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海洋被女媧捉離山谷那天算起,忽忽然已過了百年。一個世紀的光景下來,綠植也有了巨大的變化。
首先,那頂開巨石的嫩芽已長成了彎彎的枝蔓。其上還開出了一朵朵中間白、兩頭綠、圓柱形的花。原本環繞的七彩霧氣竟填滿了整個山谷。
霧氣雖散,卻着實厲害。不管恐獸還是飛禽,但凡生物一旦誤入霧氣,便會迅速的迷了心智。待到反應過來,已是身在谷口之外。山谷本就與世隔絕,如此一來,漸漸就成了動物無法觸及的絕地。
絕地的說法,其實很不嚴謹。綠植左右,其實一直都有個憨萌可愛的小傢伙在朝夕相伴。七色霧氣可迷萬物,卻獨獨遺忘了那隻紅眼睛的大白兔子。
這隻亂入山谷的食草生靈,不僅沒有啃食綠植,反借那漸漸濃郁的七彩霧氣闢了谷。平時一動不動的,就那麼的趴過了百年歲月。
然而,“歲月靜好”只是相對靜止而已。萬事萬物怎能永遠不變?轉眼間,白雲蒼狗,又是百年滑過。綠植那白綠色的嬌豔花朵先是凋謝,後又結出了翠綠色的果,然後再被歲月親手披上了成熟的黑衣。
按照生長規律,綠植要麼繼續繁衍種子,要麼就此凋零,化爲塵土。然而在這個不以人爲主體的上古世界中,它便有了別樣的變化。
一日,幽靜的山谷忽然狂風大作。那濃郁的幾乎成爲實體的七彩霧氣忽然倒卷而回,紛紛沒入了綠植的莖葉之下。
風起雲涌間,又逢怪石突起,電閃雷鳴。沉睡中的白兔豁然驚醒,紅寶石般純淨的眼瞼立時映出了不可思議的一幕:那靜立兩百載歲月,釋放七彩霧氣不斷滋養自己的漂亮小草,居然—動了!
先是幾根金黃的根鬚探出地面,後又是那橫着生長的塊狀根莖將附着的土壤全部彈開。再然後,尚存着的、遊離於空氣中的七彩霧氣形成了旋風,呼嘯着、一股腦的向根莖涌去。
不一刻,霧氣全消。大白兔還來不及觀察山谷的原貌,便見那綠植莖葉迅速枯萎,而根莖卻猛的漲大起來。
再過一會,塊狀根莖表面道道龜裂,其內迸射出了霞光萬道,直晃的它不能直視。如此異象,驚得膽小的它直想迅速逃離。
但兩百多年的相守又另它不忍就此跑開。只向谷口跳得幾步,便復又蹲了下來。許久蟄伏,一直趴着還算可以;可這一動,立時便牽動了全身的筋肉。
忽覺撕扯脹痛,身體彷彿要被生生撐裂一般。身體生變,大白兔立時四肢抽搐,側臥癱倒。接着,道道金光從它那白色的絨毛下綻放而出。
這憑空而生的異象來的迅猛,收的也甚爲急迫。幾分鐘後,剛還電閃雷鳴的天空又和風細雨起來。不一會,又紅日高掛、彩霞滿天,勾勒出一幅美輪美奐的傍晚景緻來。
幽靜山谷內,寸草不生。本應是沃土覆蓋的地面,竟被一整塊亮亮的巨大黑曜石所替代。在那光滑之上,一大一小兩個瑩白的身影分外妖嬈,也分外的顯眼。
“嗯、嗯……”少女囈語將寂靜打破。修長的身影首先恢復了意識。
懊惱爬起,狠狠的跺腳:“嚇!我、我怎麼又睡着了呀!呀!疼疼疼疼……”
或許是太過用力,少女抱腳跳了幾下。又因地太過光滑而一頭跌向了地面。“咕咚”:“疼疼疼疼……”這次,滾地葫蘆般翻滾着的少女可不僅僅是腳疼了。
“你是誰?在幹什麼?”忽然間,一個冰冷軟糯的嗓音擋下了翻滾。
少女這時才驚訝發現,身邊竟然還站着個小女孩。呼哧一下翻身而起,卻差點再次滑倒。搖晃幾下,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又立即不安分的繞着小女孩轉起了圈。她上一眼下一眼的不停打量。小女孩卻只是靜立不動。
“你,是寶?”觀察了會兒,少女疑惑的開了口。
不待回答,少女卻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她掩口輕道:“呀!我、我……會說話了呀!”
接着才後知後覺的躬身看向自己瑩白的雙足,以及筆直的腿……“呀!我、我……”一連串驚詫的音符從紅脣裡冒了出來。
“感嘆驚詫什麼的留後再談,先解我一惑!”小女孩繃着俏臉,冷冰冰的道。
“嗯嗯嗯,好好好,問嘛問嘛,你是寶,我什麼都和你說……”少女只顧欣賞自己曼妙的身形,對小女孩眼中的寒光視若不見。
“你守了兩百年,是不是打算成熟了,便一口吞了我?”
