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輝搖頭,冷聲回道:“我說的不是閣主之位。”
老者一怔,“那是什麼?”
因爲之前老者的話,方如輝看他的眼神雖然不似之前冰冷,卻仍是淡漠疏離,“你覺得我會告訴你?”
老者又是一愣,苦笑一聲,說道:“也罷,不說便算了。你想知道的,老夫都告訴你了,信不信,隨你吧。”
說完,老者便是不再看他,朝着洞口走去,可惜這次也未能成功。
“前輩今晚既然冒險前來,可見還是關心如輝的,您也說現在的杏林閣不比從前,這些年,您過得必定也不順心吧。何不好人做到底,幫我們一把呢?”
靳衍痕半靠着一塊山石旁,並沒有像曲凝雙那般伸手攔住老者,低沉地男聲語調舒緩,總讓人覺得帶着幾分笑意,老者腳步微頓,黑暗中也看清他的神色,靳衍痕一不急,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道:“您放心,我們只是對杏林閣的事知之甚少,所以希望您提供些幫助,我們必定想盡辦法,不會連累到您。”
老者已經走過了靳衍痕身邊,聽到這話,倏地轉過身,蒼老的眼眸中,怒火繚繞,彷彿靳衍痕說了戳中了他心中的痛處,一直壓得很低的聲音,也難得的高了幾分,“連累?老夫一把年紀了,活不了多久了,死了也沒什麼,倒是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小兒,還這麼年輕,一不小心,可是要賠上性命的,此刻大言不慚,日後後悔都來不及。”
方如輝心中猛然一痛,瞳孔驟然緊縮,他怎麼可以將曲凝雙和阿痕捲進來呢?!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若是他們兩個因此出了事,就算拿回一切,爲父母報了仇,又有何意義?這時曲凝雙原本溫熱的手心,卻好似熱油一般滾燙,方如輝猛地甩開她的手。
曲凝雙一驚,手差點被甩出去,回過神來,曲姑娘抓得更緊了,開玩笑,如輝哥哥好不容讓她抓着他的手,她纔沒那麼傻再鬆開呢。曲凝雙鐵了心,能抓多緊抓多緊。
那邊兩個人一個抓一個甩,靳衍痕嘴角的笑都快保持不下去了,這兩個人到底再鬧什麼?!靳衍痕無力地別開眼,假裝沒看見,對着老者拱了拱手,說道:“多謝前輩相助。”
老者的目光,終於停在了這個他之前並不怎麼在意的年輕人身上。這人呼吸控制得很是均勻,腳步也挺穩,但是仍然能從吐納中聽出他似乎沒有內力,這樣的人,大晚上的,居然也敢跑出來,面對杏林閣這灘渾水,竟也敢淌,對自己的好心提醒全不在意,時時刻刻算計着讓他相助方如輝。這是爲了朋友兩肋插刀嗎?
老者忽然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少年時的激情,早已磨滅,不,就算二十多年前,他也沒能不顧一切的全力相助子彥,回想往事,老者早就波瀾不驚的心又悶痛起來。
看着方如輝那張與老友像似的臉,老者的腳步倒是真的邁不出去了,聲音裡透着無力,老者還是說道:“你們想要老夫幫忙,總要說出,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吧?”
老者鬆口,願意相助了,方如輝卻一反之前的態度,冷聲說道:“此事作罷,明日一早我們就走,我不需……”
“方如輝。”靳衍痕微怒的聲音打斷了方如輝要說話的話,下一刻,他竟然猛地向前疾走幾步,用力抓着方如輝的肩膀,將人往旁邊拖去,連帶的曲凝雙也差點被拽倒。
“……”
不知道靳衍痕在方如輝耳邊說什麼,在這寂靜的山洞中,樓辰自認爲耳力不弱,居然也沒聽清。只是短短的幾句話,之前看起來堅決又煩躁的人出奇的靜了下來。
靳衍痕送來了抓着方如輝的手,方如輝站直身子,走到老者面前,冷靜地說道:“我要拿回的,是避毒珠。”
“什麼?!”這回不冷靜的,換成了白鬚老者,雙目圓睜,滿眼的不可置信,“避毒珠當年子彥不是當着所有人的面,毀了嗎?”
