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侍寢

司寢、司帳的‘教導’,持續了接下來的一日時間。

天永十三年,三月初十,是夕顏第一次侍寢的日子。

當彤史傳來這道恩旨時,夕顏正在用膳,她握箸的手,分明滯了一下。

三年前,那一次,她曾以爲,她成了他的女人,可,後來才知道,那不過是初潮的疼痛。

三年後,她終於要成爲他的女人,帶着蛻變的痛。

雖然這件事,是避無可避的。

然,真的就是現在麼?

聽說,晚膳後,軒轅聿是想撂牌子的。彼時,恰是姝美人天癸至,不能承恩,旦凡這幾日,軒轅聿都會隨意翻其餘幾位嬪妃的牌,當然,這也是三年來,宮裡嬪妃唯一能承恩的機會。

所以,得到他的子嗣很難。

能安然生下來,更難。

但,今晚,他卻並不想翻牌子,因太后親臨天曌宮,隨後,纔有了她的被翻牌。

這一翻,定是太后之意,絕非帝王之心。

夕顏明白。

可,再明白,又能如何呢?

她任由兩名女官替她穿上輕薄通透的淡粉色紗裙。

這種顏色,據說,是軒轅聿最喜歡的顏色。

也是傾儀皇后素喜的顏色。

那人喜歡,他才喜歡罷。

夕顏望着銅鏡內,她瑩白若雪的肌膚,配上這顏色,確實是美的。

也是這三年來,她終於得以穿上其他的顏色。

但,她卻突然發現,她早適應了那一色的白,也開始認爲,白色是最適合她的顏色。

固然,她無論穿什麼,都是美的。

是的,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她真的很美。以前,對容貌素來不上心的她,在十六歲這一年,還是微微驚訝於此時銅鏡裡的自己。

庵裡,也有鏡子,可,那裡的鏡子,遠不如宮裡的明亮。

現在的她,經過這三年,終究,還是有些不同。

三年前,她不過是一個孩子。

三年後,隨着初潮的到來,她終於漸漸脫離孩子的稚嫩。

高聳的胸部,纖纖的嬛腰,婷婷玉立站在那,誰能說她不美呢?

“娘娘,好了。”司寢敬聲道,隨即從袖裡取出一瓶香料,道,“這是陛下最愛的香料,奴婢這就替娘娘灑於衣襟。”

“不,”她泠然拒絕,瞧到司寢的眸光中掠過一縷不解,方淡淡道,“本宮不願灑在無用的衣襟上。”

說完這句話,她纖手接過司寢手裡的香料,放於自己的袖內。

司寢突然明白過來這位娘娘的意思。

是啊,若一會,陛下,直接將這衣裙扯去,豈不是沒了用處。

這位娘娘確實有資格說這句話,因爲,沒有一個男人,會對着這樣絕豔的女子不動心。

司寢躬身:

“娘娘說得是。”

“回娘娘,恩車已在宮外等候。”司帳稟道。

“嗯。”夕顏淡淡應了一聲,終究還是到了,“本宮覺得有些口渴,離秋,替本宮去倒一盞清水來。”

“是,娘娘。”離秋應聲,很快就端來一杯清水。

夕顏接過,深深吸進一口氣,道:

“本宮有些緊張,你們先到殿外,本宮,再收拾一下。”

“諾。”

殿門輕闔,夕顏迅速走至妝臺邊,取出一紙包,將裡面的褐色的粉末倒進水裡,然後,迅速喝下。

心,在這一刻,砰砰地跳得厲害。

可,她沒有其他辦法。

做完這一切,她輕喚:

“本宮準備好了。”

是的,她準備好了。

她不求自己的容貌能帶來什麼,只求,這份容貌,不要成爲她這輩子不幸的諦因。

作者題外話:不要再把這篇文和小棄做比較,好嗎?

夕顏就是夕顏,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她和嫿不會有任何相似之處。換句話說,嫿如果不是玄憶,她能在那宮裡活多久呢?而這本文,四位男主,都不會是另一個玄憶,另一個玄景,人的個性有那麼多,如果寫出雷同的男主來,你們要看麼?

