一大片亮銀小劍,正是自己在九陰谷替九陰夫人鑄造的九十九口“戮心劍”,如何會在瓊宮公主手上發出?但他立時明白,九陰夫人以前曾一再叮囑,要方玉琪在開壇以前趕去,如今想來,定然她要把這九十九口“戮心劍”傳給方玉琪,使他得償報雪師仇的夙願,哪知方玉琪並未和自己一行同來,所以九陰夫人把使用心法,轉傳給了瓊宮公主。

他心念方動,只見許天君一聲大笑,雙手連揮,一下擊落了二十來口短劍,但他想不到九陰夫人會在瓊宮公主發劍之時,同時點出“玄陰指”,只覺“靈臺穴”微微一麻,口中悶哼一聲,身子禁不住朝前晃了一晃,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許天君終究數十年功力,雖被點中要穴,依然雙袖連揮,一口氣把襲到身前的九十九口戮心劍,悉數震落,回身朝九陰夫人喝道:“夫人‘玄陰指’果然厲害!”

九陰夫人臉色蒼白,坐在紫檀交椅上只是喘氣,聞言淡淡笑道:“天君日前乘老身不備,點中老身‘靈臺穴’,老身此時奉還天君一指,是最公平也沒有了。”

許天君怒嘿道:“老夫深悔日前只使了六成力道,留你一命。”

九陰夫人接着道:“老身練成‘玄陰煞氣’,天君一招,其實只不過毀去老身四成功力,老身方纔一指,雖已用出全力,其實也正好是六成力道。”

許天君怒吼一聲,錦袍飄動,頓腳朝屋外破空飛去!

九陰夫人日前在運功之時,遭許天君點中“靈臺穴”,一身玄功,其實已破去十之六七,此時再經運集全力,施展“玄陰指”,雖把許天君同樣點上“靈臺穴”,重傷未復,妄使真氣,只覺眼前一黑,頹然從紫檀椅上倒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姬如玉、簡小云睹狀大驚,連忙伸手扶住,同聲急叫道:“師傅,師傅,你老人家怎麼了?”九陰夫人臉色蒼白,只是喘息,聲音微弱的道:“如玉,不要緊,只是爲師……一身武功……武功完了!”

這一忙亂之中,原先站在桑鷲身後的何不凡,他爲人機警,沒到玄黃教一天工夫,因桑鷲心存不軌,瞧出他武功不弱,不次拔擢,叫他當上了天龍堂副堂主職務,結爲心腹,帶他前來九宮,此時桑鷲一死,許天君又負傷而去,眼前情勢不對,趁着忙亂之際,悄悄退出庭去。

哪知黑道人墨無爲早已注意着他,大喝一聲:“孽徒,還不站住?”方玉琪身形更快,一下攔到何不凡身前,喝道:“姓何的,你還不把披髮大仙的‘真武旗’還來?”何不凡在蓮花峰石室,練成“飄香步法”,一見方玉琪攔住去路,身形一閃,便自移開了幾尺,右手一揚,“嗒”的一聲,手上頓時多出一枝八尺來長的風磨銅旗杆,杆上掛着一面黑色三角小旗,獰笑道:“姓方的,你再不讓開,莫怪我出手狠辣。”

他話聲才落,忽然右腕一振,旗影措落,朝方玉琪身前灑去,腳下一轉,人已到了方玉琪右側。

方玉琪因他手上的“真武旗”乃是披髮大仙之物,投鼠忌器,不敢用銀練劍去接,身形閃動,轉到他身後,才發劍刺出!

“哼!你敢偷學我們的‘飄香步法’?”蓮兒人隨聲發,凌空飛來,劈面奪下何不凡手上“真武旗”,左手一掌,朝他肩頭拍到!

何不凡堪堪避開方玉琪一劍,手上兵刃已失,心頭一怔,再想閃避,已是不及,只覺肩頭如中巨杵,悶哼一聲,腳下踉蹌衝出四五步,同時聽到身前有人嘿了一聲,右手突然一緊,已被墨無爲抓住腕脈,心頭大駭,趕忙叫道:“師傅饒命!”

