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里寒脣邊溢出一抹笑意,在月色下,如同一朵初綻的花。
曠遠空闊的風越過重重盔甲徐徐吹來,百里寒靜靜而立,脣邊那抹優雅至極的笑容徹底掩住了心底的苦澀。他挑起了挑眉,鄭重道:“寒雖已傷,依舊期待接下來與可汗的大戰。得於可汗一戰,寒自感幸甚,縱是一敗,亦不悔。”
右肋的傷口火辣辣地疼,他也不敢去瞧到底傷的多重,但是,他卻明顯地感到力氣在消失。指着暮野的劍尖在微微顫抖着,此時,縱然是他用劍指着暮野,卻也沒有力氣殺他了。
手臂緩緩墜落下來,他一點一點地將劍插入鞘內,淡笑着道:“可汗,青兒夫人就交給你了。”說罷,左手捂着傷口,右手一把抓住了流霜的玉手,邁着急促的腳步離去,他還是害怕暮野反悔的。
他的大手覆上來的那一刻,冰涼的觸感將流霜從怔愣中驚醒,方纔她一直在凝視百里寒的右肋,縱是厚重的盔甲也掩不住流淌的鮮血,那傷口該是多麼的嚴重啊!
而他,只是不在意地微微蹙了蹙眉。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似乎被狠狠紮了一下,帶來一陣難以承受的痛。
“誰讓你救我的?憑什麼你以爲我會跟你走?”流霜一把甩開百里寒的手,不可抑制地喊了出來。
她一向是溫婉的,很少發脾氣,她不知,這一刻,自己的氣惱是從何而來!只是,看到他那觸目驚心的傷,她就是想發脾氣。他和她沒有關係了,不是嗎?他愛受傷就讓他受去,管她什麼事!
百里寒驚異地回首,今夜第一次近距離地正視流霜的臉。
月色朦朧、清冽、美好。
籠在月光下的那張臉也是那樣的美好,只是不再那樣恬靜淡然,籠着濃濃的怒意。就連那雙一向沉靜清澈的黑眸中,也隱有憤怒的火花在閃動。
記憶中,她似乎很少失態,而這一次的失態,是爲了她嗎?
百里寒忽然心情漸好,就連傷口的疼痛也似乎弱了些。他多想將她抱在懷裡,緊緊地抱住,永不放開。只是,他不能。心尖處一陣抽疼,比之傷口還要疼的厲害。
他忽然勾脣扯出一抹輕狂冰冷的笑意:“救你?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吧。我已經說了你不配!我只是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曾經是本王王妃的女人,淪落到最別人的侍妾。”說罷,伸手一帶,無情地將流霜帶到了他的懷裡。
流霜望着百里寒冷漠輕狂的臉,心中忽然一痛,他爲何總是會這麼看她,爲何要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也無妨,她早就不奢望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了。
“慢走!”暮野忽然出聲大喊。
百里寒冷眸一眯,回首綻出一抹迷人的笑意,道:“怎麼,可汗要反悔?”
暮野冷着一張臉走到百里寒面前,語氣冰冷地說道:“如若你仍舊這樣待她,我不介意反悔。”說罷,不看百里寒,柔聲對流霜道:“你等着,我早晚會再把你就回來的
??”
只是他的話卻沒有得到流霜的迴應,被拽到百里寒身邊的流霜正在低頭爲百里寒包紮,細白的脖頸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柔膩的光。
衣風吹拂,白裙舞動,如同白蓮搖曳,極是美麗。
她卻毫不吝惜地低頭,一把將裙襬撕下來一大片,隔着厚厚的盔甲,一圈圈纏在百里寒的腰上,暫時止住了不斷流出來的血。
暮野的後半句話頓住被噎住了,本來燦若寒星的眸剎那間黯淡了下來。
“你是---霜公主麼?”一道清悅猶疑的聲音忽然想起。
流霜的心忽然一震,這個稱呼她已經十年沒聽到了。沒想到,今夜,在這個戰場之上,居然有人喊他霜公主!