“吞你?幹嘛要吞你?俺們兔兔不喜歡胡蘿蔔,真滴。”少女一臉的嬌憨。她是真不明白,寶幹嘛要這麼兇巴巴的說話。“我?胡蘿蔔?”小女孩愣了。伸手指,指向了自己的鼻子。
“對啊,從我第一眼看到,就知道你是個長得不好看的胡蘿蔔啦。但是你的味道真的很好聞耶。我就嗅了一下,頓時肚肚就不餓啦。人家本就是出來找吃的啊。既然你很香,又頂餓,所以我就留下來咯。之後就很困很困啦,睡了醒,聞聞香味兒繼續睡,稀裡糊塗的就到現在啦。”少女天真爛漫,對小女孩毫無戒心。
“這還真是……天生天養、錯有錯着……”小女孩不再繃着臉,而是換上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想我金烏草生來高貴,又逢大機緣方纔得證人道,幻化己身。你一懵懂小獸,竟憑着蹭來的靈氣……呵呵,天意,實屬天意,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間,小女孩念頭通達,陰霾盡去,立馬毫無風度的仰面大笑。
“那個,寶,你爲什麼開心?是因爲和我一樣變了形麼?”女孩刷着濃密的睫毛,大眼睛閃閃發亮。
“小兔子,我不叫寶。我叫……總之我比你大,是姐姐。”
“亂講。你個子比我矮,又比我小,怎麼會是姐姐?”說着話,少女挺了挺筆直的腰肢。都是剛化人形,兩女俱都坦誠相見,所以也就一目瞭然。
“小兔子,你敢輕視於我?不就是變幻體態麼,這有何難?”說話間,小女孩迅速長高長大,變成了野性和性感並存的成熟美女。
“這樣沒話說了吧?”
“呀!仙術!”少女驚呼。
“仙你個頭!”
大女孩此刻已經比少女高了半個頭,身材比例也更爲誇張。
她輕拍少女頭頂,自顧自道:“你能成人,自然符合天道。我本就是集天地靈秀所生,攜萬千生機,又怎會行那打殺之事?自此之後,你我便以姐妹相稱。但得閒暇,我再傳你些修真養生的法門。日後證得大道,混個不死不滅,倒也逍遙。”
少女侃侃而談,片刻間便決定了之後的發展方向。可那少女卻懵懵懂懂,只顧着狂刷那濃密的眼睫毛。
話說自難得一次的翹家逃跑後,時間已經過了兩百多年。對普通人來說,如此時光,就算是一個王朝公司都可能輪換了。但于海洋來說,也就那麼回事。
如今的他,外表不過普通人二十歲左右的光景,正是風流倜儻,顧盼生姿的年紀。帥則帥矣,就是有點彆扭。試想啊,你要是左四右四、八個胳膊晃悠走路,能正常纔怪了。
但當事人海洋卻不覺有多難受。當下的世界是以諸多大能和野獸爲主的上古時期。人類雖也組建了許多部落公司,強者也就那幾個,公司大都實力弱小。所以人類的審美觀怎樣,誰也不在乎。
這二百年間,海洋又偷跑出去了幾次。均是沒跑多遠便被捉了回來。不過快了,父親大人曾有明言:“臭小子,過兩千歲便讓你出門。總在家裡待着,影響發育!”
當時的海洋腦子一抽,隨口便問了句:“時間太長,真不會算。我多大是成年,多大才能獨立?”
當時他老子將臣便噗嗤一笑,揶揄回道:“你媽懷你的時候久了點,耽誤事了是不?咱們一族,不受那壽元所限,自然也就無有成年不成年的說法。嗯,正好人王那老小子的女兒也長成了。抽空把事兒辦了吧,以免你憋得難受。”
海洋可有個不同尋常的靈魂,聞音知意,立馬欣然應道:“多謝老子!”
“哇哈哈哈哈……”
將臣當即老懷大慰,一不小心就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到底還是兒子好,你伏羲不是牛麼,寶貝閨女一進家門,立馬成了盤古族的兒媳婦。從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嘿嘿,親生女兒居然不受管轄,彆扭死你,氣死你!敢跟我搶老婆,哼……”
自說自話間,順勢擺蛇尾,輕鬆捲起了顆棕色小樹。心念電轉,樹冠頓時冒出了濃密白煙。“吧嗒”吸上一口,然後再“呼”的一下吐出。一個完美的菸圈便飄飄忽忽的飛向了遠方。將臣愜意閉眼,盡情的吞雲吐霧。女媧忙着接待部落公司代表,今兒不在家。
且不管將臣如何享受,單表長着螃蟹爪卻偏偏不肯橫行的海洋。沒有原主,隨心所欲掌控身體的楊小海很是逍遙,除了自由暫時受限以外。
如今的他,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成天拿着天材地寶當零食,龍肝鳳髓做下酒菜。偶爾午夜夢迴,也能翻起些靈魂深處的片段,但大多時都是醉生夢死、奢靡放縱。
時間久了,精神世界難免空虛。所以間歇性的抽抽邪風、做些出格的事兒出來,也就不足爲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