夕顏能適應任何地方的生存,不僅她能活得好好的,她還能保護身邊的人。我不希望她愛得卑微,我希望她能用她自己的個性,自己的優點,去贏得所有她該可以擁有的一切。

這就是我開這本文的初衷,也不會改變的初衷。

女人,可以愛,但,絕對不能用卑微、妥協、委讓做爲代價去換來愛。我希望,這是另外一種愛,一種,在男尊女卑的古代,幾乎很難存在的愛。

下恩車,夕顏略擡眸華,天際,是一輪圓月,有幾縷淺薄的浮雲,兀自纏繞着明月,遮得月華都帶了幾分清冷。

縱是清冷,卻還是如水輕瀉在地,天曌宮的琉璃瓦,更是粼粼地,似水銀淌滑。

宮前,滿栽着綠梅,香氣襲人間,樹影婆娑,猶如一副水墨畫般雋永。

只這副水墨畫,不會是絕對的黑和白,添了,這份綠,註定不會純粹。

她輕攏披風,緩緩地走上那金磚石鋪就的階梯,一步步,走向,那宮中女子人人嚮往的龍榻。

殿內,很安靜。

惟有司寢、司帳兩名女官,能隨她進殿。

但,她們也必須止步於第一道明黃的帳幔外,隨着她們的手掀開那層帳幔,夕顏輕輕籲出一口氣,纖手輕揚間,披風委落於地。

那麼輕地,委落於地,沒有一絲的聲響,而她的心底,分明有一處,發出一聲響動。

薄薄的粉紗下,她的冰肌玉骨若隱若現,這樣的她,是誘人的。

這份誘人,是太后刻意獻給軒轅聿的一道安排。

帳幔後,金龍繞足的十八盞燭臺上,兒臂粗的巨燭化如絳色的紅淚,緩緩垂落凝結。

在層層疊疊的黃綾帳幔後,她看到,那軒昂的身影,早佇立在彼端。

一步一步,她向他走去,她足上穿的是一雙木屐,足踝透出瓷一樣細膩的瑩白色,連落於足尖的月華,也抵不過這份皎皎。

她落足極其輕,然,這屐踏在澄青的磚地上,還是發出了一丁點‘咯咯’之聲。

這細微的聲響裡,她走近他。低下螓首,她不願去瞧他的神色。

這份低垂,與羞澀沒有任何關係。

除了,他是她名義上的夫君之外,她於他,沒有一點的感情,既如此,她想,她的臉上,做不到,兩名女官所教的那樣,擺出一副,楚楚動人的姿態。

所以,她選擇,用低下的螓首掩去一切。

她其實走得很慢,但,再慢,還是瞧到,那雙明黃的九龍靴出現在她的眼底。

她的心,漸漸有一絲不安。

因爲,她一直等待發生的事,到現在還沒有發生。

不過,應該快了吧。

嗯,說不定,就在下一刻。

她穩住愈漸忐忑的心神,止了步子,纖手解開薄紗的纓絡,身上最後一層束縛,隨着她這一解,悉數褪落於地。

女官教她,對於皇上,一定要欲拒還迎,切不可先把那薄紗除去,女子的身體,將露未露時,纔是最吸引人的,才能激起皇上的征服欲。

這點,也只有對高位嬪妃方是可行的。

因爲,低位嬪妃侍寢前就會被裸身裹於一錦被內,由馱妃太監馱進承歡殿。

所以,對於這點,她們希望夕顏一定要擅加利用。

可,她偏偏不要。

不過是看到罷了。

只是如此。

裸露的肌膚,是她現在所要的。

她繼續走近他時,不知怎地,微微地一凜,這凜,隨着她的手攀上他的衣襟更爲明顯。

心底,在此時,竟升起一陣不知所措。

她的手幾乎是顫抖着,攀到他的第一個盤龍金扣上,金絲線密密匝匝地讓她的指尖覺到一陣刺痛。

“醉妃,迫不及待了麼?”

他冰冷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一如三年前一樣。

是啊,迫不及待,當然,她迫不及待。

可,爲什麼,她等待的那件事還沒發生呢?

不該會有疏漏啊。

她的心一滯間,他突然一手拽過她纖細的手臂,一手就將她打橫抱起。

她的心,隨着他這一抱,如墜谷底。

冰冷,帶着一絲不期而至的慌亂。

“朕,成全你!”

