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辰淵定定的看着我,似乎是在分辨我話裡的真假。我沒再理他,扭頭看向窗外。
車繼續往前,室外在下雨,颱風還沒有完全過去。
溫桁會怎麼做呢?他剛剛的意思,很明顯是不打算向他的粉絲隱瞞他的感情了。可是,他愛上一個失婚婦女,這樣的緋聞被大肆宣揚和炒作,會對他很不利的。況且,我不愛他!
我掏了手機給他發信息:“桁哥,我們當一輩子的朋友吧。”
電話很快響了起來,我正要接,卻發現沒電了。
昨晚回去,忘了給手機充電,今早接到何心航的電話,忙着收拾東西,又給忘了。這會兒手機罷工也是正常的。只是還沒有和溫桁說清楚,他會不會胡思亂想?
想着一到酒店,立即就充電回覆他。卻哪料到一到酒店就鬧得人仰馬翻。我們到達的時間和安吉洛到達的時間幾乎相同,作爲接待方,杜辰淵的行李都是由酒店行李員送到房間去的。他就站在門口迎接安吉洛,而作爲他的隨行翻譯,我更加不敢怠慢。
我站在他的身側,今天知道要出行,特意穿的是褲裝,淺黃色的繡花上衣搭着白色的褲子,和杜辰淵的西服雖有些不搭,卻也不差多少。
負責此次接待的帝一的負責人說,安吉洛大約五分鐘將至。卻不料,一等就等了三十多分鐘。
杜辰淵掃了一眼我穿的高跟鞋,讓我先上樓。
我半質疑的問:“不需要我翻譯麼?”
杜辰淵說:“只有你旅居海外麼?”
我微微愣怔,杜辰淵今天心情似乎不錯,擡手輕釦了我的額頭一下道:“我也曾經留學英國。忘了?”
他不說我倒忘了,當初他出現在那場婚禮上,就是剛從國外回來的。而且,他提議讓我扮演他女友回去見外婆,用的藉口也是剛回國,國內沒有熟人,臨時租來的又無法信任。
所以,他爲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快進去!吃過午飯,馬上又要出發,抽空去休息一下。”杜辰淵的聲音聽上去很柔和,本就聲線醇厚,再加上特意放柔了語調,聽上去便像低沉的大提琴音一般。
我又是微微一怔,他時不時這樣的溫柔,真讓人轉不過彎來。
既然他也是旅居海外,又是帝一的頭,自然會應付得來安吉洛,我扭頭便進去了,拿了房卡號,徑直去了房間。
這間房似乎有點誇張!第一,房間很大。進門是會客區,一套純黑的真皮沙發,搭的是同色的茶几。左右兩邊分別有兩間臥室,哦不,準確的說,左邊那間應該是書房。
或許是訂房間的人沒有了解清楚,以爲同行的會是帝一某位高管吧。我不作他想,想着下午還要出去,估計休息也不能休息多久,必須抓緊時間纔是。
我把鞋子踢飛,顧不得換衣服,坐在沙發上,雙手輕輕的按揉着我可憐的腳丫子。
想到杜辰淵說的,下午可能要出門的話,心裡不禁哀嘆一聲。
起初我只擔心着此趟是和杜辰淵一起出門,會和他見面,卻不料,到了些刻,我真正要擔心的是這份工作本身。
我看過安吉洛的資料,但是對於他們要商談的事情知之甚少,是以此刻頗有些惴惴不安。
我想到蘇婷,正要準備打電話,才發現手機沒電忘了充。剛從行李箱裡取出充電器,房門被按響了。
安吉洛到了?我狐疑的去開門,門外站着的,是酒店的工作人員。
“杜夫人,這是杜先生讓我們送來的。說是貴賓到了,請您換好之後,到貴賓廳。”服務員把一個紙袋遞給我。
我對她的稱呼感到奇怪,想要糾正,又覺得對一位酒店服務員不必太過計較。
杜辰淵讓人送來的,是一件旗袍,素白的底紋,只在前襟和下襬繡了幾枝梅。這樣的衣服要我穿?搞錯了吧?
再說,下午不是還要出去麼?穿成這樣,要出去當古董?
儘管多有不滿,到底還是換上了。
從來沒穿過旗袍,也一直以爲旗袍要身材好的女人才能駕馭得了。倒沒想到,這件旗袍穿在身上,倒像是爲我量身定做的。
我把頭髮盤了起來,只留了劉海,對鏡施了些淡妝,看着好些了,才換上他讓人送來的鞋子,往貴賓廳而去。
他竟然會記得我的尺寸和鞋子的大小,仔細回想,似乎共同生活過的人,都會有些印象的,要我說出他的尺寸,也輕而易舉。
貴賓廳嫋嫋煙霧,細看卻不是煙,而是蒸氣。記得他的資料上顯示着,安吉洛喜歡茶,該不會纔到,就品上了吧。所以,我穿成這樣,是來給他們奉茶的?
