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我當時以極快的速度在水下潛游着,並且是貼着地面用雙手扒拉着泥沙向前衝,速度可以說是最快不過了,而且這樣有一個好處,可以讓我能夠知道是否到達了深水區。
猛然間雙手一沉,我明白,到達了深水區,這就是在河底的那個巨大的坑。
我沒有停歇,在觸碰到深坑的邊緣時,整個人便一頭向下栽去,一邊向下遊着,一邊向前移動着,同時四肢開始大幅度的擴展——我希望能夠碰到那已經沉下來的四個孩子,哪怕是其中的一個!
突然間,我的右腳碰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那東西正在微微的掙扎着,我立刻就感覺到了那是人的胳膊。我立刻在水底下翻身,扭轉身體,左手飛快地抓住了那還在微弱無力地在水中擺動的胳膊,然後我雙腳用力踢水,拖着那個孩子向水面上游去。
嘩啦啦,水聲在耳邊兒蕩響,我浮出了水面,同時右手用力讓那個孩子的腦袋也能夠露出水面,我希望他能夠趕緊呼吸到空氣。
水面依然在沸騰着,翻滾着。
幾米開外的地方,幾個哥們兒還在奮力地向我這邊兒遊,他們擊打着水面,迎着浪頭,一次次地做着無畏的衝擊。河岸邊兒上,十幾個十來歲的孩子驚恐地看着這邊兒,有兩個孩子正在往河堤上跑着,他們是要去村裡喊人。
我大喊着:“快!從下面游過來,潛水,潛水!”沸騰翻滾的河水發出巨大的嘩嘩聲,將我的聲音掩蓋了。
我猶豫了,不知道是先把手中的孩子送到岸上去,還是就這麼等待着哥兒幾個飛速地衝過來,我是該拖着這個孩子從水面上,乘水破浪遊過去,還是潛入水下游向岸邊……被我的左手用力拉着托起來的那個孩子,雖然頭部已經浮出了水面,雖然他還在輕微地做着無力的掙扎,可是他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毫無血色,他的胸部,已經沒有了起伏,壓根兒就他娘-的不呼吸了啊!
如果先把他送到岸邊送上了岸,這裡呢?
河底下還有三個孩子啊!
來來回回,得耽誤多長時間?
只是稍微地猶豫了一下,時間絕對沒有超過兩秒鐘,我立刻拖着那孩子順着浪頭向岸邊游去。
救了一個算一個吧,我沒本事同時救他們四個啊!
所有的浪頭,水勢,都在迎着我那幾個哥們兒猛衝猛打,這就讓我的遊動方向成了順水,而且水勢的力道很強,也使得我毫不費力地遊動着,速度還特別快。頃刻間,與其說我是遊了幾米遠,倒不如說是我被浪頭水勢衝到了深水區的外圍。
我將手中的孩子一把推給了姚京:“姚京,趕緊把這孩子弄到岸上去!快!”
姚京急忙伸手抓住了那個孩子,扭頭飛快地向岸邊游去。
我扭頭大喊道:“兄弟們,快,從水底下潛過去!快!”喊完話,不等兄弟們答應,我已經一個猛子紮下去一米多深,飛快地向深水區游去。
我剛剛游到深水區的邊緣,摸着河底的泥沙感覺衝到了坑前,就感覺到水底下的水也開始沸騰起來,瘋狂地向岸邊衝擊,好在是,此時的我已經進入了坑中,水流的力量沒有將我推回去。
即便如此,我心裡還是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大概是哥兒幾個全都潛入水下,導致了那老王八精也不得不改變戰略方陣,水勢從水底下開始展開阻擊,讓我的哥們兒們根本無法衝過來。
我心裡那個着急啊上火啊!
操-它老王八精八倍兒祖宗啊我!
憑我一個人,我怎麼去救那剩下的三個孩子啊?難道真得一個個地救出來,送出去,然後再回來救?這得耽誤多少時間啊?因爲每救一個孩子,那不是讓我來撿的,是要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一點點兒地摸索着尋找啊!
