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念正感慨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時,不遠處的警局大門傳來女人的咆哮聲,剛好做完筆錄的沈諾出門,朝她揮了揮手,“夏念,走吧,我這邊也結束了。”
黎夏念臉上沒什麼表情,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卻突然看到沈諾露出了驚悚的表情,緊接着朝她這裡狂奔過來,還大喊着危險。
黎夏念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從沈諾變成忠犬後就越來越囉嗦了,芝麻點大的事也能被他搞得興師動衆的,都快要激起民憤了。
她撇嘴,沒理他,轉身往外走。
可她一轉身就被迎面衝過來的人抓住了肩膀,對方一句話都沒說,就胳膊一甩,將她從臺階上摔了下去,黎夏念重心不穩,整個世界在她眼中都天旋地轉起來。
“項……子恆!”下意識的她就喊出了一直埋在她心底的那個名字,可她知道這一次他救不了她。
黎夏念一手緊緊的捧着肚子,另一隻手自保的想要抓住些什麼,可四周沒有扶手也沒有人經過,她的身體重重的摔在臺階上,頭朝下,緊接着像滾地葫蘆一樣,直到滾到地面才停下來。
痛,痛得她都恨不得死過去了,可她還是顫抖着身體撐起身體朝下面看去,血,就跟婉言的溪水一樣從她身體裡流出,已經透過兩層褲子流到了地面上。
于敏是隨着她跑下來的,見她慘白着臉色,連嘴脣都沒了血色,喪心病狂的大笑起來,緊接着表情猙獰的揚手打她耳光,嘴裡解恨的說道,“賤人,活該,哈哈,活該,把我女兒害得這麼慘,我要讓你跟你媽一樣,不死我也要把你逼瘋。”
黎夏念痛得額頭上全都是汗,十幾度的天氣,她卻連都發都浸溼了,“孩子,我的孩子,救我,我們的孩子……”
沈諾都要氣瘋了,兩手握拳,就好像于敏是沙袋一樣,生生將她的臉打變了形,直到將她打倒在地之後,還朝她身上左右開弓的狂踢,還是警局裡的人跑出來才控制住他。
“三少,冷靜點,趕緊送你老婆去醫院纔是最重要的!”
沈諾氣喘吁吁的朝黎夏念看去,可她只看到了地上那攤血,人竟然憑空消失了。
沈諾四下尋找,看到一輛車子從警局大門疾駛而過,依稀間看到黎夏唸的臉貼在後車玻璃上。
沈諾又給了于敏一腳,“媽的,你們把這個死女人給老子我看住了,等黎夏念沒事的,老子非剁了你這雙手不可!”說完他就百米衝刺的跑上車,一腳油門追了上去。
沈諾從沒用過這麼快的速度在白天擁擠的道路上穿梭,然而他還是趕不上前面那輛車,他斷定那輛車的司機肯定是個訓練有素的高手。
等他抵達醫院正門的時候,黎夏念已經被抱到了擔架牀上,應該是路途上對方就打電話聯繫好了醫院,他跑過去,黎夏念臉上已經蒼白得如同死去。
沈諾一把握住黎夏唸的手,雖然她肚子裡的孩子跟他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但那個孩子的存在全因他而起,也許是收了心,也許是年齡大了,他對這個孩子特別的渴望,想要視如己出,沒想到卻發生這種事。
沈諾嘴脣有些顫抖,“夏念,別怕,不會有事的,我在這,我陪着你。”
黎夏念很想將手從他掌心裡抽出,可她沒有力氣,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怨恨,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消失,她艱難的睜看眼睛,朝墨鏡男看去,目光裡全都是祈求,她不知道這一關她能否闖過去,她感覺她身體裡的血都要被抽光了。
墨鏡男始終皺着眉頭,眼見着醫生和沈諾推着擔架牀跑向手術室,連忙給項子恆撥過去,“項少……”
“飯桶!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不是讓你24小時寸步不離的保護嗎?快點,再快點,我要馬上趕去醫院!”
項子恆怒吼的聲音裡全都是顫音,在狹窄的車廂裡坐立不安,他握着拳狠狠的砸着自己的腿,該死的,根本就不怪別人,要怪就只能怪他這幅窩囊廢的身體,保護她的責任明明是他的。
“對不起項少,黎小姐現在在市中心醫院,已經被推進手術室了,你、快點過來吧!”
