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姚佩佩簡短的埋怨,卻字字珠璣,彷彿一片片剜着蘇沐的心。話雖短,但是個中摻雜的情緒卻牽扯着此前那麼久的時光。
一件件苦不堪言的回憶緩緩映現,曾經多少次的言不由衷在此刻看來,無非都只是小肚雞腸的表現。
蘇沐的高傲被時間褪去,剩下單薄一層自尊。只是儘管在心底裡感到抱歉,寫在臉上的卻也是冷冷的不羈。
她微揚下巴,眼神是強裝出的不屑,但是閃爍着的淚光卻也折煞了她的銳氣。
“佩佩,”她短促地叫道,好讓聲音聽起來不是顫抖的,“我不求你的原諒,只是這麼多天,我心裡好難受,知道終有一天會與你相認。相比於被動的狀態,倒不如主動告訴你。”
她的脣角顫抖着,雙手相握,自然地垂放在身前,很明顯也在微微顫抖。胸前上下起伏得十分緩慢,那是憋了多少氣,才能控制住氣息。
姚佩佩懂,她都懂。這是鼓足了多少的勇氣才能做出來的舉動,況且還是在顧夜城在場的情況下。
爲了那個男人,蘇沐可以不考慮尊嚴不考慮親情,只願在他的面前是完美的。現在可以當着她的面說出如此荒唐的事實,也該是經過了幾番深思熟慮,才最終下定決心的吧。
如此噩夢般尷尬的場景,使得姚佩佩想哭卻又沒了力氣,爲什麼一定要當着父母的面,她姚麗詩是想聽到什麼樣的話?難道是原諒麼?
她乾脆推開顧夜城的手,起身走到蘇沐身邊,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拽了起來,快速地說了聲,“起來,我們上去說。”
被她這冷酷又迅速的動作給嚇到,蘇沐想都沒想就跟着站了起來,並且就這樣被姚佩佩牽着向樓梯的方向走了過去。
姚明德和林棠一臉吃驚地望過去,生怕她們上去之後會大吵一架。顧夜城通過他們的眼神看出了擔憂,便下意識地起身準備跟上去。
但是聽到他站起來的動靜,姚佩佩當即轉過頭,厲聲喝道,“誰也別跟過來!”
顧夜城當然被嚇在了原地,束手無策地看着她,雖是很想跟過去,但是不得不被姚佩佩那嚴厲的眼神給逼了回去。
另外想想,也許她們姐妹兩人有話該單獨去說纔對。此時的蘇沐倒像是姚佩佩的妹妹一樣,在姚佩佩身邊絲毫沒了銳氣,誰叫她現在生氣起來的氣焰實在是太過強大,而蘇沐又是一個滿身罪名的人,又怎能不聽姚佩佩的話跟她單獨上樓。
上樓的腳步聲倉促而沉重,一下下重重地打在林棠的心口。她乾脆無奈地閉了閉眼,轉過頭不去看那兩姐妹上樓的背影。
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才導致了自己一雙女兒的關係變成如此田地。她只知道心口一陣陣發痛,當父母的兩人,才姚佩佩此刻強大的火焰下,才知道原來在兒女面前,她們也會卑微地不知如何去管束。
還是叫她們自己去解決好了。
客廳裡恢復成了死一般的沉寂,顧夜城挪了挪身子,沙發的坐墊發出了輕微的聲音,終於讓客廳內有了一點生氣。
他雙手緊張地抓了抓褲線,猶豫着該不該問出心裡想要的答案時,幾乎也已經拼湊出了事情都真相。
蘇沐是姚麗詩,姚麗詩變成了蘇沐,這個
事實沒什麼好追問的。只是,他思及至此,總有些暗暗的心悸,像是躲過了很大的一個災難而感到慶幸的那般。
所以,從內心深處,他還是有一丁點地慶幸蘇沐沒有做出更加對不起姚佩佩的事情,不然她們姐妹的關係可真的要破裂了。
他的心裡已經亂作一團,事情的碎片散落在心底各方角落,不知道該如何拼湊。他想問自己,如果蘇木所做出的事情還不算過分的話,那什麼事情才叫過分。
結束了內心的鬥爭,他長嘆了一口氣,微微擡起頭,看着對面兩人臉上的悲哀,說道,“伯父伯母,你們不要擔心,佩佩只是性子直而已,她想說的話是一定要說出來的。她們……不會有什麼事的,也許她們就該這樣好好地談一談。”
姚明德緊繃着臉,在沙發邊上威嚴挺立,一言不發,臉上嚴肅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那似乎不僅是擔憂,更多的是憤怒。
他早就憋着一口氣,是對林棠放任蘇沐的埋怨,更是對於事情當下發展的結果感到丟人。他的顏面怕是被自己的孩子給丟盡了。
看到顧夜城也是被突然浮出水面的事實給嚇到了,林棠也不想事情鬧成這樣。蘇沐是已經回到了這個家,可她沒想到顧夜城會跟着姚佩佩一起回來啊,更沒想到這蘇沐竟然在這個時候冒出來了,足足讓別人也嚇了一跳。
她甚是不好意思地對顧夜城一笑,說道,“夜城啊,伯母也不怕讓你看笑話,這件事早該說出來的,只是一直擔心佩佩難以接受。現在既然都變成了這樣,就順其自然吧。”