雖然滿腔的怒火讓我憤怒的幾乎要立刻抓到那隻老王八精大幹一場,可在我的心裡面,卻想着可千萬不要碰上那老王八精,先讓我把孩子們救了,不用老王八精找我,我肯定會回來找老王八精幹一場……
可現在,絕對不行。
片刻,都不能耽擱,一耽擱,興許那就是一條命沒了啊!
心中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一個勁兒地往外蹦躂着,但是我的動作並沒有絲毫的停歇,以最快的速度潛到了坑底,然後貼着底部的泥沙摸索着,兩條腿也大張開,期望着趕緊觸碰到人的肢體。
我的手在泥沙中摸着,抓着,刨着,身體急速地貼着河底移動。
突然,我的手背碰觸到了一個軟東西,那東西嗖的一下往前縮了一下,我心中一喜,只要人還動彈就行。
可當我趕緊伸手跟着摸過去的時候,我驚得差點兒張開嘴巴,奶奶-的,是硬的,硬殼兒!
老王八精!
就在那一瞬間,我確定了這是那隻老王八精,被我摸到了!在吃驚的同時,我右手攥着的腰帶立刻在水中掄了過去,水的阻力,使得我掄腰帶的速度緩了許多許多,讓我乾着急沒辦法——腰帶幾乎使不上力氣啊!
шшш _тт kǎn _¢ Ο 着急忙慌中,我竟然在水底下睜開了眼睛。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水底下並非我所想象中的漆黑一片,雖然昏暗無光,但是近距離之內,還是能隱約地看到一些東西……巨大的,黝黑的王八殼子,在水底下緩緩地調過頭來,尖尖的大王八腦袋,正對上了我的臉,我的身體懸浮在水底上方二尺多高的地方,剛巧鼻子尖兒和老王八的鼻子尖兒,對上了。
老王八精立刻張開了大嘴,露出了兩排整齊的,白森森的牙齒。
很明顯,這狗-日-的想要咬我。
我沒有掄起腰帶,也委實來不及了,右手握拳飛快地砸向老王八精的嘴巴——我要揍它狗-日-的,我恨不得一拳頭把它的鼻子給打歪。
於是巧合的一幕出現了,老王八精張開大嘴想要咬我的鼻子,而我的拳頭剛好打了過去,非常“精準”地打入了老王八精大張着的嘴巴里。
當時……
兇狠的拳頭一伸入老王八精的嘴巴里,我就暗叫一聲不好,這-他娘-的手腕子還不得讓老王八精給咬斷了啊?
反應過來的我想要趕緊縮手,可老王八精的嘴巴已經飛快地咬了下去。
可就在我剛剛感覺到手腕上有股疼痛傳來的時候,老王八精忽然張開嘴就往外吐我的手——我也納悶兒啊,不過我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兒,因爲我的右手中,還攥着烏梢皮做的腰帶呢,老王八精咬了我的手,同時腰帶正好卡在了它兩側的脣角上,於是它就害怕了,或者可能是疼痛了吧?
老王八精張嘴就往外吐我的手,並且身體想要後退逃跑。
問題是……
它往外一吐,我的拳頭受力就往外退,但是卻沒有出來,因爲拳頭卡在了它的上下牙齒之間。
所以當老王八精張大嘴想要吐出來我的拳頭時,已經晚了。那一刻我也已經回過神兒來——喲呵,想要咬小爺的拳頭你就咬,想要吐出來你就能吐麼?對不起,已經進去了,不噎死你狗-日-的,小爺還就不往外拔拳頭了!
我左手撐地,使勁兒一撥拉,身體猛然前進,跟上後退的老王八精,右拳加把力氣又往它的嘴裡伸進去一截,我甚至能感覺到它喉嚨裡四圍的肉夾着我的拳頭,軟乎乎的,有點兒刺刺的感覺,而且……腰帶似乎在它的嘴巴里開時顫抖起來,在我的手中膨脹着,如同心臟般跳動着。
老王八精怒了,想要使勁咬我,可嘴巴咬不下去,有烏梢皮做的腰帶在它的嘴巴里,它疼痛不已,痛苦不已,想要擺脫開我,把我的拳頭吐出來,可我緊緊地追着它愣是不讓它吐出來,反而拳頭還一個勁兒地往它的嗓子眼兒裡塞。
四周的水滾滾沸騰起來,旋轉起來,一個個漩渦圍繞在我的身周劇烈地旋轉,一股股剛猛的力道從漩渦中發出來,擊打着我赤-裸的身體,甚至,還好像有許多小手在我的身上狠命地擰我的肉似的。
真疼啊!
