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海?”一聲遲疑又溫柔的呼喚,將思緒拉了回來。他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小海,真的是你!你能聽懂我說的話?”林婉茹萬萬沒想到,末路之時能遇到熟人,而且還是個關係不一般的人。
從“感染者”對楊小海的態度來判斷,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她激動的想要站起,卻被林慶山死死壓住。
老林對懷抱中的女兒咆哮道:“乖囡,睜開眼好好看看,那可是一頭擇人而噬的怪物啊!”
楊小海在林慶山的眼中看到了恐懼,但更多的,卻是深深的鄙夷。那眼神刺痛了楊小海的神經,他不禁吼着說道:“變得不人不鬼,還要我失信於人,這裡面沒你們一點事兒是吧?你們就那麼心安理得嗎?”
“哈嗷”!一聲長長的嘶吼,震得房頂的灰塵噗噗掉落。接收到了楊小海的憤怒,所有“感染者”停止了行動,轉頭齊齊對着林家父女嘶吼起來。
屋子不大,也就林家父女和楊小海的身邊還有點空隙。其他地方,被站着、坐亦或着躺的“感染者”擠的滿滿的。幾十號怪物同時嘶吼,合起來的聲音竟蓋過了楊小海的嘶吼。
鬼哭神嚎的時候,林慶山以爲“感染者”終於按捺不住,要發動總攻了。最後的時刻了!他用顫抖的手拉開了手環。瞬間,楊小海看到了一團刺眼的紅光。與人類血肉之軀迸發的紅光不同,那光使楊小海感受到了危險。
“混蛋!”楊小海罵了一句,再也不敢發呆,用唯一的爪子向那紅光中心抓去。
兩根黑色的指甲,輕易刺穿了林慶山的西裝,捏住了即將爆炸的手雷。就在林慶山愕然又無奈的注視下,手雷被楊小海掐離了身邊。
“乖囡,怪物是要我們不得好死啊!”林慶山大叫一聲撲向了手雷,他不想放棄這相對舒服的死法。
不過林慶山註定要晚上一步。老爺子剛剛站起,就看到楊小海爪子一揮,那被拉下保險的手雷在空中劃了一個完美的拋物線,旋即落入了一個體型高大、“感染者”大張的嘴裡。
隨着手雷入口,高大感染者眼睛眨了眨,一口吞了下去。其餘的感染者或倒或跳,瞬間讓開了一條通路。那高大感染者甩開兩條長腿,蹭蹭蹭向“避難所”的大廳跑去。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般的默契,每個動作就像是排練多次一般。
幾秒後,在“避難所”地下和地上之間響起了一聲沉悶的爆音。而林慶山則僵立着,低下了夾雜着白髮的頭。手雷被奪,彷彿也連帶着奪走了他的勇氣。楊小海尖銳的爪子緩緩向林慶山伸去。
“不要!”一聲淒厲的喊叫,林婉茹合身撲向了楊小海。
她以爲楊小海要殺掉林慶山,竟然不顧自身的安危,猶如飛蛾撲火般,嬌嫩的身軀直直向楊小海指尖撞去。這一撞,香消玉殞自不必說,就算老林也依然難逃厄運。
眼看女兒即將被尖利的指甲刺穿,林慶山痛苦的閉上了老眼。他實在不忍看到閨女慘死在自己的面前。
眼看林家父女將要穿成一串,楊小海微微抖了下手腕。長長的爪子靈活的改變了方向,鋒利的指甲擦着林婉茹的身子,將林慶山扒拉到了一邊。
林慶山被大力一帶,稍稍站穩馬上就想返回林婉茹的身邊。結果他一頭撞在了“感染者”那腐臭的胸膛上。擡頭一看,幾頭感染者隔斷了他與女兒的聯繫。
“乖囡,爸對不起你啊!”林慶山彷彿看到了被分食着的林婉茹,瞬間老淚縱橫。哽咽着哭了一聲,竟然倒不過氣,直直的向前倒去。
“感染者”沒有躲閃,任憑林慶山倒在他們的身,接着再出溜到地。圍着老林的怪物們,面對着活生生的血肉,竟無一人下嘴。
林婉茹見一羣感染者將林青山圍了起來,然後便失去了父親的影子。她淒厲的悲呼一聲:“父親!”然後便向“感染者”撲去。
玲瓏有致的身軀在“感染者”身上彈了彈,林婉茹摔倒在了楊小海的腳下。
耳中聽得老林的呼聲,林婉茹狠狠的咬着紅脣,竟咬出了血。她看着“感染者”們,又轉頭看了看楊小海,似乎明白了什麼。
“你,你還有神智,對不對?”百轉千結下,楊小海極其輕微的點了點頭。如不是很用心,估計都看不到,但這已經足夠。
林婉茹將黢黑的雙手插入了濃密的長髮中,狠狠的揪着。很快,一綹秀麗的黑髮被拽了下來。楊小海沒動,他只是靜靜的任由一向溫婉美麗的林婉茹在他面前崩潰。
隨着青絲落地,林婉茹呆呆的看着平日萬分珍惜的頭髮,急促的呼吸起來。似是拿定了主意,林婉茹擡起頭,露出了一對紅腫的大眼:“楊小海,欠你的,我還!殺人不過頭點地,乾脆點,別再折磨我們了。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給我們個痛快!我,我求你了!”
