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陳金和胡老四、劉賓並沒有走遠,順着二道街往東走了。
“陳金,等會兒我!”我大聲招呼他們,步伐加快跟了上去。
既然沒能和柳雅文好好嘮會兒,我自然得先把這兒女情長放在一邊兒,抓緊時間去幹正事兒。今兒個老奶奶廟前請神,那兩位雌雄神棍突然被狐狸精附體,可不是什麼好兆頭,當然了,一白一灰顏色不同的狐狸,我和陳金一眼就能看的出來它們絕對不是與我們爲敵的那隻白狐子精,可誰知道它們會不會是那隻白狐子精的手下呢?
黑蛇精曾經還有那麼多小崽子們手下呢。
想到這些,我擔心起來,孃的,一隻白狐子精就夠咱受的了,忙都忙不過了,這要是再來一羣狐狸精整天鬧騰的話,咱們招架的過來麼?
陳金和胡老四、劉賓等我走到跟前兒,劉賓說自己喝多了,要回去睡會兒,自己拐彎往北去了。我和陳金知道,這小子根本就沒發覺哪兒有什麼不對勁兒,所以也不攔着他,少讓他知道點兒事兒也好。
等劉賓走遠了,我們三人才一起往胡老四家走去,一邊兒走着,我一邊兒問道:“胡老爺子,剛纔您都看見了吧?”
“嗯嗯,看見了,這事兒我都知道。”胡老四點頭,四下裡張望一番,壓着嗓子小聲說道:“到家再說,在街上讓人聽見了不好。”
“嗯。”我自然點頭答應,在大街上和胡老四說這些話,讓人聽見了確實不怎麼好,年紀輕輕的,學什麼不好?整天和這個陰陽仙在一起說些神神鬼鬼的事兒……沒出息。
這時候,東北方天邊的陰雲忽然隨風飄來,向當空中快速的涌動,不一會兒便佔據了大半個天空,把太陽嚴嚴實實的遮擋住,而且繼續快速的蔓延着,天色比之先前,暗下了許多。
小北風呼呼的穿街過巷,裹夾着濃濃的寒意席捲而來。我緊了緊衣服,這該死的老天爺,又要下雪了麼?這才晴了幾天啊?
到東渠邊右轉往南,沒走出多遠,便到了胡老四的家門口,破舊的柵欄門在風中吱吱嘎嘎的晃動着,院子裡幾棵榆樹搖動着乾枯的枝椏,呼啦啦響動着,像是在歡迎我們的到來。
與先前那般,柵欄門上那個常人無法看到的八卦圖清晰入眼,我和陳金相視一笑,覺得最近胡老四的表現確實比以往好的多了,起碼比前些日子要專業的多,懂的更多。也可能是,胡老四本來就很強大,只不過先前不想讓我們這幫年輕人知道的太多而已。
柵欄門的邊上一根粗木,被鐵鏈與牆縫間串出來的一個鐵絲挽成的圈兒套在了一起,用一把大鐵鎖鎖上了,胡老四此刻拿着鑰匙正在開鎖,陳金在旁邊開玩笑道:“胡老爺子,您這破門,弄上個鐵鎖簡直太浪費了,這把鎖比你家的院門值錢吧?一腳就能踹開了,順手就能把鎖給您順走咯……還有啊,你家裡頭那些破銅爛鐵舊傢俱,誰會來偷啊……”
“你少說兩句吧。”我打斷了陳金的話。
胡老四已經打開了鎖鏈,搬動柵欄門慢慢的推開,然後招呼我們往裡頭走。他看起來心情很好,面帶微笑,並沒有因爲陳金剛纔那譏誚話而有絲毫的不滿。我和陳金倆人就有些納悶兒的跟着他走了進去,這老小子難道不認爲村裡又出現了兩隻狐狸精,很危險麼?難道不應該有點兒壓力麼?
或者,是他已經有了對策?不會吧?
