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罪魁禍首

莽荒深處、連綿羣山中。一隻獅身、鷹頭的恐獸從茂盛的長草叢中竄將出來,一臉驚恐的撒腿狂奔。性喜羣居的它,此刻卻是形單影隻、慌不擇路。

眼見前方便是一片茂密的參天巨木林。鷹頭恐獸就似看到了天然“避難所”一般。嘴角噗嗤有聲,四爪翻飛,不斷將黑色沃土與綠草掀飛。近了,只要鑽進樹林,茂密的樹幹足以將尾隨的死神甩掉。

忽然,自粗大樹幹後冒出倆灰影來。影子迅捷、細長,一現身便將鷹頭恐獸撲倒。長長的、長滿獠牙的大嘴咬住了鷹頭脖子,就此不再鬆口。

另個影子則把細長的尾巴翹得高高的,大嘴一分,向鷹頭恐獸柔軟的肚子咬去。“突突突突……”碎亂腳步聲中,又有兩隻尾巴尖尖、行動迅速的影子從後追了上來。很明顯,鷹頭恐獸陷入了四隻腦袋大大、身形迅捷、食肉恐獸的包圍圈中。

倒地鷹頭恐獸發一聲絕望的嘶吼,就此等待死神降臨。忽然間,天空一黯。透過濃密的樹葉間隙,鷹頭看到了一條肋生雙翅、身形巨大的黃龍。

那傳說中的神獸劃過天空,驚得鷹頭瞬間忘卻了肚子的劇痛。雖只一撇,天生的階級威壓卻使得四隻迅猛恐獸瑟瑟發抖,再也顧不上到嘴的血肉。

蠻荒原獸停止了廝殺,可上空卻未平靜。“嗡……”類似蜂團的噪音由遠及近,有無數嘴巴尖尖的飛行恐獸接連飛過。四隻靈活的迅猛恐獸立即四下奔逃。鷹頭恐獸趁亂掙扎爬起,也不管肚子嘩嘩流血,只顧低頭奔逃。

稍加觀察便不難發現,長有羽毛的飛行恐獸背上皆馱有穿着薄薄獸皮、有手有腳且揹負粗糙的、木質弓箭的傭兵。這浩浩蕩蕩、遮天蔽日的恐獸羣,正是皇帝派遣、神獸應龍率領的華夏傭兵。

上古世界,委實太過巨大。縱使應龍化回真身,一衆恐獸晝夜不輟,到達黑山山脈龍首之地也用了月餘時光。

如今,“九黎”餘孽氣息已然可聞,目標已然鎖定。應龍探出猩紅巨舌,彷彿已嚐到了溫熱、甜美的人血滋味。

任憑白雲從身邊呼嘯而過,應龍扭動長長脖頸,回首大吼:“張弓搭箭,一個不留!”

高空中,罡風強勁,卻擋不住異獸皮包裹下、傭兵們的立功之心。嚐盡千辛萬苦,幾乎飛了一年的傭兵們,難道是來這兒旅遊的麼?

“殺!”緊隨應龍的傭兵們咬牙嘶吼。初時只得幾十人相應,很快便引得十萬人衆咬牙吶喊,熱血漸漸沸騰。此一番,非生死鏖戰,實爲撈取功勳的大好時機。

對方人數不滿兩萬,且均爲“九黎”部落的喪家之犬,鬥志早失。縱有風險,亦難抵封賞之厚。此前俘獲蚩尤,地面傭兵獲賞頗豐,已讓這些身材瘦小、專事遠程打擊的空中傭兵眼熱不已了。

須臾間,一棟棟或簡陋、或大氣的草棚掠過,一間間空曠的場地飛過,黃鱔鬚子連抖,應龍越來越是困惑:“此地遍佈人跡,怎卻連個鬼影都沒有?莫非走漏風聲,讓蠻夷逃了?興師遠征,落得個空手而歸。別說對不起身後的衆多兄弟,主人那兒也交代不了啊!”

淺黃色巨大羽翼煽的更加賣力,龍眼卻把地面看的更細了。

忽然間,有心悸力量一閃而沒。神獸不驚反喜:“嘿!找到了!若不是我龍族天賦異稟,怕還感應不到如此淡薄的混沌波動。

蠻夷餘孽,在龍息下化爲灰燼吧!”巨口微張,頓有青色火焰匯聚。然而火焰蒸騰,應龍卻久久不肯將天火降下。只因那大草屋內空空蕩蕩,似是無有人息。

應龍於草屋上盤旋數圈,終是一頭降下。而十萬恐獸傭兵則將附近山頭圍了個嚴嚴實實、飛鳥難渡。

“噗嗤”,一聲輕響,裹着獸皮的腳掌落了地。四處空蕩蕩的,陶土陶罐、麻布獸皮散落的到處都是。生活氣息濃郁,卻偏無半個人影。

不僅落灰遍佈,有些搭建草棚所用的樹枝還發了嫩芽。重化爲醜漢的應龍濃眉深鎖,向最大的草棚搜索而去。那裡是灰塵最少的地方,也是混沌原力涌動根源的所在。

掀開粗糙縫製的皮子,應龍隻身一人進了草棚。正所謂藝高人膽大,蚩尤的兄弟厲害,黃帝坐騎卻也不是吃素的。

剛一進來便有了發現。陽光自棚頂破洞射將進來,正好投在個佝僂身影上。就是這身披白髮的矮小身影,讓和蚩尤正面硬剛的應龍心生忌憚,不敢妄動。

只因猛將應龍認了出來,對面老嫗正是“九黎”一族舉足輕重的薩滿祭師—孟婆!傳聞,孟婆自盤古大神開混沌、分三界時誕生於世;可勾動最爲原始的混沌本源。不說人皇姬軒轅,就是女媧娘娘女媧也要忌她幾分。

