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哥兒幾個也在旁邊兒愣住了,心裡都在想着,剛纔咱們聽了人家胡老四那些話,心裡來氣,心裡着急,然後說人家這樣說人家那樣,心裡還腹誹着人家。
可咱們呢?
說來說去,怎麼好像在說我們自己似的?
看着胡老四的笑容越來越溫和,越來越慈祥,我們幾個都羞愧地低下頭來,陳金臉漲得通紅,罵道:“胡老四,你狗-日-的陰我們。”
即便陳金滿嘴的髒話,可胡老四並不與他一般見識,也不在意,微笑着說道:“聽你們罵我這些,我還真是感到羞愧了,唉,我這張老臉真是白長這麼多年,丟臉啊,好孩子們,你們心地善良,覺悟高,我得向你們學習啊,唉,看來老話說‘活到老學到老’真是沒錯兒啊……”
操,這個老東西果然在陰我們,我心裡暗暗罵着,嘴上卻苦笑着說道:“得了得了,胡爺爺,我給您陪個不是,您老別跟我一般見識。”
其他哥們兒聽我向胡老四認錯了,紛紛把目光看向陳金,畢竟剛纔這小子罵人家胡老四最兇。
陳金瞪着眼看了兄弟們一圈兒,梗着脖子想了想,泄下氣來,不甘情願地說道:“行了胡老爺子,我也不該跟您那麼說話,您老別介意。”
“呵呵,沒事兒沒事兒。”胡老四還真不客氣,立馬擺着手接受了我們的歉意,氣得我和陳金倆人橫眉瞪眼。
常雲亮說道:“算了,都別廢話了,咱們今晚上的事兒,怎麼着?辦還是不辦啊?”
“辦,當然得辦了!”陳金一瞪眼,說道:“沒聽胡老四,哦,胡老爺子剛纔也說了麼?那廟得砸了,讓邪物來了沒地方住!”
“嗯,沒地方住了,胡爺爺就有錢賺了,而且是賺不完的錢。”我諷刺挖苦道。
胡老四不以爲意,笑着說道:“廟自然是要砸的,不過不能全砸完了,留下那個新建的河神廟還有南河堤上的龍王廟就行了。”
“爲什麼?”我們幾個都疑惑起來,要麼咱就不砸,要麼咱就砸個乾淨,至於龍王廟,那是個例外,可以不砸,那河神廟幹嘛不砸啊?難道胡老四也和我們先前想到一塊兒了?就是要讓老王八精住麼?哦對啊,先前胡老四就說過,河神廟修好之後,只要老王八精敢住進去,他就有法子困住那老王八精。
我們幾個邊想邊點頭,胡老四說道:“都明白啦?”
我們幾個又搖頭。
明白個屁啊,都是自己心裡想的,誰知道你胡老四心裡頭想什麼呢——這老東西,鬼點子多着呢。
胡老四笑着說道:“其實也簡單,邪物進村兒裡是爲了啥?不就是爲了讓村裡人都信仰它膜拜它供奉它麼?它肯定會撿現成的廟宇住進去,而且越是哪個廟裡的香火鼎盛,它越願意進哪座廟住下,如今河神廟剛剛新建,村裡人都狗搶熱屎般地往那裡面供奉上香,邪物自然也就願意去了。可是好幾個邪物都願意進去,那一座廟,就有點兒擠了,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
“高!”我立刻想明白了胡老四的意思,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
“夠卑鄙!”陳金也豎起了大拇指,“感情您老,這是想來個坐山觀虎鬥啊!”
胡老四得意地笑着,眼睛都眯得看不見了。
郭超說道:“可當年村裡的邪物也因爲這種事兒打仗了,到底還是禍害了人啊。”
“現在,哪能跟當年比啊?”胡老四不屑地說道:“當年村裡面涌進了多少邪物?精啊怪啊的聚集了一大堆,如今上哪兒找那麼多邪物去?你當邪物跟母豬生小豬仔似的,一生一大堆啊?”
我們幾個都笑了起來。
胡老四接着說道:“趁着它們鬥得兇,鬥得兩敗俱傷的時候,咱們出手,一準兒殺個乾淨,鬧不好,不用咱們費勁,老王八精就得把剛來的邪物給除掉,明擺着村裡建這河神廟就是給它老王八精建的,它能容忍別的邪物進去麼?”
“那龍王廟呢?”姚京說道:“那蛟不經常去啊,會不會住進去別的邪物?”
我們幾個立刻都對姚京豎起了中指,陳金說道:“操,你當邪物都跟你那麼笨啊?傻到去龍王鼻子底下拔鬍鬚?不要命啦?”
