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人根本不看磕頭的女人,只是盯着楊小海和黑瞳,從牙縫裡擠出倆字。
楊小海擋着黑瞳。他怕自己一旦離開,憑黑瞳對陌生人淡漠至極的性子,“天叢雲劍”會將身後的一家子瞬間切成肉塊。嗯,說起來,黑瞳對他好像也不怎麼熱情。
“你們不是黑衣。”還不等楊小海解釋,男人首先否定了自己的判斷。楊小海小小詫異了一下。他咋看出來的?雖然從沒在乎黑衣的身份,但他也沒解釋過好吧?“也不是‘小丑’的人。”
男人自顧自的說道。這回楊小海就理解不了了。那男人把架在小男孩脖子上的水果刀稍微鬆了鬆,但還是很警惕:“承運市的黑衣不是撤走就是死光光。你們卻可以完好無損的到我家門前……你們、你們是怪物嗎?”
男人一直很警惕,但聲音卻出賣了他。微微顫動的刀身說明他很緊張。
“大壯啊,別犟了成嗎?事到如今,我認命了。兩位大善人行行好。我們兩口子絕不給你們添麻煩。是殺是剮,任憑處置。只求你們高擡貴手,放了孩子。他才六歲,沒多少肉!大壯,你想啥我知道。
可是,不行啊。兩位神仙連牆都能砸開,咱倆做什麼都沒用!趕緊跪下來,求求大人,咱總得爲孩子留條路……”“噹啷……”男人再也把持不住。水果刀跌在了地磚上,彈起後與門後的鞋櫃撞在了一處。
看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哀嚎,男人崩潰癱倒的樣子,楊小海一頭霧水。他撓撓腦袋,剛想說話。冷不防黑瞳飄忽間竟擠進了門。她輕輕一推,男人便在女人的驚叫聲中向後倒去。稀里嘩啦的,也不知撞倒了多少東西。
楊小海心下一沉,卻見那男人只是跌倒,馬上就站了起來。看起來沒什麼事。
黑瞳輕按着小男孩極爲削瘦的肩膀,蹲下來柔聲道:“小傢伙,姐姐在你家住一晚,天亮就走,歡不歡迎啊?”雖被男人挾持,但小男孩還是懵懵懂懂的。他眼前忽然多了一張臉,立時一驚。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開口說道:“漂亮姐姐,小壯歡迎你來我家做客。”黑瞳一雙大眼登時變成了彎彎的月牙。
真正的月牙高掛,將兩個身影映襯的若隱若現。楊小海和精瘦精瘦的大壯麪對面坐在餐桌旁,慢慢的品着滾燙的茶水。“這麼說,你們真不是黑衣,家都不在承運市?”男人已經不再驚慌,而是非常平靜的聊着天。
其實楊小海那一拳便使得女人驚倒在地。而男人則在門鏡中看到“天叢雲劍”違反物理常識,十分囂張的凌空嘚瑟的樣。一拳將牆壁砸出個窟窿的猛人,再加上一個沒有翅膀的飛行器,開不開門的還有意義麼?
防盜門再結實,不也是鑲在牆裡的麼?所以女人才主動開門,希望自己的恭順能換孩子一命。反正逃不掉了,不如祈求奇蹟的發生吧!雖然他們心知肚明,但也實在是無可奈何。這和敵人包圍城池,守將無奈之下開城乞降是一個道理。
只是閉目等死的兩口子卻迎來了大米和白麪。看着卡哇伊的黑瞳和自己的孩子玩耍,兩口子這才把心放在了肚子裡。敢情眼前兩個穿黑衣的年輕男女,還真是來住店的旅人吶。
“我可是地地道道的花白人。她不是。”楊小海衝逗弄孩子,卻把自己逗的嘎嘎的黑瞳一努嘴。後者立刻便感應到了。一個極具威脅的眼神之後,楊小海訕訕的縮了縮脖子,繼續同男人聊天。
“我一直說借宿來着。你們咋那麼怕人?因爲那個叫‘小丑’的傢伙嗎?”
“噓……”聊過幾句後,全名叫王大壯的三十多歲的男人幼稚的把食指豎在了嘴前。
把手上的熱茶杯往餐桌一放,驚恐的說道:“小哥,你不是普通人。可你倆還不夠看。‘小丑’沒人性的,我知道你們是好人,再說你們只是路過,就別問這糟心的事兒了。”楊小海見王大壯不但不答,反倒勸說自己,越發覺得有事了。“我從三樓直接上來的。也就是說,不可能有人跟。這兒到底是你家,還是安全的不是嗎?”
楊小海又指了指門口那堆積的傢俱,語氣輕鬆的說道。
見王大壯仍舊顧慮重重,楊小海又加了把火:“明知有危險卻又不說,等我們一頭栽進坑裡,那可就是你刻意的咯。那樣你的良心就安了?”