進入到屋內,我從陳金口袋裡摸出煙來,點上一支,一屁股坐到炕頭上,開門見山的對胡老四說道:“我說胡爺爺,看來您是有主意了,說說吧,我們倆這心裡頭不踏實呢。”
“有什麼不踏實的?呵呵。”胡老四裝糊塗,從爐子上拎下來開了的水壺,然後往茶壺裡頭沏滿了開水,“天塌不下來,什麼事兒都有我在呢。”
陳金舉起右手,伸出三個手指頭,冷笑着說道:“什麼事兒都指望着你啊,天早塌了!一隻白狐子精你都治不了,現在成了仨,你還怎麼治啊?哎我就納悶兒了,你哪兒來那麼大信心……”
我拉了一下陳金,示意他別說話,然後對胡老四說道:“您老要是有主意了,就趕緊說吧,咱不帶這麼吊胃口的。”
“呵呵,你們還是太年輕咯……”胡老四對於我們倆的不尊敬,一點兒都不生氣,老臉笑得像是開了花一般,“那兩隻狐狸精,是我故意弄的,當然就不會有事兒了。”
我和陳金倆人更糊塗了,這說的是哪門子話啊?狐狸精是你胡老四弄的?
胡老四看着我們倆疑惑的樣子,笑得更開心了,從腰間拔出菸袋來,點上抽了兩口,不急不緩的說道:“那兩隻狐狸精,就是孽器裡的東西,實際上就是老太歲的靈氣兒,佔了孽器上定格下來的畜生模樣,在你們倆眼裡看起來,就成了狐狸精的魂兒。”
“孽器?”我皺起了眉頭,說道:“胡爺爺,您有沒有搞錯啊?太自信了吧?您沒去之前,那幾個老太太拿着孽器扔到火裡燒掉了……”
“啊,燒就燒了唄,這是在預料之內的。”胡老四眯着老眼,抽着菸袋,很想表現出一副穩重自信的大將風度來,可惜他模樣長的太磕磣,所以看起來像是個想騙人錢財的猥瑣的老神棍。
這下我和陳金倆人就更納悶兒了,奶奶的,感情胡老四本事越來越大了,既然有這麼大本事,他早幹嘛去了?
只是這老傢伙現在本事大了,也神秘了,他孃的什麼事兒都瞞着我們,好歹咱也算是一條戰線上的盟友吧?我忽然想到上次的事兒,這個老傢伙是不是又在故意想給自己臉上貼金,然後吊着我們倆的胃口,自己就能得到點兒虛僞的滿足?
想到這裡,我強壓住心頭那股好奇心,衝胡老四擠出個很難看的笑臉,說道:“那就好那就好,看來胡爺爺您成竹在胸,我們倆也就放心了,那個……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我們倆走了啊!”
“哎對對,走了啊!”陳金看來是早就想走了,一聽我這麼說,立刻附和着我,然後掉頭就往外走。
我當然也不猶豫了,擺了擺手就要走。
胡老四被剛吸進嘴裡的煙給嗆住了,連連咳嗽着,還擺動着菸袋,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咳咳,別,別走啊!咳咳……”
“您老,還有事兒?”我停下腳步,冷笑了兩聲,看來你個老東西果然是在故意的顯擺自己呢。
“哎呀銀樂,咱們趕緊回去睡會兒吧,我今兒個喝的也不少,頭暈……”陳金故意摸着眉頭,哈欠連連。
胡老四無奈的苦笑着說道:“好了好了,你們倆啊,唉,我真是拿你們沒辦法。”
既然胡老四這麼說了,那就是承認自己剛纔是在故意做作了,我和陳金笑嘻嘻的走回到炕邊兒,我坐炕頭,陳金搬了把凳子坐下,然後就嬉皮笑臉的看着胡老四,也不說話。
這讓胡老四更加尷尬了,心裡後悔着自己真不應該不長記性,自己這麼大歲數了,幹嘛非得在這倆小混蛋跟前兒擺譜?