孟婆似知應龍進來,也不轉身,自顧自道:“老乞婆欠‘九黎’萬千生靈一個交代,所以才甘願損耗功德,出手相助。小爬蟲,回去告訴你家主人,世道輪迴、天理昭昭,得饒人處且饒人;切勿趕盡殺絕,妄損陰德。

‘九黎’戰力盡數沒入罐中、化作了土。黃帝以後再無後顧之憂。老乞婆就此回返地府。待得天下復定,再出來哭將一番。呼嚕嚕、呼嚕嚕……”話畢,身影漸淡,終至消散不見。而她站立的地方,則留有一灰色陶罐。

直至身影徹底消失,應龍才小心翼翼的上前查探。那陶罐內,似還有黃葉在燒。觀其形狀,見多識廣的神獸認了出來:這一直燃燒卻燒不完的東西,原是可令人致幻、亦可治百病之神物—天麻。

孟婆所用,於漫山遍野之凡品定有不同。應龍同屬混沌,自然識得。他將那陶罐捧起,只覺入手溫潤,卻不燙人。看着那些灰黃的天麻形狀尚在,便把罐子一掀,將天麻悉數倒在了撩開的獸皮裙襬內。

應龍勇猛,雖也是混沌所生,但天生智力不高。否則也不會被人王軒轅馴化成了坐騎。他只想寶貝難得、急着據爲己有,卻不想毛手毛腳的闖了禍:隨着葉子傾倒在獸皮之上,那本就灰敗枯黃的天麻葉子陡然潰散成了飛灰。

措手不及間,應龍被弄了個灰頭土臉。心下茫然,嘴中便隨意說道:“好濃的焦香味兒!人來,燒火造飯!取‘九黎’鹽巴多用幾塊!哎,枉我們打生打死,誰想起因竟是這黑不拉幾的破鹽巴!皆言鳥爲食亡,縱是百獸之靈的人族,也沒高尚到哪兒去嘛……”

就在應龍攪碎天麻灰、感嘆時,萬里之外的仙家府邸也有了鉅變。“啊!”久久不動的海洋大叫一聲,口吐黑灰,腹部坍塌,癟陷了一大塊。

“孩子!”“我兒!”“夫君!”“少主……”驚呼聲中,早已停止呼吸心跳的大神海洋忽然睜眼喘息。昔日猩紅的眸子一片慘敗,直如死屍無異。

“咳、咳咳……”先是幾聲咳嗦,海洋再緩轉頭環視周遭。“夫君醒啦!嚇死我了……嗚……”綠植黑瞳喜極而泣,就要撲進熟悉的溫暖臂彎。

左腳剛擡,卻遲遲落不下去。偏頭一望,但見將臣一臉凝重,四手微張,于海洋周遭布了靈力罩。就是這看不見摸不到的混沌靈力,使她難以存進。

海洋異常虛弱,躺在晶瑩潔白的玉石牀上,向茫然不解的黑瞳緩慢擺手:“別、別過來。我也是、也是‘盤古’一族,知道……噓、噓……”只是兩句,卻將個大神累的喘息連連。一旁的女媧神色悲慼,欲言又止。

“爸爸媽媽,恕兒不孝。怕是……要……先走一步……只怪……輕視……誓言……祈禱……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其實……輪迴……次,但……最後……最初一回……”

海洋委實虛弱,說話斷斷續續,發音也模糊不清。見此情景,女媧蛇尾一甩,竟背轉過去不肯再看。海洋話未說完,頭一歪,再次氣絕。

“夫君!”“少主……”又是一陣陣呼喚,此番卻帶上了哭音。海洋裸露着的腳踝漸漸灰敗,繼而化成了最爲普通的石頭。

“引!”將臣大吼一聲,上兩手結印維持着靈氣罩;下兩手卻循着神秘軌跡滑動。頓時,天地靈氣呼嘯着向海洋飛去,繼而貫入了一動不動的身軀內。

充盈到幾成實質的天地靈氣石沉大海,只顧着鑽進海洋體內,卻什麼都沒改變。不知何時起,氤氤氳氳的仙家府邸現出了原形—通體晶瑩潔白的高山中,一靈石遍佈的巨大山洞。

山洞內,有着各種成了精的天材地寶。山洞外,卻是一派荒涼地貌。不僅如此,那龐大得覆蓋萬里的空氣罩亦消散不見。

眼看洞內靈氣接連打入海洋身軀,情況卻無有好轉。沉默的女媧背對海洋道:“哥哥,停手吧!再多靈氣,怕也無濟於事。”

四臂抖動,將臣怒道:“當我不知嗎?蒼穹之下,誰有我家靈氣充裕?要有用早生效了!可我……又能如何?總不能讓孩子這麼不明不白……”

“哥哥!”女媧搶白道:“事到如今,難道還不肯定論麼?”

“老婆!該不會……”“不錯!能至‘盤古’一族如此窘迫的,除了混沌原力還能是什麼?”

女媧絕美容顏帶上了一絲決絕:“怕什麼來什麼。沒想到有人願魂飛魄散,將混沌原力奉還天道;更沒想到,最爲古老、神秘的混沌竟趁誓言報應在了我兒身上。族長分混沌、共工撞倒不周山、我用五彩石補天、創人族,如此種種,皆爲混沌不容。但有怨懟,衝我們來啊?爲難一個不到兩千歲的孩子,算什麼?”修長秀美的指甲深深扎進掌心,女媧卻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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