可我當時那股子愣頭青的脾氣上來,還真就跟它較上勁兒了——奶奶-的,它越是要跟老子玩命,就越說明它現在很危險也很害怕,它還很痛苦,我就非得跟它耗上了!儘管我渾身上下到處都傳來劇烈的疼痛,疼得我渾身打哆嗦,疼得我眼角都流出淚水來了,可我就是死纏着老王八精,我的右手拳頭就是跟着它,死死地塞在它的嘴裡,任憑它往外吐,我就是一勁兒地反向逆進!
我的左手在地上不停地抓着撓着,支撐着我的身體隨着老王八精的移動而移動,任憑它掙扎着,擺動着……
就在我漸漸的被水底下那些小漩渦擊打得有些麻木,連疼痛的感覺都不那麼明顯的時候,我心裡已經幾乎確定,這次肯定戰勝了老王八精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了一團白花花的東西,我心裡一顫,身體被老王八精奮力地甩了兩下,一下就衝到了那團白花花的東西跟前兒。
我終於看清楚了,是兩個孩子赤-裸-着的身體。
我打了個激靈,趕緊往回縮手。
乖乖,人命關天,時間緊迫,咱得先救人啊!
老王八精也正好使勁兒地往外吐我的手呢,這下我往外縮,它往外吐,周邊的漩渦又使勁兒地擰着我往後拖拉着我,於是呼啦啦一連串的聲響中,我在水底下身不由己地倒退出了兩米多遠。
數之不盡地漩渦頃刻間消失不見。
眼前的水中,蕩起了一片渾濁的淤泥,我奮力地揮着胳膊循着之前所見的方位向前游去,不爲跟老王八精幹仗,只爲了找到那倆孩子。
老王八精已經不見了。
那倆孩子的身體,還在那塊沙地上軟軟地躺着,我趕緊游到跟前兒,一手抓住一個孩子的胳膊,拖拉着兩個孩子傾盡全力向水面上游去。
嘩啦一聲。
我衝出了水面,一邊甩着頭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邊看向四周,立刻發現陳金和薛志剛已經衝到了我跟前兒,沸騰的河面已經開始漸漸地平穩下來,其他幾個哥們兒也飛速地遊了過來。不遠處的河堤上,衝下來六七個村裡的大人,他們跑到河邊,連衣服都來不及脫就跳了下來。
“快,把這倆孩子拖上去,我再去找另一個!”我將兩個孩子推向幾個哥們兒,薛志剛和郭超倆人一人抓住一個,扭頭就向河岸邊兒游去。
陳金和劉賓已經一個猛子紮了下去,向水底摸去。
我也毫不猶豫地翻身,再次鑽下了水。
此時,更多的人已然游到了深水區這一塊兒地方,然後扎猛子向水底摸去。
原本已經平穩下來的水面,再次沸騰起來——不過這次可不是老王八精在作怪了,而是……我們這麼多人在水下摸索着,尋找着攪起的水波。
還有一個孩子,沒有救上來。
我們八個年輕人,加上後來又陸陸續續儘快趕來的十二個大人,全都跳入了河中,除了我這個擁有烏梢皮腰帶等同於有外掛的變態之外,其他人都是鑽下去摸一會兒,再浮上來大口地呼兩口氣,再潛下去,再上來,下去……
河岸上,河堤上,聚集了更多的村民,四個孩子的家長,也都焦灼不已地趕來了。
還沒有撈上來的那個孩子的父母爺爺奶奶,被好多人緊緊地拉住,抱住,他們哭着喊着要跳到河裡尋找孩子……
遺憾的是,當最後的那個孩子被我們找到的時候,距他泥水沉入水底下,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
是在洗澡這片地方的下游二十多米外找到的,孩子的大半個身子都陷入了淤泥當中,撈上來的時候,渾身泡得都白了,肚子裡充滿了水,鼓鼓脹脹的,嘴巴里還有水草和淤泥,鼻孔和耳朵裡,也都鑽進了許多的泥沙。……
已經,沒救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