“老夫縱橫江湖,那有你這背師叛祖的畜生?”墨無爲一隻其黑如墨的手掌,已朝他天靈蓋上擊落!

端午節號天中,地臘良辰,汩羅吊屈子,娥江沉孝女,原乃緬懷先賢,習爲解糉開筵,面鼓朱旗,錦標齊奪,歌聲舞袖,波月皆穿!

是日也,九宮之陽,玄黃開教!

谷地上,涼棚高張,搭着一座宮殿式的高臺,檯面廣闊,足有十餘丈方圓。中央設兩把紫檀太師椅,鋪着描金繡披,兩邊是貴賓席,也各設一排雕花太師椅。

玄黃教開壇,是一件大事,江湖上接到請柬,趕來的武林人物,何止近千。谷中一大片廣場上,也齊集了數千名教徒,鵠立等侯,雖有這許多人,但場中卻靜得鴉鵲無聲。

不多一會,玄黃教總壇,兩扇大門徐徐開啓,傳出一陣悠揚樂聲,走出八對一色青羅衣裙,手持樂器的少女,引着各大門派應邀觀禮的貴賓出場,那是由勾漏雙魔中的七指煞君,陪同崑崙名宿鍾二先生領先,接着是終南龐士奇、武當元真子、少林廣明大師、峨嵋白雲子、崆峒靜因師太、青城鐵肩道人、邛崍哭廣居士等各派掌門;稍後,是天地教主雪山瓊宮公主、副教主惡道墨無爲,黑幡迫魂索煥堂、總壇主九頭大鵬陸天九、軍師矮冬烘孔繼明。

除了八派一教之外,在武林久負盛名的神州一劍司徒昌明、雙柺樊太婆、三奇中的百草仙翁葛長庚、瓢浮子、四惡中的生死筆獨孤握,以及不在“一劍、雙柺、三奇、四惡”之列的蓑衣丈人谷守真、黃山青師太、八卦刀謝滄洲。

最後是各大門派小一輩的人物,方玉琪和蓮兒、傅青圭、金槍將後人呂繼先、金彈於啓輝、銀劍於啓煌、邱玉奇、公孫瑤紅、姜青霓、谷飛鶯、慧修。貴賓在兩邊貴賓席入座。

接着樂聲再奏,隨着樂聲,走出九陰夫人手下龍、虎、幹、戈四大護法弟子厲人龍、樸一虎、朝任幹、苗金戈,接着是玄黃教總壇主八手書生龍步青,最後九陰夫人在玄裳仙子姬如玉和筒小云攙扶之下,緩緩走上臺來。

臺下三山五嶽英雄,久聞九陰夫人威名,想不到這位使武林引起軒然大波的女魔王,竟然臉色蒼白,連行路都需人扶持,不由大感意外,目露詫異,但大家還是報以熱烈掌聲。

九陰夫人在掌聲中,走到臺前站定,徐徐向四方點頭爲禮,然後瞧了身後兩把太師椅,顫聲道:“玄黃教原定今日舉行開壇大典,並恭請南箕北斗兩位武林前輩主持,但兩位前輩高人,此刻還未見賁臨……”

她話聲未落,突聽身後有人大笑道:“好說,好說,咱們兩個老不死,早已來了!”

聲音不響,但在場的人,全都聽得十分清晰,大家數千道目光,依聲瞧去,只見太師椅上,不是已踞坐着一個白臉,一個紅臉,兩個身穿黃麻長衫的老人?大家誰也沒瞧清這兩人是何時來的。方玉琪陡然想起三個月前趕上黃山菩提庵去,曾遇上這兩人蹲在階前奕棋,自己還當他們是替青師太看庵的,問他們青師太去了哪裡,一個也沒有作聲,後來白臉的那個,掏出草繩串着的兩枚制線,塞給自己,想不到這兩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南箕北斗”!