林婉茹的話音尚算硬氣,她甚至能和紅色的瞳孔對視。然而話聲越說越小,最後竟變成了懇求。彷彿怕楊小海不答應,林婉茹不顧楊小海醜陋的外表和高度的傳染性抱住楊小海,嚶嚶的哭了起來。
楊小海立時五味陳雜。他大聲的質問道:“不愛了,我能理解!你說出來,我最多難受一下,又不能把你怎樣!但爲何要騙我,殺我,死後尚且羞辱於我?”
哭的梨花帶雨的林婉茹只聽頭上一聲炸響:“哈嗷~!”抽噎之聲更大了。越想越氣的楊小海爪子動了動,瞄準了林婉茹的後心。只要輕輕一戳,眼前的麗人便會被開個對穿的窟窿。
舉起右手的楊小海又猶豫了,林婉茹那曼妙的身姿和溫柔的眼神猶如幻燈片般從眼前一一掠過。最後卻定格在謝木謝爾那俊朗的臉龐上。
謝木謝爾在楊小海腦中說道:“殺了她!她背叛了你,不值得任何同情!殺了她,你和我本就是一樣的人!”
楊小海頓時握緊了拳頭,然後又緩緩鬆開。“人不爲己天誅地滅,身處末世,沒有溫情可言。今日你不殺她,來日她必殺你!”謝木謝爾的聲音甚是歹毒。
“一派胡言!”楊小海大吼一聲,揮了揮爪子,將腦海裡的謝木謝爾驅散。
“即使世間再如何醜陋,再怎麼的不完美,我卻始終相信人性本善!被坑、被騙如何?失去生命又如何?與其薄情寡義、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活着,我寧可堂堂正正的死!如果沒人願意,就讓我來做這末世中的傻瓜吧!”楊小海仰天長嘯,盡抒胸中悶氣!
瞬間,楊小海有如頓悟般,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中。那是種無悲無喜,超脫世俗,無法用筆墨來形容的感覺。
感到有什麼東西一直在碰他。楊小海萬般不捨的退出了那種狀態,低頭一看,只見林婉茹正淚眼婆娑的巴望着自己。
“哎!”
楊小海不由輕嘆一聲。即便林婉茹十惡不赦,他卻還是下不了手。懦弱麼?也許吧!俗話說,“千年修得共枕眠”。楊小海凌空揮下爪子,“感染者”立刻讓出條路來。那路從門口直直的排到林婉茹腳下。不僅如此,就連林慶山都毫髮無損的露出了身形。
林婉茹驚呼出聲,立即舍了楊小海,撲到了林慶山身上使勁的搖。同時還不停的呼喚着。只搖了幾下,林慶山便悠悠的醒轉過來,然後便陷入了更大的困惑之中。
“乖囡,我們怎麼還活着?”
“父親,您就別問了。您瞧!”林婉茹沾滿油污的青蔥手指指向了門口,然後又偷指楊小海,在收回手時在自己腦旁畫了個圈。
林慶山畢竟是見過風浪的人。之前的不堪,一是因關心則亂,二則是從未有過同非智慧生物溝通交流的經驗。經過女兒的暗示,他再結合之前所見,加上楊小海與女兒的關係,稍一琢磨,便猜了個七七八八。
於是,林慶山撿回了幾絲從容,看向楊小海的目光也帶了些別樣的意味。然而,當務之急還是以逃命爲先。林慶山蠕動幾下嘴脣,終是一個字也沒說。在林婉茹的攙扶下,慢慢向門口蹭去。
林家二人行走的很慢,在衆多“感染者”環伺中,倒也情有可原。幾分鐘過去,他們連房間都沒走出。
楊小海抱着送佛送到西的念頭,緩緩的跟在了他們的身後。有了楊小海的加持,林家父女腳步快了一些。在經過一扇扇無門的房間時,林慶山和林婉茹誰都沒擡頭。
所有死亡,均來自於楊小海。但罪魁禍首似乎又不是他。林家父女思緒萬千,驚恐萬分的一路走到了“避難所”大開着的門前。
林婉茹直到這時纔敢擦掉眼淚和嘴角邊的血跡。望着昏暗的天空,她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對跟隨着的楊小海怯怯的問道:“小海,謝謝你的以德報怨。今後有機會,我一定會把人情還你。那個,如果方便的話,我能問問謝木謝爾的下落嗎?他發過誓,不離不棄!”
楊小海紅色的瞳孔立時一凝,除了鮮紅的嘴脣,他還看到了林婉茹神色間的那抹嬌羞。那是他以往從未見過的神色。一瞬間,楊小海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