連經受過特殊訓練的保鏢都露出了這種急切悲哀的聲音,項子恆的心都沉了,用額頭抵在了駕駛位上,沒了一貫盛世凌人的聲音,很無力的懇求道,“麻煩你,快點開,我要去見她。還有你,幫我去跟醫院疏通一下,我要見她,一秒鐘都不要讓我浪費。”
切斷電話,項子恆兩隻手握着手機抵着額頭,手臂上青筋暴起,他閉着眼睛,想起十四歲時站在陽光下朝着他傻笑的黎夏念,想起十五歲時圍着他喊他師父的黎夏念,想起……時光穿梭了多少年,他們便浪費了多少年。
按照墨鏡男的指示,車子直接開到了醫院後門,還沒停穩,項子恆就推開了車門,忍着骨骼的不適跳了下去,踉蹌着朝保鏢跑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怎麼樣了?”
“項少放心,不會有事的,快跟我來。”
墨鏡男帶着他一路穿梭,從七轉十八萬的走廊來到了手術室的另一個小門。
早有護士等在那裡,“項少,麻煩你換上無塵服。”
項子恆早就沒了往日的沉穩,手腳就跟不聽使喚似的,還是護士幫他才穿好的。
手術室門推開,裡面的哀痛聲傳來,每一聲都彷彿割在他心頭上一樣,他哽咽了一下,繞過護士跑了過去,跪在牀邊一把握住黎夏唸的手。
儘管懷孕將近八個月,可她的臉頰依舊那麼清瘦,此刻整張小臉全都是汗水,頭髮黏黏的粘在嘴角,感知到有人握住了她,她睜眼看過去,然後吃力的朝着項子恆露出一絲笑容。
項子恆眉頭皺得比她還要緊,伸手輕輕拂去她臉頰上凌亂的發,粗糲的指尖輕輕柔柔的捧着她的臉頰,用額頭貼着她的額頭,他知道其實她根本就沒看到他,她痛得目光都沒有焦距了,或許她是在用意念想象着他就陪在她身邊吧!
“念念,我的念念,你是最勇敢的,不怕,我跟你一起。”
他將她緊皺在一起的眉頭輕輕撫開,然後貼脣到她耳邊,一遍遍的輕喚她念念,一遍遍的告訴她要勇敢,一遍遍的說着他會陪她一起。
不知道是痛疼的感覺消減了,還是他的話給了她力量,她的情緒穩定了許多,也不再呼痛了,就好像睡着一樣,很乖的躺在那裡。
可項子恆的心依舊揪緊着,他朝醫生看去,從來不求人的他,放下一切姿態,謙卑的懇求着,“求你們一定要救救孩子,她和孩子,一個都不能少。”
“項少放心,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的。”
話雖這樣說,可從那麼高的臺階上摔下來,肯定是凶多吉少的。
“不要,孩子,我的孩子,不要帶走我的孩子……”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黎夏念似乎夢到了什麼恐怖的場景,兩隻手胡亂揮舞起來,她這一亂動給手術帶來了很大難度,主刀醫生馬上命令,“把她的手給綁在牀架上,這樣太危險了。”
護士馬上拿過專門捆綁病人的布條,壓住黎夏唸的手就要綁。
可能是夢境太過真實痛苦了,黎夏念連腿都動了起來,躺在手術檯上哭得一抽一抽的,“爲什麼要害我的孩子,我的,這是我們的孩子……不要,子恆……”
項子恆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下來了,乾脆站起身,兩隻手伸入她的指縫,十指緊扣的將她那不安分的胳膊壓住,“不要綁她,我來控制她。”
這傻丫頭,都那冷酷的拒絕她了,她怎麼還心心念唸的想着他啊,都說了不可能在一起的,真的不可能,她還這麼年輕,他只想給她自由,而不是成爲她的拖累。
項子恆緩緩俯身,也不顧手術室裡還有那麼多醫護人員,輕輕吻住她的脣,輾轉着留戀着,將她那痛苦的呻吟聲全都吞進了自己口中。
黎夏念嗚嗚了幾聲,久別的味道安撫了她的躁動,是有多久了,多久沒有與這個男人擁抱,多久沒有與這個男人牽手,多久沒有與這個男人接吻,久到她都快忘記與他親熱是怎樣的。
她記得最後一次是在他的婚禮上,大半年的時光,卻好像比等待那五年還要長。
黎夏念分不清究竟是夢,還是他真的回來了,她想睜眼想醒來,想確認一下,可她就是醒不來,她貪婪着,雖然無力迴應,卻全力迎合。
項子恆眨了眨眼,她知道是他嗎?她的舌尖滾燙,雖然勾不住他的,卻在極力的貼付着,就像一根藤蔓攀附着一棵大樹,是那麼的依戀,那麼的繾綣。
“傻瓜,別愛我,相比於愛我,還是恨我要輕鬆!就算你哭着喊着求着要跟我在一起,我也不會同意的!”
黎夏念霍地睜開眼睛,無力的看着天花板,手術燈已經不見了,四周一片空寂,這裡是病房,下一個動作就是伸手摸肚子,空的,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