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畫進宮的次日,得了皇帝吩咐的京兆尹府尹許子舟和五城兵馬司趙舒城前往端敬候府拜訪凌畫,商議要事。
許子舟在凌畫從棲雲山回京後來過端敬候府看望過凌畫一趟,那時沒有久待,送了補品,沒說幾句話,便被宴輕已凌畫要養傷休息爲由,勾着他肩膀將他送出了府。
那些日子,端敬候府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但能被宴小侯爺親自送出府的,一個巴掌能數得過來。
有不少人知道後還羨慕許子舟能與宴小侯爺有幾分交情,得他親自相送,多大的臉面啊,只有許子舟心裡清楚,宴輕估計是怕他還惦記凌畫。
許子舟雖然對於喜歡凌畫這件事兒娶不到人心裡落下了遺憾,但也沒有執拗的非要惦記着人一輩子非卿不娶,於是,在宴輕送他出府時,他想了想,還是低聲說:“小侯爺放心。”
宴輕勾着許子舟肩膀的手鬆開,訝異地挑了下眉,“我放心什麼?”
許子舟默了默,“小侯爺明白的。”
宴輕驚訝了下,想着能坐上京兆尹府尹的人,到底是有兩把刷子的,可見他以前暗搓搓的言談話語敲打他,真是起了不小的作用,但他能承認嗎?當然是不能,素來被人傳言大度,所以,小氣的名聲他不想背。
於是,他拍拍許子舟的肩膀,對他說:“許兄,你想多了。”
許子舟:“……”
他彷彿不認識宴輕,但又隱約地覺得,這纔是宴輕。
他失笑,“那在下告辭了。”
宴輕對他輕鬆地擺擺手。
後來,許子舟再沒登門,這一回,是領了皇命,他與趙舒城一起來,本來想着宴小侯爺怕是要旁聽,但沒想到,宴輕壓根就沒出來,絲毫沒打算干擾凌畫在書房見朝臣議事,哪怕這個議事其中一人是許子舟。
凌畫與許子舟、趙舒城商議了半日,基本制定了三套計劃,當然,這三套計劃,都是僅限於溫行之來京之後的計劃。她要算計溫行之,還不能讓自己和皇帝背鍋,也不能讓蕭枕背鍋,所以,每一套計劃,都要縝密。
這等機密,趙舒城是有些緊張的,他一直以來都有自知之明,覺得自己沒多大能耐,所以,陛下吩咐他來找凌畫,凌畫將這麼重要的事情與他商議,他心裡着實對自己信不過。
所以,在凌畫問他們有什麼意見時,他吶吶地說:“凌、凌掌舵使,你真覺得我行嗎?”
凌畫微笑,“趙大人自信些,陛下將你放在這個官職上,必是你能勝任的。”
趙舒城聞言多了些底氣,“下官實在不解,請凌掌舵使解惑,幽州的溫行之……爲何要算計他?”
“因爲他要反。”凌畫簡單說出一兩條有力證據,“攛掇前太子在初三之日殺我是其一,幽州溫家近來有些不尋常的動靜是其二。有這兩樣,便夠了。幽州的三十萬兵馬,不可小覷,將來太子殿下登基,必須交給信任的人。”
最後一句話,纔是凌畫的目的。
趙舒城懂了,打起精神,“凌掌舵使既然相信下官,下官一定全力配合不出錯。”
凌畫點頭,“那就辛苦趙大人佈置了。”
趙舒城連連說不敢,辛苦是應該的。
三人商議完,已到了中午,凌畫對二人說:“兩位大人留在府中用完午飯再走吧!”
趙舒城覺得不好意思,連連推辭。
許子舟微笑,“我們已擾了掌舵使半日,便不留了,雖然還不確定溫行之會不會應召來京,但還是抓緊部署要緊,免得他來了之後,部署沒安排妥當,豈不是壞了事兒?待太后壽宴後,完滿完成任務,我們再來叨擾掌舵使慶祝也不遲。”
“也好,那兩位大人慢走。”凌畫起身相送。
二人連忙請她留步。
凌畫倒也沒多客氣,將二人送了幾步後,便回了紫園。
宴輕正在逗鳳頭鸚鵡,見她回來,對她問:“沒留人吃飯?”