貴賓廳外候着一人,歐洲面孔。聽我說明來意,敲響了房門。
看見我,杜辰淵的眸子閃了一下,起身走向我,手臂熟絡的攬上我的肩膀:“安先生,這位是我太太,言寸心!”
從他的手放在我肩上的時候,我就覺得哪裡不對勁了。現在又聽見他這樣的介紹,我整個人愣在那裡。
他擁着我走向了安吉洛。安吉洛年齡不大,和杜辰淵相仿,或略長個三四歲,有着歐洲人特有的棱角分明的五官,總體來說,算得上是個帥哥。
我回過神來,要辯解,杜辰淵卻並不給我機會。徑直將我按坐在他旁邊,手還覆在我的手背上。
安吉洛朝我打招呼:“杜太太。”
他的普通話說得很好。想來熱愛中國茶文化的人,想必也熱愛中國的其他文化。杜辰淵特意叮囑宋橋要一位英語水平好的人,不過是幌子,障眼法罷了。
可我想不明白,爲什麼找我?要扮演夫妻的話,還有很多人合適,比如賀泠然。她見慣了各種大場面,又是在娛樂圈裡混的,想必輕而易舉就能搞定跟前坐着的這位意大利客戶。
“你好,安先生。”杜辰淵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略略施了力道,暗含了警告。我記着自己今天的身份,還是祈望的一員,只得壓下心頭的不快,揚起了笑臉和安吉洛打招呼。
“杜太太很漂亮。”安吉洛毫不吝嗇他的誇獎。
我頭一次被人誇讚漂亮,微微羞澀,想要謙虛一句,杜辰淵卻攬過我的肩道:“我也這麼覺得。”
是做戲做全套,還是趁機吃豆腐?我在心裡罵了他一百遍,願他回去爛豬手。
安吉洛道:“中國有句網絡名言,叫秀恩愛,shi得快。”他笑起來,露出整排潔白的牙齒。
這句話成功的活躍了氣氛,杜辰淵也笑了起來,和他聊着網絡文化,聊着佛羅倫薩的天氣和建築。
安吉洛顯然對於建築也很好奇,做旅遊投資的人,想必走過了很多的地方,也見多識廣。只是杜辰淵的知識面讓我大出意料。
我對建築的瞭解,侷限於當初追陸希蒙的時候選修的那些課程,現在都快要忘光了。我插不上話,索性泡起了茶。
我對茶的瞭解也不多,但老爸別的愛好沒有,最大的愛好就是喝茶。並且對茶到了一種癡迷的程度。以至於果園村每個人都知道老爸愛茶如命。有人去武夷山,必會特地給他帶大紅袍回來,至於當地,安溪的鐵觀音他也私藏了不少。
正巧,擱在几案上的,就是武夷巖茶大紅袍。
沒有特地學過泡茶煮茶,但有時候會爲了求老爸辦什麼事兒,比如答應我和同學去野營之類,就會給老爸泡上一兩次。別看老爸就是一果農,要求特高。每一道工序都不讓我懈怠,但凡我輕忽那麼一兩點兒,那我要讓他答應的事兒,就沒影兒了。
我照着以往給老爸沖茶的步驟,一步一步緩緩的進行着。室內點着香,窗戶大開着,沒有開空調,自然風穿堂而過,讓我忽然有種回到果園村,坐在翠竹下給老爸泡茶的感覺。
身邊忽然安靜了,我擡頭去看,兩人停止了交談,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剛剛纔衝過一道水,第一道茶湯是不要的,現在正打算衝第二道水,他們這樣看着我,倒不太好意思提壺了。
沖泡烏龍茶有一個響噹噹的叫法“功夫茶”,講究的就是“高沖水,低斟茶”,他們兩雙眼睛這麼灼灼的注視着,我……
“杜太太這泡茶的功夫學自哪裡?”安吉洛問我,估計是察覺到我不好意思沖茶,特意盤腿坐着,取過了我面前的開水壺。
我笑了笑道:“兒時覺着好玩兒,自己偷偷練的。”
沒想到安吉洛也懂功夫茶,放下開水壺,安吉洛豎起大拇指道:“難怪人人都說,生長在這裡的人,個個都懂茶道。”
安吉洛讓我慢慢來,他和杜辰淵又開始聊天,這次用的是意文,語速很快,我根本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待把茶泡好,兩人哈哈大笑,顯然相談甚歡,又換回了中文。
“杜太太的名字也很中國風呢。”安吉洛如是道:“有一首詩叫《遊子吟》,杜太太的名字,取自那裡吧?”
我點頭,當初生我的時候,言爸還是小學教師,生出來是個女兒,當時正在備課,備的就是〈遊子吟〉,幾乎沒有多想,就給了我這個名字。
杜辰淵端茶喝了半盞,又將我攬到了身畔。想來方纔和安吉洛談得不錯,一時得意忘了形,在安吉洛看不到的角度,我微微仰頭看他,眼裡迸射出警告。只不過某人渾然未覺,仍和安吉洛談笑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