抽了幾口煙,將煙鍋裡的灰燼磕打幹淨,胡老四這才把這件事兒慢慢的講給了我們倆。
原來,胡老四早就在奶奶廟裡佈下了孽器,可聽說奶奶廟要請神入住了,就意識到那幫老太太們不會再請他去做法,而是要找別人,要是找別人的話,那八成就是純粹的神棍了……這樣的話,胡老四就不放心了,因爲神棍這個行業裡的人,可不都是絕對的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的騙子,他們全都有兩下,只是與胡老四這種陰陽仙所不同的是,他們所謂的請神拜神,甚至讓神靈附體,百分之百都會請來邪孽異物。
至於原因嘛,胡老四說了,連他自己,或者說是他的師父,就從來沒有把神仙給請下來過,他和師父用的是什麼?那是正宗的道術,更別提那些只是會一些亂七八糟胡鬧出來的請神方式,能請下來真神仙的話,那這個天也就該變了。
我就問了,你也請不下來神,你師父也請不下來,神棍又請不下來,那得怎麼做才能把神仙給請下來呢?
胡老四的回答讓我和陳金倆人瞠目結舌,甚至是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他說:“說句大不敬的話,若非是你們老趙家有什麼仙氣兒護體,我現在都不想相信天上有神仙,唉……”
“啊?沒神仙?”我更吃驚了,要是以前的話,我自己也不會認爲有神仙的存在,可今冬遇見的事兒這麼多了,而且我家裡還有仙氣兒護着,幾張《異地書》的殘卷留着,這可都是證明啊!有精怪的存在,爲什麼就不會有神仙的存在呢?至於神仙幹嘛不下來凡間將精怪全部剷除掉,這個可能就正如《異地書》殘卷起初所提到的,神仙根本就懶得來管人間的是是非非,不顧及凡人的生活苦惱……
陳金也很是奇怪,這讓他無法接受,畢竟從一個無神論者,剛剛相信了這些東西,現在突然又告訴他這麼一個消息,耍着玩兒人呢?陳金瞪着眼睛對胡老四說道:“那你上次還請什麼祖師爺來幫你的忙呢,別告訴我你祖師爺也是個壞東西,不是神仙啊!”
胡老四苦笑着搖頭說道:“咱不提這個了,或許,真有神仙吧,至於那個我施法有請祖師爺,其實就是道術中的一個過場而已,所謂道,道是自然……算了,跟你們說這些你們也不懂,接着說奶奶廟的事兒吧。”
我和陳金聽他這麼一說,也只能點頭,說起來道術這類,我們倆確實不懂,什麼他孃的自然不自然的,我們倆現在只知道,今年冬天我們遇見了好多超自然現象……好像也不恰當,反正遇見的都是邪事兒。
胡老四接着對我們講了關於那兩位神棍請神的事兒,他說但凡今天那兩位一類的神棍,多半用的都是些邪門歪道的法子,每每施法,確實多有被其他意識附身控制思維,然後說出些奇怪的話來,那都是邪孽異物上身。他們做法的本領和方式,其實從早先出現這種邪術的時候,就是從邪物那邊兒發展而來的,具體是如何來的,又是從何時來的,歷史悠遠,無法考證了。
那麼既然神棍請“神”了,邪物一來,自然就會得意洋洋理直氣壯的入廟了。至於你廟裡頭原本放着的孽器,抱歉,邪術請神的儀式,會直接將冒牌邪物氣息的孽器,給掩住了。那麼其他的邪物就會理所當然的進來,這樣的話,邪物就會發現冒牌的邪物,一個根本沒有任何意識的孽器扔在廟裡頭。
這也罷了,爲擔心的就是,萬一那來的邪物,跟白狐子精有點兒關係,讓白狐子精知曉了其中秘密,那可就糟糕了,白狐子精會立刻斷定出老太歲不存在,胡老四心虛沒把握打敗它,那麼,白狐子精肯定就會有恃無恐的衝進村中,大肆的禍害人了。
所以胡老四聽說老奶奶廟要請神,在頭一天晚上大半夜的時候,偷偷潛入了老奶奶廟,在兩個孽器上動了手腳,用符咒取出孽器上的太歲靈氣,然後做法,弄出兩個類似於邪物的魂魄來,那放在老奶奶廟裡的孽器,本身在製作的時候,就是弄成了狐狸精的形式,所以自然而然的,我和陳金倆人就會看到兩個狐狸精附在了神棍的身上。
當然,我和陳金不用爲此擔心,胡老四製作出來的這兩個類似於狐狸精的魂魄,根本就是沒有思維的東西,只是會聽從胡老四在一旁用道術操控,讓其附體就附體,讓它滾蛋就滾蛋……
原來請神儀式剛開始的時候,,胡老四就已經躲在了人羣中,暗中監控了。
我和陳金聽胡老四這麼一說,對胡老四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哎呀,還真是位高人啊,以前怎麼就沒發現,胡老四的本領大到了如此的程度?