不,不該是這樣的。

她突然想要逃,但,她所有的動作,都被他緊緊地鉗制住,再動彈不得。

她驚惶的眸華,皆落進他深邃黝暗的眼底。

隨着足上的木屐墜落於地,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將她嬌柔的身子扔至龍榻,欺身壓上……

軒轅聿壓在她的身上。

她的驚惶讓她有一瞬想推開他,奪路而逃。

可,理智卻剋制她這麼做。

他冰冷的手指擡起她的下頷,迫使她與他對視,他的眸子,猶如最晶瑩的黑水晶一樣,熠熠地爍出,讓人迷醉的光芒。

而,此刻,在那黑水晶的中央,她看到自己青絲鋪揚在明黃的錦枕上,臉上,是不該有的惶亂。

他擡起她的下頷,薄脣貼近她的脣,低語,帶着幾分曖昧:

“醉妃,這幾日,學了多少伺候朕的本事呢?朕,真的很期待。”

他的衣袖裡滿是幽幽的龍涎香,讓她開始微微眩暈。

“皇上,臣妾先伺候您寬衣。”

拖延時間,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不必了。”

軒轅聿冷聲道,他的脣,離她只有一分的距離。

她的脣,未着口脂,卻依然鮮豔欲滴的讓人想一品芳澤。

然,這份芳澤,難道,真是他可以品的嗎?

再美,都帶着毒吧。

他鬆開她的下頷,一手,將身上的衣物盡除。

夕顏閉起眼,微微促息着,不敢再看。

怎麼,那藥今日還不見效呢?

她的手心沁出汗,這汗隨着他更緊地壓到她的身上,她的身子開始瑟瑟發抖。

“醉妃,你這麼閉起眼,難道,不願瞧着朕麼?”

“皇上,臣妾只是不太習慣。”

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她敏銳地覺到,他的手,分開她瑟瑟發抖的雙腿,這一分,她再也忍不住,欠身而起,‘哇’地一聲,嘔吐不止起來。

終於,還是見效了。

不知何時開始攫緊的心,終於鬆了一下。

軒轅聿的脣邊卻浮起一抹笑意,但,這份笑意不過須臾即逝。

他看到,她原本瑩白若玉的肌膚上,頃刻間,起了紅紅的疹子,這些疹子,讓眼前的她,不再無暇。

可,並不能,掩去她的美。

是的,她越來越美了。

三年不見,她的美,更添了出塵的風韻。

彷彿,本就不屬於人間的女子一樣,讓人不敢褻瀆。

但,今晚,他還是褻瀆了這份美。

只源於,她是太后安排給他的,他不能拂了這份‘美意’啊。

惟有他清楚,這分‘美意’讓他有多麼難耐。

他伸出手,想拉開一側的抽屜,可,最終,還是收了手。

這一吐,她吐得幾乎都是清水,空氣裡,並沒有絲毫令人厭惡的味道,反是有一種馨香傳來,越過他的龍涎香,漾出一室的安然。

“皇上,臣妾失儀。”

她用絲帕拭脣,匆匆地,逃似地離開龍榻,跪至榻前。

他笑得愈深,她,果然是有法子拒恩的。

她光潔的身上,此時的點點紅疹,一如,那晚一樣。

爲了拒恩,值得嗎?

她難道不知道,這深宮,容貌對女子有多重要嗎?

她要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是欲拒還迎的手段,那麼,冒這個險,太不值了。

鮫燭的燭芯有一團明亮的花蕊在跳躍,不過一剎,便紅到極處化成了灰燼,發出輕輕‘嗶’地一聲。

“傳太醫。”

他對殿外吩咐出這句話,隨手拿了衣架上的披風,只一擲,恰把她裸露的身體遮掩了起來。

層層的帳幔外,他聽到那兩名女官的應聲。

每個夜晚,當他臨幸嬪妃時,她們就站在那,作爲太后的耳目,她們做得,真的夠多了。

他不願再去看她們,低垂的眸華,卻看到,夕顏似輕輕抒了一口氣。

這一剎那,他的心,突然,就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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