“就是!你丫整個兒就是一蜻蜓腦袋,頭轉眼不轉的主兒。”常雲亮取笑道。
哥兒幾個又笑着鬧了一會兒,我說道:“好了好了,那咱們晚上就砸廟,狠狠的砸,砸它個乾乾淨淨,拆它個片甲不留。”
“對!”兄弟們齊齊點頭。
不過姚京又滿是擔憂地說道:“那樣的話,村裡人可就……唉,那幫老太太們,肯定會和咱們鬧個沒完沒了的。”
“是啊是啊,我爹和我娘,一準兒會揍我。”郭超也點頭說道。
於是另外幾個哥們兒也都沉默下來。雖然剛纔還都是一腔火氣,衝動地表態要砸廟,可一旦想明白了,這事兒還真不行,畢竟村裡的這些廟宇,可都是村裡幾代人傳下來的,是大部分村民的精神信仰,我們如果把所有的廟都給拆掉的話,那就等於是和衆多村民爲敵,犯下衆怒了。當初我和陳金倆人怒燒奶奶廟之前,還不是和村裡那麼多人發生了劇烈的衝突麼?
唉……
兄弟們都沉默了,我和陳金倆人也皺起了眉頭,其實我們倆倒是不怎麼害怕這些的,大不了和村裡那些老太太們再吵上幾次,實在不行,再跟她們家裡的人轟轟烈烈地幹上一架,那又如何?反正家裡的爹孃都不信那些廟裡的東西,自然也不算侵犯她們,大不了也就是挨頓打而已嘛。
可是其他哥們兒就不好說了,他們等於是跟爹孃對着幹呢,等於是拆爹孃的信仰呢。
而只有我和陳金倆人的話,這事兒確實難辦,拆廟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再說還有老爺廟以及奶奶廟都是那麼大的建築物,前街的關帝廟也不小,拆起來得費多大勁兒?況且老爺廟是新建立的,老奶奶廟新修的,真要是拆了砸了……
那等於是在我們村村民心中,製造了一場大地震。
於是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胡老四,他歲數大,應該還有別的想法吧?
“哎你們都看我幹什麼?這種事兒我這麼大歲數的老頭子可幹不來的。”胡老四連忙擺了擺手,嘿嘿訕笑着說道:“行啦,我明白,你們不就是害怕村裡人和自己的爹孃罵你們打你們對你們不滿意麼?”
“我可沒說怕。”陳金瞪眼說道:“老子怕個球啊。”
“我也無所謂。”我笑了笑說道。
其他幾個哥們兒卻都苦笑着不說話——他們可沒這底氣。
陳金忍不住罵道:“操,你們啊,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們,剛纔都還那麼牛-逼哄哄地吹噓着,說要如何如何,現在都傻啦?不吹牛-逼啦?”
胡老四說道:“哎,要我說啊,你們幾個就得好好跟人家陳金還有銀樂好好學學,瞧瞧人家家裡的家長,多明智啊,這廟裡面本來供奉的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竟禍害人,還得讓人花錢浪費感情,浪費精力,那可是在消耗生命的精華給邪物吞噬啊,就是,就是減壽呢,明白不?”
“啊?這麼嚴重呢?”姚京吃驚地說道。
其他幾個哥們兒也都是目瞪口呆,覺得有點兒不可思議。
“可不是嘛。”胡老四堅定地點了點頭,說道:“這個,去廟裡拜那些邪物的時候,邪物就會偷偷的吃人的生氣呢,明白不?生氣,就是生命的氣息啊……”
我笑着擺了擺手,胡老四說的這些,哥兒幾個聽得懸乎,還不如我說呢。
我說道:“哥兒幾個,你們相信我們家那本《異地書》麼?”
哥兒幾個點了點頭,這事兒都知道。
我接着說道:“我們家那本《異地書》的開頭,你們知道寫的是啥不?”
哥兒幾個搖了搖頭,這事兒都不知道。
我想了想,念道:“但凡,多爲邪孽異物所居,食人之信仰,取人之精神,得以長存;奉神名仙望,爲害與人,索地方靈氣,使萬物皆難;雖偶有善者,亦不多也。然上天神靈悠悠,少有管制,神乎?仙者?無閒也……”
“這話啥意思?”姚京問道。
常雲亮往姚京後腦勺上拍了一下,說道:“笨蛋,這都聽不懂,食就是吃,取也是吃,就是說邪物吃人的信仰,吃人的精神,然後就能長命百歲了,哦不,是能夠一直活着了,它們乾的就是這種事兒啊,要不說它們怎麼就能一直活着了?那是靠人的命,在添加它們的命呢。”
“對對,還是雲亮聽得明白,唉,上初中的時候,就數人家雲亮成績好,哎呀,這知識分子就是不一樣。”我拍手稱讚道,心裡也確實佩服這小子,聽了一遍就能說個差不多,我當初看這段話,看了好多遍才琢磨出什麼意思來。
哥兒幾個全都聽得紛紛點頭,原來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