說着說着,她竟然有了眼淚,一邊嘆氣一邊說着,“你不知道,麗詩最近也在看醫生,也許很快就會被隔離治療……”
眼淚徹底控制不住了,想到這個大女兒,她只覺得這孩子實在是太命苦了,一生命運多舛,好像自她成年之後就沒有順利過。
在她那不幸面前,林棠更願意選擇去原諒她所做過的一切錯事,這也正是姚明德所不滿的地方。
說到這,姚明德有意無意地拍了她一下,叫她不要再說了。
然而顧夜城卻也已經明白了一二,從蘇沐的事情來看,就已經猜想着她所謂的病定是與精神方面有關。
一股心酸之意慢慢躥升起來,顧夜城竟對這接連的事實感到心痛,這種心痛不是單純的難過,而是痛苦。
他都覺得難以接受,心裡受到了無盡的折磨,那麼姚佩佩呢,她該如何去承受。
越想越覺得難受,他滿腦子都是姚佩佩告訴自己,“沒關係,一切都沒關係,我都能接受。”
不知爲何,這種內心戲揮之不去,像是對自己的暗示,也是對於姚佩佩來說,是應當發生的趨勢。可越是看到她在自己的心底訴說着“沒關係”,他就感到自己受到的折磨更加深重。
“蘇……麗詩什麼時候離開?”顧夜城開口問道。
“今天下午。”
最終顧夜城還是起身跑到了樓上去,他輕聲輕腳,怕姚佩佩聽到他的動靜。來到傳出聲音的臥室門口,他悄悄地走了過去,仔細聽着裡面發出的聲音。
然而門板隔音太重,他根本聽不清裡面的對話,隱隱約約、模糊不清。愈是如此,他就愈是想要
知道里邊在交談着什麼,便將耳朵貼在了門板上。
突然之間,有一聲花瓶碎落的聲音,那清脆之聲發出之時,顧夜城心裡便狠狠地嚇了一跳,竟也沒有多加思考就用力推了門一下。
沒想到門並沒有鎖,他一個踉蹌差點倒在地上。待站的平穩,他看到滿地散落地花瓶碎片,不由地膽戰心驚。
然而眼皮擡起,再向前看去的時候,姚佩佩正蹲在地上哭喊,“蘇沐!你怎麼了,別嚇我!”
她眼神之中充滿了恐懼,但同時又出於對蘇沐的怨恨,假裝出不耐煩來。然而拍了拍躺在地上的蘇沐的臉,卻只見她抽動着身體,不能睜開眼來。
看到顧夜城衝了進來,她焦急地對他喊道,“快!快揹她出去,她暈倒了!”
眼前此景也是嚇到了顧夜城,他連忙衝過去將蘇沐抱了起來,快步衝出房間,跑下樓去。
姚佩佩則快速地跟在他身旁,下樓時衝着樓下喊道,“爸!媽!她暈倒了!以前也經常這樣嗎?”
聽到這踏踏地下樓聲,樓下兩位的心都跟着揪了起來,連忙跑上前去,看看蘇沐這是怎麼了。見她臉色鐵青,脣.片慘白,知道情況不妙,連忙將其送到了醫院。
在醫院的長廊內,顧夜城坐在椅子上,看着姚佩佩在自己眼前踱來踱去。她的臉色十分沉暗,看不出焦急來,可人就是坐不住,一直朝診斷室看去。
蘇沐的情況並無大礙,姚明德和林棠都跟進了診斷室,當顧夜城也要走上前去的時候,卻發現姚佩佩停在了原地,並不想跟進去,顯然還是有些怨恨。
可是此刻她沒有進去之後,卻還是在這走廊內擔心了起來。
顧夜城終於開了樓,擡頭看着姚佩佩,“你叫她蘇沐,這是爲什麼。”
“因爲她就是蘇沐!”姚佩佩停下踱來踱去的步子,氣生生地看着顧夜城,一句話被她說的很是憤怒。
又是這倔強的神色,彷彿她說什麼都是對的,就算是錯的也不許有人來給她指正。看着她這一臉的“我就是老大”的表情,顧夜城不得不重嘆了一口氣,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姚佩佩顯然不想聽他說話,尤其是近來他總是講一些所謂的“大道理”!
見他默不作聲,姚佩佩又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她就是蘇沐,什麼姚麗詩,我看這女人是來騙錢的!騙子!大騙子!”
她越說越激動,眼角的淚水都迸了出來,臉上是又氣又急。顧夜城知道她心裡委屈難過,便起身將其攬在懷裡,而她也沒有推開他。
此刻她是多麼需要這個肩膀供她倚靠,她就這樣將頭抵在他的肩頭上重重地抽泣着,嘴裡不時說着,“她說她是姚麗詩,你信嗎?反正我不信。”
“佩佩……”
“你別勸我!我說她不是就不是!原來蘇沐比我想的還要壞,她還要冒充姚麗詩,難道是想要進一步接近我,然後算計我嗎!”
也不知是出於多麼的酸楚與難過,才說出如此絕望的話來。顧夜城拍着她的後背,臉色很是難看,“難道她精神不好,你也跟着不好了嗎?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姚佩佩驚愕了一下,將頭擡起,蹙眉問道,“你說什麼,她,怎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