九陰夫人方自一驚,只聽天空一聲嘹亮鶴唳,從正西方飛來兩隻紅頂白鶴,一齊落到臺前!

南箕北斗踞坐着的身子,忽然站起,同聲大笑道:“雪山姜大俠賢伉儷居然也會趕來!”

雙鶴乍停,從鶴背上跨下一位身穿白色儒衫,年約四旬左右的中年書生,和一位白衣夫人。白衣儒生拱手道:“褚兄、荊兄,請了,兄弟和拙荊,風聞兩位在此,才趕來一晤。”

九陰夫人早已聽方玉琪、蓮兒說過,知道來的就是瓊宮夫人,連忙斂衽道:“玄黃教開壇,得蒙瓊宮主人、瓊宮夫人同時蒞臨,實使老婦引爲無上殊榮。”

貴賓席上,全都同時起立致敬,臺下羣雄,聽到來人竟是雪山瓊宮主人和瓊宮夫人,這是近百年來武林中只有傳說的人物,居然也到了!

這時臺中使女,趕忙替兩人設了座位,瓊宮夫人眼看大家全都在座,並沒有爭殺場面,纔算放下了心。

九陰夫人等兩人坐下,才朝臺下說道:“玄黃教開壇,承蒙武林前輩雪山瓊宮主人姜大俠白夫人和南箕北斗、諸荊兩位,可說是百年難得的盛會,但玄黃教實是多年黑道盟主桑無天的後人桑鷲,妄圖向各大門派尋仇,才假借老身名義而創立,老身隱居九陰谷,始終不知其事,最近等老身知道,江湖上已惹下不可收拾之局。桑鷲在黃山蓮花峰殘殺五大門派掌教之事,各位身在江湖,自然全都有所耳聞,他多行不義,已自食其果,老身本意,今日原想當衆宜布,解散玄黃教。

“但老身熟思之下,玄黃教徒無可諱言,全都是江湖黑道朋友居多,而且散佈各地,爲數衆多,如果老身一旦宣佈解散玄黃教,其中有不少人因失去領導,重又爲惡,因此老身和各大門派掌門再三研究,玄黃教依照原定日期,舉行開壇典札,並由天台蒼松子道長門下龍步青擔任教主,老身門下姬如玉爲副,共同掌理教務,擯惡向善,替社會做些有益之事,藉以減少爲非作歹之人,江湖上就好化暴戾爲祥和,諸位如不願受玄黃教約束,老身決不勉強。”

她說到這裡,各大門派,和臺下全都響起一片掌聲。數千玄黃教徒異口同聲的道:“我們願意接受教規約束,重新做人。”

九陰夫人含笑點頭,一面道:“龍步青,姬如玉,接過玄黃教旗印。”

兩人立即肅身走到臺前,恭恭敬敬從九陰夫人手上接過旗印。臺上臺下,又響起一陣熱烈掌聲。接着各大門派掌門和在場賓客,紛紛向兩人道賀。

南箕北斗原由許天君邀約而來,眼看玄黃教典禮已成,便哈哈一笑,破空飛去。

瓊宮夫人一手拉着蓮兒,一手拉着瓊宮公主笑道:“你們都隨娘迴雪山去吧!”

蓮兒望望方玉琪道:“娘,爹,師傅老伯伯要我和玉哥哥,先回蓮花島去呢。”

瓊宮夫人滿臉慈笑,瞧着這一對情人,點點頭道:“也好,你們去瞧瞧師傅,再回山好了。”一面回頭朝瓊宮公主道:“那麼你隨娘回去吧!”

瓊宮公主忽然跪到地上,道:“孩兒目前身爲天地教主,也要替江湖伸張正義,替社會人羣,多做有益之事,孩兒暫時也不想回雪山了。”

瓊宮夫人聽得一怔,還想再說,瓊宮主人微笑頷首道:“雪兒說得不錯!年青人,該替社會多出點力,天地教確實也需要她領導,咱們還是先走吧!”

兩頭白鶴,載着瓊宮主人和瓊宮夫人,冉冉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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