是誰
流霜詫異地擡頭,這才發現喊她的是那個站在暮野身邊的青衣女子,月色下,她一臉的淚光,雙眸中卻閃耀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今夜,流霜的注意力起先一直在百里寒和暮野的決鬥上,此時又轉移到百里寒的傷口上,根本沒有去細細打量這個看上去有些熟悉的女子。
此時,顰眉細看,這張蒼白的瓜子臉,溫柔修理的眉目依稀和十年前那個被暮野擄走的侍女青兒的臉重合了。
流霜再也沒有想到青兒還活着,望着青兒那微笑的驚喜交加的臉,剎那間,她感到自己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午後。一片紅豔豔的花叢裡,青兒拉着她的手在拼命奔跑。生死關頭,這個侍女一直在護着她,如同自己的親生姐姐。
“青兒!青兒!”流霜悲喜交加地喊着,幾欲就要撲過去了。但是腕上一緊,確是百里寒的手緊緊攥住了她。
“跟我回去!”百里寒冷聲在她耳邊說道。一使眼色,前來接應的將士早將流霜接了過去,強行駕着離去。百里寒也在將士攙扶下,走向了自己的陣前。
“百里寒,你爲什麼要這樣,她是我失散多年的侍女!”流霜雙眸含淚,憤恨地說道。
“我知道,但是,我沒有把握救她過來。何況,這是在戰場上,你們沒有敘舊情的時間。如果你想見他,就祈禱我贏了這場戰爭吧!”百里寒冷酷地說道。
她早已從段輕痕口中得知了流霜的真實身份,卻不想那個青兒竟是流霜的侍女。
但是,青兒是用來換流霜的,他若要帶回來,就算是違背了方纔的諾言,那是絕不可能的。何況,他不知道暮野知道了流霜的真實身份會怎麼做。畢竟當年的?國舊事,他也是有份的。所以,他只能在第一時間將流霜帶回來。
暮野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卻見流霜已經在?國兵將的護衛下遠去。
他忽然轉身,沒有入鞘的刀架在了青兒細嫩的脖頸上,他眸中閃過犀利的銳色,冷聲問道:“你爲什麼叫他公主,你不是公主嗎?”
青兒凝視着暮野,注視着他眸中滲人的寒意。清眸中剎那間淚光閃耀,她悠悠地淡淡地道:“暮野,我並不是公主。其實我早在十年前,就想告訴你了,但是,又怕告訴你後,你會殺了我。我知道你是因爲我這個公主身份不殺我的。我其實不怕死,但是自從愛上了你,我就開始怕了,我不想離開你,永遠都不會實現奢望。所以,你殺了我吧,我已經見到公主安安穩穩地活着,已經夠了。”
刀鋒的寒光,映着她的眉睫,只要暮野的手微微顫動一下,就有可能劃破她的臉。但是,她卻含笑望着他,輕眸如寒星般清涼,毫不懼怕地望着他。
暮野的手緩緩鬆了一下,他從來沒有聽過這麼真誠的情話,縱然是那麼多的女人,說過喜歡他,愛他,他都是一笑置之。他並不相信她們的話,但是眼前的女子的話,她卻莫名的相信了。因爲,她眼中的真誠是那樣的明顯,竟讓他狠不下心來殺她。
這個他一直忽略的女子,竟然也有如此堅強的一面。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刀,冷聲道:“我不會殺你的。殺了你,霜會難過的。”說罷,轉首對暮夕夕道:“夕夕,帶她回去。”
暮夕夕帶着青兒回到了天漠國的隊伍之中。
風忽然變得凜冽起來,夜色陰暗如幽深的海,彎月依舊是灑着默默地清輝,此時看在人眼中,卻冷銳如刀鋒閃耀。
人們都知道,殘酷的戰爭即將開始。不管百里寒和暮野是如何相互敬服,這場大戰都是不可避免的。
大戰前的一刻,氣氛是那樣凝重,那樣壓抑,令人的呼吸都覺得困難起來。
就在這最壓抑的時候,雙方戰旗一揮,戰鼓忽然同時擂響了,雙方原本靜止不動的兵將在這一剎那都動了起來,雙軍轟然對峙。
一時間廝殺聲響起,劍光刀光閃爍,強弩勁劍漫天飛舞。
銀甲閃亮的?軍和黑甲脈脈的天漠**隊站在了一起,就好似白雲遇到了烏雲,兩下交融在一起,扭打着,撕扯着。
流霜呆呆坐在?國隊伍後面的馬上,沒有流箭飛來,相對還是安全的。身邊還有一個一身銀甲的將士在守護着她,好似是百里寒的一個副將,說是叫銅手。
流霜本不想看戰場,但是,哪些劍光血影還是不斷地在眼前閃耀。她也不想聽,可是那些哀號聲,還是不斷地送入耳中。
這就是戰爭,何其殘酷,卻又無法避免。
國與國之間,其實就如同人與人之間。總會因爲這樣那樣的事情,起了爭端,然後便訴諸與武力。不同的是,人與人之間的傷害畢竟是小的,可是國與國之間,受害的便不止幾個人了。
這一次,流霜比上次看到戰爭冷靜了些,但是她心中依舊是難受至極的,如果,如果天下和平該多好啊!
