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匪聚集之地在郴州。
郴州之變,本是農民起義。陳峒因不滿官府用“和糴”的名義無償勒索農民的糧食,率領起義軍千人,連續攻克道州、桂陽軍和連州所屬多個縣城。
沈華宣沈大爺、三夜先生、金秋、周皖、葬花、拓跋慧、尉遲素婉、迎楓,以及天命堂的燕驚寒、魚唱晚同路而行。一路上,金秋向周皖等人說了一年來的動向:六醜中採花踏花已經由玄城捉了回去,沒有了周遊坤庇護的六醜便是落單的飛雁,要殺要剮已是悉聽玄城之便。顧茂笙等賊子一直在被監禁。正聯盟的其他人多在得知真相後悔恨不已,不再與寸步閣爲敵,正聯盟也散之無形。南水寨被寸步閣攻下,瀕臨瓦解,任子衿前輩自然也被救回,只是南水寨裡似乎有些隱情……
衆人抵達郴州之時,恰逢陳峒與衆將士凱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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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江湖人之便,沈大爺與三夜先生立時會見了陳峒。
陳峒是個智勇過人的領袖,他利用偏架弩、礌石、手炮等武器與官兵周旋,屢戰屢勝。然而沈大爺並不希望他繼續攻佔下去——動亂,篡權,戰爭,看起來是在反抗壓迫,但可否讓這個過程更加溫和,不會傷害到更多的百姓?更何況……外族虎視眈眈,如此動盪,大宋危急,百姓危難。何不直接上報朝廷,頒佈立法,加強廉政,減少中間的環節對百姓、物資等造成的巨大損失?與其對內爭鬥,不如建設家國,讓家國更加強盛——恐怕也只有沈大爺有如此想法了,數十年來都是如此罷。
要照三夜先生的意見,估計就是上皇宮鬧一鬧,不成,強行迫使!劫持皇子——不,是給廢物的太上皇趙構一點教訓,叫他停止干預政權,讓官家仔細着,注重百姓生活,廉明政治,廢除《隆興和議》,一致對外抗金。
不過沈大爺畢竟是讀書人,希望以德服人。
陳峒是農民起義的領袖,自然應當好好考量別人的意見。只是這回,他並不認同沈華宣。
“酸腐的文人,性子就是個彎彎繞!”陳峒暗自罵道。
沈大爺自然也看出來了,臉色沉下,低聲道:“四方百姓雖愛戴陳兄的勇於反抗,然而這死的死傷的傷,這樣鬧真的可以換回一個公道麼?大宋動盪,起義再盛也被算作是歪門邪道,如乾道元年李金起義,聚衆數萬,到頭來總爲朝廷鎮壓,如此折騰,浪費兵力資源,不利於對外抵抗,本是對民生的好意,卻變成了亂匪。如果陳兄不考慮老朽的意見,恐怕,老朽只能硬來了!”
“怎麼?”陳峒雙眉一挺,“你們要和官兵一樣與我作對?”
“不敢,只是老朽與幾位部下和朋友恐怕不能答應你們繼續打下去了。”沈大爺嘆息。
陳峒一拍桌子,未及說話,三夜先生立刻起身斥道:“沈大爺全心爲民,你卻充耳不聞,想完全推翻政權,任民衆生產停滯,打着爲民請願的旗號打算當皇帝是吧?你若是真心請願,我等可助你召集江湖人士請求上奏,護你們一路。但你若是居心不良,毀民生於水火,江湖正道絕不饒你!你若想知道江湖武林的厲害,三爺我隨時奉陪!”
陳峒眯眼看了看三夜先生,沉思一忽兒,道:“壯士請坐,二位所說之事恐怕說得容易做起來難。恕在下不能立刻停手……不如這樣,幾位前輩先與上頭有所交代,雙方各留個臺階。”
“聽起來還可以。”三夜先生坐下,示意沈大爺繼續。
“好。我們已經與宮中的探子聯絡過了,她應當會稟明聖上,我便先行派人去找那韶州太守,請他與你們戰平、交涉。”沈大爺頓了頓,“如果陳兄願意,那自然很好。”
“我且試試幾位前輩的建議。”話雖如此,陳峒的態度似乎仍然有些遲疑。畢竟他原本的想法是“不成功,便成仁。”他只是懾於三夜先生的威風,架不住沈大爺的勸說才勉爲其難地同意的。
“那就這麼說定了!”沈大爺欣然,“我明日遣幾位高手,與陳兄交流一番武藝,陳兄定能從中獲益匪淺。江湖人士,唯以此報。”
“有勞幾位前輩。”陳峒皮笑肉不笑。
沈大爺與三夜先生返回住處,向衆人說了這好消息。衆人雖覺得事情太過簡單,沈大爺多少還有幾分天真,卻也不便說什麼,便應下來,敲定了明日由燕驚寒、魚唱晚、周皖前去會見陳峒;沈大爺、金秋負責與人聯絡;三夜先生和餘下幾人看守駐地,準備伙食一類,與天命堂後勤部類似。
夜。陳峒在窗前只是徘徊又徘徊:已經做到了這種地步,放棄起義總有太多不甘。下一步是攻陷道州,這道州是一定要攻下的,若是戰平,也要等到韶州……況且綠林人士與宮廷……這……未免不太靠譜。但是天命堂的口碑頗爲不錯,應當沒什麼不妥,可是那官家當真肯放過我?不見得……罷了罷了!明天等他們人再來,我與他們再談談。
燭火未熄,猶自在窗前搖曳。
“三爺,‘白狐娘娘’那邊已經安排好了?”