王大壯喝了幾口熱茶,猶猶豫豫的說道:“……承運市很大,至少能頂六個花白市。小哥……”
“叫我小海,小哥小哥的聽着彆扭。”
“行,小海啊,我也不是不信,但你說的事兒太…太反常了。病毒免疫?真有這樣的人麼?那你怎麼沒被公司抓起來搞研究?咳咳……扯遠了。我家住在甘工區,是市內不假,但卻是市內最偏的地方。你也知道,本地嘛……咳咳,又跑題了……
實話和你說吧,‘小丑’是外號。只有恨他的人才這麼叫。意思是就一跳樑小醜,蹦躂不了多長時間。這外號咋傳起來的我不知道。反正附近活着的、還沒被抓的活人都這麼叫。”
“王哥,你這信息量有點大,慢點說慢點說。”楊小海喝了口茶,綠茶,不新鮮,卻香。
“對不住老弟,太久沒和生人聊天,都不會說話了。‘小丑’,名叫‘疤爺’,真名叫啥沒人知道。只知他心狠手辣,而且人多勢衆。像我們這樣的老百姓,偷摸活着就拼盡了全力,但他們卻過的很好。
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啥都不缺;喪心病狂、毫無人性的事件件不拉。這麼說吧,只要有利可圖,他們啥都幹。遍地‘感染者’處理不了,兩條腿的活人卻不是事兒。”
楊小海覺得王大壯的語氣怪怪的,不由看了看他。“‘受難日’剛開始的時候,情況還好。吃的喝的啥的,小心一點還能劃拉點。幾個月後就不成了。奇形怪狀的‘感染者’滿大街都是。個個難對付不說,粘上一點就被傳染成了怪物。
搞點吃的越來越難,最後活着的人被‘感染者’分割在各個角落裡,只能是混吃等死。而‘小丑’和跟着他的那些混蛋,居然毫無人性,故意把食物囤積起來,當做他作威作福的本錢。就算這樣也沒挺多久。自打入了冬,我就再也沒親耳聽過‘小丑’的消息。只是聽別人說他們開始吃人……”
“別人?還有別人?”楊小海很是驚訝。“當然有啦。離我最近的,是昭陽小區的老李,還有幸福小區的閔哲一家子。我知道的,就不止十幾個呢。”“……”楊小海無言以對。他一直以爲整個世界就他自己呢……
一壺開水喝完,兩人的談話也到了尾聲。楊小海見黑瞳已經鑽進了剛收拾出來的客屋,也就是小男孩的房間。和王大壯客客氣氣的互道晚安,楊小海向客屋走時,表情卻越來越猙獰。
楊小海本想和王大壯多聊聊的,但心中的暴虐卻越演越烈,幾乎壓制不住。王大壯漸漸變成了一堆肌肉和血管所構成的肉糰子。楊小海爲了不嚇到人,不得不立即離開。
揹着身,楊小海將房門關上。一雙血紅的眼和長長的獠牙呼的一下全冒了出來。“‘疤爺’是吧?你可不是我的‘八爺’。就在附近是吧?哼哼,你和你手下的玩意兒最好現在就祈禱,祈求上天千萬別遇到我!”
楊小海對斐韌的音容笑貌記憶猶新,還沒消氣呢,這倒好,直接蹦出個吃人的團伙來。同類相食,人還是人麼?楊小海越想越氣,眼睛也就越來越紅。
當到達某種程度時,他360度的超級視角被激發,於是便看到了坐在牀邊低頭髮呆的黑瞳,還有那如夢似幻的綠色吊墜。
“怎麼了你?興致不高啊。”長長的獠牙、紅紅的眼睛,吸血鬼楊小海靠在牆邊對黑瞳說道。“世俗界,不好玩!”黑瞳倒沒不理他,只是明顯有情緒。楊小海登時閉嘴,默默的拽出一張單人被。
如無意外,這就是他全部的牀上用品了。“也不知大師兄頭髮長出來沒。我偷跑出來,鳥人又將如何與老祖解釋,他有沒有受罰?啊……師姐啊師姐。抓蠍子養,嗜好太怪了吧?況且,養啥不徵求我的同意,能行得通嗎?
哦?我不在?那你也……罷罷罷,佳人已逝,我還計較這些做甚……時日已久,十四師兄十五師姐不會被我牽累……”與其對楊小海說話,黑瞳更像在自言自語。黑瞳沉湎於回憶時,楊小海卻瞄上了黑瞳手邊那個半透明的、綠油油的、星光閃閃的吊墜。
好傢伙,絕對是冰種以上的極品綠翡,說不定就是玻璃種的,這玩意兒可嗷嗷值錢吶……
楊小海這輩子也沒見過如此漂亮的高檔貨。他鬼迷心竅般把手放在牀上。一點點、一寸寸的向那掛墜摸去。“如此重寶,摸摸都是福分。”
沒賺過一分錢,資深死宅楊小海對價值連城的珠寶垂涎欲滴。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幾乎是憑直覺將吊墜操在了手中。
黑瞳消沉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對哦,我爲何要四處亂逛,我可以返回山門的啊。解不了毒,把血包帶回去就是了嘛。真笨!”
黑瞳舉起小拳頭,輕輕的敲了敲腦袋。然後就看到了一臉呆滯的楊小海。此刻的血包正跪在牀下,舉着右手一動不動。黑瞳瞄了一眼:晶瑩透亮的綠掛墜,一分兩半的靜靜躺在楊小海的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