“有時候打是爲了不打,戰是爲了不戰!”耳畔忽然想起一道清澈的聲音。
流霜回首,百里寒在張佐李佑的護衛下,躺在一個擔架上。他的傷口已經被軍醫敷藥包紮過了,想來傷的不算太嚴重,這個時候,還有工夫來找流霜。
負責保護她的銅手,在看到百里寒的一瞬,眸光似有笑意閃過。百里寒感受到了,蒼白的臉上頓時有了一抹可疑的紅暈。他想,他算是在自己兄弟面前威風掃地了。
兩軍對峙打得正酣,翰城的城門忽然洞開,數千上萬的天漠國兵將從城門衝出,和?軍站在了一起,百里寒早料到了暮野不會講所有兵力都帶去攻打?國,是以早就做好了準備。
百里寒本來帶了五萬兵將,前方有三萬兵將在和暮野的四萬兵將廝殺,留了兩萬準備隨時應對城內衝出來的兵將。
剎那間,兩萬兵將和城內涌出來的兵將戰在了一起。
護衛流霜的銅手劍眉一凝,似是有些擔憂。畢竟,他們的兵將帶的並不多。
百里寒擡頭看了看天色,淡淡說道:“你放心,他是一定會來的。算算時間,也該到了。”
流霜知道百里寒指的是援兵,這個時候,能夠出兵支援的,應當是師兄無疑了。原來,他們早就聯手了,也怪不得百里寒會如此自信。
就在此時,西邊的夜空中一道煙花突然沖天乍起,緊接着?國兵將如同海潮般涌了上來,將戰團緊緊圍住。
暮野本來如同狼入羊羣,百里寒受了傷,已然沒有人能的製得住他。百里寒的那幫副將武藝雖高,但是和暮野比起來,還是有些差距的,此時,幾個人圍攻暮野正感吃力。
忽然,一道藍衫從無數個酣戰的兵將頭頂飄然而來,黑髮飄飄,藍衣飄蕩,正是段輕痕。
他一把銳利的劍,穿過無數閃爍的劍光,堪堪架住了暮野的刀鋒,修眉微挑,脣邊蕩起一抹俊雅溫潤的笑意:“可汗,我們又見面了!”
刀光劍影中,段輕痕的面容是那樣俊美文雅,束髮的藍色飄帶紛飛着,帶着些許飄逸的迷離。
他的脣邊含着溫情脈脈優雅淡定的笑意,但是,他手下的劍,確實冷到極點的瀟灑和凌厲。
本來圍攻暮野的幾個副將,終於可以喘一口氣了。方纔被暮野已經逼得幾乎失了陣腳了。
暮野黑眸一凌,見到段輕痕,卻並不覺得多麼意外,他冷聲道:“東方流光,你果然和百里寒勾結在一起了。”
“什麼叫勾結?可汗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我們只是聯手而已。”段輕痕一邊淡淡說着,手中的劍確實絲毫沒有一絲懈怠,如流水般的劍招,綿綿不絕地向暮野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