難得難得啊,胡老四深藏不露,不張揚,不圖虛名……
不對啊,從幾次的表現中看,胡老四明明是個極其要面子虛榮心極強的人啊!
我和陳金很是疑惑,可又沒法說什麼,難道直接去問人家胡老四幹嘛以前有本事不使出來,偏偏要讓邪物爲害鄉里,自己躲在一邊兒麼?
現在咱們可是同一戰線的盟軍,兩次我們倆給人家胡老四鬧的難堪就已經太不夠意思了,這要是再鬧下去,不是起內訌麼?
我問胡老四:“您既然有這功夫和心思了,是不是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咱得趕緊把那白狐子精給拾掇咯。”
胡老四微微一笑,說道:“放心吧,白狐子精這次因爲奶奶廟請神的事兒,肯定會着急,忍不住前來的。”
“爲什麼?”陳金問道。
“白狐子精不會眼睜睜看着其他邪物進村,首先佔據奶奶廟。”胡老四捋着稀稀拉拉的鬍鬚,做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來,說道:“這畜生貪心極大,絕對容不得其他邪物進村搶佔了利益……”
我插嘴說道:“那要是白狐子精繼續坐山觀虎鬥,想着看咱們跟入住奶奶廟的邪物開戰呢?”
胡老四微笑着搖了搖頭,說道:“白狐子精肯定會這麼想,但是它更加擔心的,應該是時間長了,我們和奶奶廟裡的邪物達成了和平共處的協議……要知道,當時我和黑蛇精就是這樣合作的,這才阻止了白狐子精和黃狼子精進村。”
我和陳金倆人面面相覷,徹底陷入了震驚當中。
胡老四這幾天,還真是老祖師爺附體了啊!一次次的表現出非凡的道行,睿智的大腦,哎呀……老頭子看來是越活越老,老成精了!
終於,我實在是忍不住開口稱讚道:“胡爺爺,您老真厲害!高明啊!”
“是啊是啊,比以前厲害多了,聰明多了。”陳金點頭附和着我。
“這話說的……”胡老四臉色有些不高興了,“我以前就不厲害?就不聰明麼?”
我和陳金對視一眼,然後一起看着胡老四那張帶着惱意的臉,很認真的點頭說道:“嗯!”
胡老四立馬歪着腦袋梗起了脖子瞪視着我們,不過他很快就發現,或者是想到了,我和陳金這倆小混蛋,絕對不是他這個老東西能夠用眼神瞪住的,所以他很快泄氣了,垂頭喪氣的說道:“其實吧……咳咳,我以前是不想太張揚,你們知道,我做人一向很低調的……”
“那是那是……”我和陳金倆人奸笑,明顯口是心非。
胡老四受不了了,擺手說道:“行了行了,你們倆喝多了,我老漢不跟你們小孩兒一般見識,快回去睡會兒吧。”
“嗯。”我和陳金站起身來,“那我們走了,您老有事兒儘管招呼。”
說着話,我們倆往外走去,一邊兒還低着頭嘿嘿的笑着,胡老四現在越來越好玩兒了。
胡老四在後面喊道:“今晚上……那個,算了。”
我們倆站住,扭回頭來,我問道:“今晚上幹嗎?”
“沒事兒沒事兒,我自己就行了。”胡老四搖了搖頭,擺手示意我們倆走吧,“白狐子精今晚上應該不會來的,我自己在街上多溜達溜達就行了。”
“哦,那您有事兒就去找我們,隨時予以全力支援。”
我們倆撂下這麼句話,勾肩搭背的走了出去。
原本陰沉的天空,現在又轉晴了,烏雲不再濃厚,這一塊兒那一塊兒的散開,露出藍藍的天空,太陽也從一塊兒烏雲中探出半個腦袋來,怒氣衝衝的散發着陽光。
小北風從空中吹過,嗚嗚的吹着並不太響亮的哨子……
我們倆順着東渠邊兒往北走着,忽然想到,再有一個月,就要過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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