凌畫搖頭,從背後抱住宴輕,長舒一口氣,“留了,但兩位大人急着回去安排部署。”
“累?”宴輕挑眉。
“嗯。”凌畫點頭,從昨日到今日,她一直在想怎麼在溫行之來京後給他挖陷阱,一直沒閒着,一夜之間想出了三個方案雛形,今兒又與二人就細節商量半天,確實很累。
宴輕轉過身,“下午休息。”
凌畫點頭,“我昨天想事情睡不着,擾的哥哥你也沒睡好,下午我們一起休息。”
宴輕默了一下,很想告訴她,她上午見人議事時,他躺在牀上睡了個回籠覺,但看着她疲憊的眉眼,還是點頭答應,“好。”
二十餘日一晃而過。
這一日,距離太后壽誕還剩五日,幽州溫家終於送了摺子遞到了皇帝手裡,摺子上言:溫行之遵皇命,應召入京。
皇帝看着這摺子,想着是不是他料錯溫行之了?凌畫也料錯了?若溫行之是忠於皇權的,如今他來京爲太后賀壽讓他有來無回,是不是爲後梁失去了一個人才?
沒錯,在皇帝的心裡,溫行之是一個人才。當然,在凌畫的心裡,溫行之也是個人才。
皇帝拿着溫行之的摺子猶豫掙扎許久,還是將凌畫叫進了宮,再三跟她確認。
凌畫覺得皇帝從來沒有這般優柔寡斷過,包括廢太子一事,何等的痛快,但在溫行之的身上,卻沒了這份痛快,似乎生怕錯殺。
凌畫對皇帝直言,“陛下,不會錯殺的,溫行之這個人,哪怕如今還沒有二心,但是早晚也把控不住。”
皇帝聞言盯着她,“你是料定溫行之了?”
凌畫點頭,怕皇帝依舊優柔寡斷,直接說:“陛下,臣不是拿太子殿下開玩笑,也不敢拿陛下的江山開玩笑。”
皇帝敏銳地察覺了什麼,盯着凌畫問:“你如此肯定,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朕?”
凌畫聞言頓了一下,正想着怎麼回答這話,皇帝眼神驀地凌厲起來,“凌畫,你不要忘了,朕當年以一己之力力排衆議破格提拔你爲江南漕運掌舵使,太子雖於你有救命之恩,但朕纔是你的伯樂,你該效忠的是朕。朕再問你一句,你到底得到了什麼消息,如此肯定溫行之會反?別再跟朕說什麼他這個人不可把控。”
凌畫心裡直嘆氣,沉默片刻,無奈道:“陛下,不是臣不告訴您,臣是怕臣說出來,您不相信。”
皇帝沉着臉,“你只管說。”
凌畫斟酌片刻,問:“陛下可知道太祖有一同父異母兄弟,因其母出身江湖,那位自小便隨其母學江湖武功,遊歷江湖,恰逢亂世起,太祖爺招兵買馬,請了那位異母兄弟幫他,後來那位陪着太祖打江山,後來新朝建立,那位沒有要親王爵位,而是而是隱姓埋名,去過自己的休閒日子。”
皇帝愣了一下,慢慢點頭,“朕卻有耳聞,還是先皇給朕將太祖史時跟朕提過。”
凌畫問:“那麼先皇如何說呢?”
皇帝回憶,“先皇說,太祖感念兄弟袍澤之情,欲封親王,但其再三而拒,後來在江湖上改名換姓,娶妻生子。似乎……”
皇帝揉揉眉心,想了半天,才道:“姓寧。”
凌畫觀皇帝神態,心裡嘆息,想着看來陛下對碧雲山真是知之不多,她問:“那陛下可知道那位先祖,坐落於江湖哪裡?”
皇帝搖頭,“太祖沒提,朕也不曾問。”
凌畫更嘆氣了,想着十幾代傳下來,也許當初太祖讓寧家先祖幫忙訓練暗衛,後來新朝徹底安穩步入正軌,暗衛不用碧雲山訓練了,一代代帝王便也與碧雲山越來越遠了,到了近幾代,差不多也就是讀史治時,聽知情人提幾句,畢竟,那位可是不曾載入史冊的,當初沒要封親王,也拒絕載入史冊,這麼長久以來,到了當今陛下這一代,可不就只指剩一段歷史和一個含糊的名字了嗎?
畢竟,誰能想到,一個江湖上的隱世世家過了十幾代後會有謀位的野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