“是啊。那日我與‘白狐娘娘’換過了消息,也已把大爺的意見轉達了。至於鄒長庚,暫時和‘小狐仙’他們住在一個村裡,按理說不會有什麼事的。”
“那就是了。‘白狐娘娘’與我天命堂合作了十來年,向宮中提過不少建議……”
“但是我仍有幾分不安……那‘小狐仙’之夫趙魏,雖聽說是個自臨安漂泊來的貧士,且爲‘白狐娘娘’喜愛……但是身份不明。”
“還是得勞煩他們查查去啊……咳……”
“大爺的傷還沒好?”
“有勞三爺再爲老朽扎幾針了……”
翌日,風輕雲淡,豔陽和暖,周皖與燕驚寒、魚唱晚來到了陳峒的駐地。
燕驚寒是個三十來歲的壯實漢子,一雙三角眼,鬚髮虯張,威風凜凜。魚唱晚的年齡似比燕驚寒小兩三歲,劍眉星目,正氣凜然。他們是打小的異姓兄弟,師從隆興府的隱士高人,兄弟二人以一套“壓江挹翠劍”和“鶩霞功”留名江湖,成爲天命堂北軒殺手部的重要人物。非要說這兩兄弟最大的不同的話,燕驚寒更嚴厲一些,飲食起居絕對規矩,而魚唱晚則隨性,常喜歡買糖果糕餅來填腹,夜裡四處溜達,也不急着睡覺,偶爾還去喝喝酒,聽聽書,逛逛勾欄。爲此,燕驚寒經常批評魚唱晚,三夜先生也屢次叫他收斂,但魚唱晚就是改不過來他幾分浪子般的性格。
閒言少敘,幾人與陳峒寒暄過後,直入正題。
“有關昨日沈大爺的提議,陳某覺得有待考慮。畢竟陳某已揹負了謀反之罪。”陳峒率先提出意見。
“陳兄勿要擔心。我們與宮中的線人已商量好了,定然能教陳兄脫罪,並達到最初的目的。”燕驚寒肅然,又說了一些和稀泥的話。
“罷,陳某隻是太過擔心……”陳峒知今日來人並非掌要事者,對他的話不過是順耳一聽,便不願再提起,改口道,“今日幾位英雄大駕光臨,陳某早已期盼多時,軍中也有幾位英雄想要與高手討教幾分功夫,還請幾位不吝賜教啊。”
“這是自然!”三人異口同聲。
“既然如此,陳某也不客氣了。這位是鄺深將軍,這位是舍弟陳崢。我三人爲軍中將領,皆是好武之人,想與諸位討教一番。”陳峒指着身旁的兩個漢子,介紹給衆人
“周兄弟,不如你與陳峒將軍切磋切磋?”魚唱晚笑眯眯道。
“晚輩才疏學淺,這……這可真是折煞晚輩了。”周皖只當是魚唱晚調侃。不過燕驚寒只是看了看魚唱晚,什麼都沒說。
“周兄由沈大爺和金閣主同邀而來,年輕有成,這切磋麼,自然由你來。”魚唱晚拍拍周皖肩膀。
陳峒在一旁看着,暗自來氣:教年輕後輩與我切磋……是看不起我的出身,還是……或者說這後輩真有些才能?他忍了火氣,笑道:“既然如此,還請這位壯士手下留情。”
“不敢不敢,晚輩周皖,請前輩手下留情。”二人說了幾句門面話,便與餘人來到帳前的校場,另取了木刀木劍木矛一類訓練用的兵器,用以切磋比試。因這場起義經費有限,這些最初訓練士兵用的木質兵器皆做工粗劣,重量也輕了許多。軍中雖備有未開刃的刀槍劍戟,卻多是作爲戰利品收集起來,不輕易使用。
“我等軍中人士,多騎馬作戰,時常使用弓箭,不知小兄弟可擅長?”陳峒發問。
“慚愧,晚輩並不擅長騎馬、射箭。畢竟軍中作戰與江湖中比武不同,晚輩也只能盡我所能,助前輩們討回公道。”
陳峒對周皖產生了幾分好感:這小子倒謙虛,不由笑道:“不礙事,我這農民就是想和江湖人士過過招,感受一下,請。”
“請前輩賜招!”
這二人開始比試,餘下幾位也不甘落後。於是乎,燕驚寒對陳崢,魚唱晚對鄺深,這六個人便在校場之中,千軍之中,各顯才能!
木刃飛舞,“託託”之聲不絕。一旁圍觀的兵士多是農民出身,難得見到武林人士揮灑武功,此時紛紛前來觀看學習。
木劍,木劍,木劍!木刀,木刀,木矛!
刀劍爭霸,充斥着武林中的殺機;劍矛相鬥,蘊藏着無數的暗着。雖說叫切磋,雙方都得用上真功夫。天下武功無數家,兵刃不同,招式不同,卻有無數相通之處。招式熟練度,臨敵經驗,反應速度……習武之人,唯以此報……
陳峒出刀,刀若游龍!周皖出劍,劍似驚鴻!雙方身形靈動敏捷,刀劍之間不失威力。數招過去,立見高下!
注:郴州陳峒起義發生在1179年,即淳熙六年,正月起始,當年5月即被官兵鎮壓。時年廣南西路有李接起義,半年後被鎮壓。此處歷史與故事稍有差距,衆位看官莫要當做真正歷史看待。
包括陳峒之弟的名字並無確切記載,隨手編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