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細細的雨絲飄落,流霜的心,也如雨絲般纏繞着,飄忽着,糾纏着---,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親事,流霜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
終於,聽到房門輕輕打開的聲音,聽到輕巧的腳步聲走近,聽到紅藕和丫鬟們清脆悅耳的道喜聲,“奴婢們賀王爺大喜,願王爺王妃恩愛一生,白頭偕老。”
“起來吧,說得好,賞。”溫文似水的聲音,盪漾着無邊的清貴與優雅,一絲絲滲入到流霜心裡。
丫鬟們退去了,室內陷入一陣醉人的靜謐,流霜聽到自己緊張的呼吸聲。不管她的性子多麼沉靜溫婉,她依然是一個嬌羞的新嫁娘。
“霜兒---”一聲溫柔的呼喚,猶若暗夜裡綻開的桃花,充滿了迷霧般的魅惑。流霜的臉頰漸漸燒了起來,除了爹孃和段師兄,還從未有人這麼喚過她。
頭頂一輕,喜帕被揭去。
一室旖旎的紅色映入眼簾,大紅喜字在燭火映照下,愈發喜慶和熱烈。燭焰跳躍着,好似在舞蹈。
流霜的臉隱在華光流轉的鳳冠之下,纖長濃密的睫毛低垂,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她那雙清幽的眸。
百里寒脣邊揚起一抹醉人的笑意,深眸中流動着春水般令人沉醉的暖意。他輕擡右手,掬起流霜小巧的下巴,擡起了流霜的玉臉。
四目相對,兩人俱是一愣。
流霜驚愣於眼前之人的出塵脫俗。他身姿高挺,巖巖若孤鬆挺立,氣質優雅,潤潤如溫玉澤光。他相貌極其俊美,眉目修長疏朗,依稀留有少年時的影子,但是比之那時愈發俊美脫俗,少了一絲少年的稚氣和意氣,多了一絲男人的成熟和魅力。
流霜的心,在觸到他那深情寵溺的目光時,急劇跳動起來。
然而,百里寒在看清了面前之人後,修眉緩緩凝了起來,笑容也一點點凝固在脣邊,眸中深情不再。
面前的女子,黛眉纖長婉約,明眸清澈如水,瑤鼻秀美挺直,朱脣小巧飽滿,玉臉白皙細膩。
毫無疑問,面前這張臉是美的,面前的人也稱得上美人,但是卻非傾城絕色,更詭異的是,她不是她要娶的女子。
難道是酒喝多了,讓他產生了幻覺?百里寒自問自己今夜並沒有醉。他眯起雙眸,細看,依舊不是。
不是她!
不是他一見傾心的那位女子!
她是誰?
百里寒右手微顫,不自覺地加力,掬疼了流霜的下巴。
流霜注意到百里寒眸中的錯愣,她也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爲何,他的手在微顫,他的笑容在消失,他俊美的臉漸漸僵硬起來,他再也不復方纔那溫柔款款的模樣。
“你是誰?”他問道。
聲音裡的冷,撲面而來,一直襲入到流霜心裡。
她是誰?
他問她是誰?
試問一個新娘,若是掀開喜帕,便聽到夫君這樣一句話,心裡會是什麼滋味?初揭喜帕那一刻的嬌羞早已蕩然無存,流霜的心,充滿疑惑和忐忑不安。
什麼地方不對了嗎?
方纔他那句含情脈脈的“霜兒”,喚的難道不是她?方纔他眼裡的溫柔和深情,也不是對她?
刺痛,從下頜傳來,一直痛到心裡,流霜不自禁顰眉道:“你能不能先放開我。”
他沒有依言放開手,深黑的眸逼視着流霜,好似黝黑的深淵,望不見底;他呼出的氣息,也帶着凍結人心的寒意。
頜骨就要被他捏碎了,忍住疼痛,流霜一雙明眸直視着百里寒的憤怒,顰眉道:“請問王爺要娶何人?”
“白流霜!”百里寒冷聲道,眉峰燃燒着怒意,臉上的五官和每一抹顏色都突然濃郁了幾分,“但你不是她!”
“我便是她!”
“你是白流霜?”百里寒鬆開了手,再次打量着燈下的女子,仍舊不是她一見鍾情的那位女子。
“錯了!”他低聲說道,但覺一股冷意如潮水般襲來,逐漸淹沒了他,他新娶得夫人不是他心儀的女子,何其可笑。
錯了?他的意思難道是娶錯了她?
“錯在何處?請王爺說清楚!”流霜忍住心中的悲涼,問道。
“你不是我要娶的女子,你不是!”百里寒的聲音低沉暗啞失落。
這句話如同冬日裡的冰棱子,向着流霜砸了過來,心瞬間被冰凍。悶悶的感覺,胸口好似被絞住了。從雲端摔入泥濘的感覺,大概就是如此吧!
他說他要娶的人不是她?錯了?那到底是哪兒出了錯?
他錯?還是她錯?
“既是如此,何以讓聖上賜婚?”她知若不是他讓聖上賜婚,怎會有這場婚事?
百里寒震住,意識到錯其實是他釀成的。是他,妄加揣測,以爲心儀的佳人是白流霜。是他,未加證實便求父皇賜婚。
卻不料,錯了。
紅色帳幔和大紅的喜字,此刻落在他眼裡,不再是彰顯喜慶和熱烈,倒帶着諷刺和嘲弄的意味。紅燭的火焰,不再是舞蹈,倒似是憤怒的火苗。
眼波再掃過流霜鳳冠霞帔的摸樣,那大紅吉服包裹着的女子,沉靜淡定地坐在牀榻上,雖然也是端莊高雅的,但---她怎比得上他傾心的女子那素衣翩然的倩影。是他的魯莽使她錯過了心儀的佳人,娶了一個不相識的女子!
“是本王的錯,錯以爲心儀的女子便是你!”心中失望至極,他不屑於向流霜解釋前因後果,冷冷說道。
“既然錯已鑄成,王爺待怎樣?”流霜問道。
“我待怎樣?”百里寒的眸掃過流霜,道:“你無錯,錯是本王鑄成的,所以本王不會休了你,只有和離!”
和離?
既然,他要求和離,她自然不會拒絕。
但是,若是和離,與她,倒是沒什麼,她本就無所求。可是她的爹孃將何以承受?
爹孃不惑之年才得她一個孩兒,一生心血皆在她的身上,如今她竟然在新婚夜被夫君和離,年邁的爹孃能夠接受嗎?
百里寒看到流霜沉吟着不說話,脣角微彎,一抹嘲弄的笑意掛在了脣邊。
原來,他娶得女子,還是一個貪戀王妃之位的女子!
“當然,若你捨不得王妃之位,也可留在府內,但是你要明白,終其一生,本王都不會愛上你。本王更不會碰你,你只是一個擺設。縱然是父皇賜婚,若是本王尋到心儀的那位女子,這王妃的位子,還是她的。所以本王還是勸你離開,因爲,到那時,你會更痛苦!”
字字句句如冰凌,無情地砸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