方如輝冷笑一聲,回道:“那不過是爲了掩人耳目,絕了某些人貪婪心思的把戲罷了,爹怎麼可能真的毀了杏林閣的稀世寶物。”
老者面露驚異之色,激動萬分,聲音微抖“你的意思是說,避毒珠……還在杏林閣?!這、這不可能。當年方子亦爲了尋找你爹留在杏林閣的東西,幾乎把杏林閣翻了個底朝天,能找的都找出來了,並沒有發現避毒珠。”
這叫他怎麼能不激動,避毒珠可是杏林閣至寶,將其佩戴在身上,可避白毒,煉製毒藥之時,更是不會傷及自身。這東西,方子亦可是覬覦多年,當年子彥若不是不想私用避毒珠,李若雨又怎麼可能會中毒。
老者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方如輝,顯然是對避毒珠的去向極感興趣,可惜,方如輝一開口,便澆了一碰冷水,“謝謝你今天告訴我這麼多事,但是我不會告訴你避毒珠在哪的。”
白鬚老者眼中的火焰,一下子便滅得乾乾淨淨,自嘲的一笑,也是,就憑自己這三言兩語,難道人家就會把避毒珠在哪告訴他嗎?說不定方如輝心裡,都在揣測着他是不是杏林閣派來哄騙他們的。
靳衍痕心中暗罵方如輝,你平時的溫潤如玉呢?謙謙君子呢?今天是渾身下上長滿刺了吧!心裡把方如輝罵了一頓,面上卻還是揚着自己都不習慣的溫和笑意,說道:“前輩,不如我們和如輝先回去商量如何取回避毒珠的方法,有需要您幫忙的地方,再與您說,您說這樣可好?”
他們能這麼警惕,老者欣慰的同時,心中也有些酸澀,嘆了口氣,老者低聲說道:“好,你們想找我的時候,就讓黃芪問我取些臨其草,我當晚子時便會再此等你們。”
“多謝前輩。”方如輝默不作聲,依舊是靳衍痕與老者搭話,眼看關於避毒珠的話題已經告一段落,靳衍痕自然不會放棄打聽別的消息,“前輩,晚輩還有一事想請教。”
白鬚老者對靳衍痕的印象似乎好了很多,聽他說要請教,老者便點了點頭。
靳衍痕低聲問道:“梅勾月是什麼人?”
“她是我師妹的妹妹,天生經脈殘損,而且比常人怪異的是,她會無故暈厥,之後便很難喚醒。”老者看向方如輝,眼中有着不一樣的神采,“怎麼了?如輝想到辦法醫治了?”
方如輝搖頭,“暫時還沒有。”
方子彥的醫術極高,當年不過二十多歲,便已經算得上是杏林閣第一人了,他以爲,方如輝能得其真傳,現在看來,似乎並沒有,老者有些失望,嘆道:“她這病都治了七八年了,也沒好轉,閣主把她交給你們,只怕是不想你們這麼輕易離開。”
曲凝雙嘀咕道:“那豈不是永遠也換不到藥?”這閣主真是狡猾!
說到藥,靳衍痕又想起了另一個人,桃花眼微微眯着,掩下了某種流動的暗光,聲音如常,低聲問道:“前輩,你之前說已經有人幫我們換藥了,您可是那人的身份?”
躲在暗處的樓辰微微側耳,仔細聽着外面的動靜,她也想知道,予弦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可惜,結果讓人失望。老者搖頭回道:“老夫不知。只知道閣主對他也非常客氣。”
靳衍痕微微一笑,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說道:“時辰也不早了,我們先各自回去吧,之後,還要麻煩前輩了。”
老者點了點頭,率先走了出去,這次沒人再攔着了,老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洞裡。
曲凝雙拉了拉靳衍痕的衣袖,小聲笑道:“喂,你今天這麼正經,我都不習慣了。”
靳衍痕嘴角微勾,把一雙桃花眼笑成了狐狸眼,曲凝雙白了他一眼,忽然想到這一晚上,都沒有看到樓辰,他們可是尋找她畫的記號找來的,曲凝雙左右看看,周圍黑乎乎的一片,“靳衍痕,怎麼不見……”
曲凝雙話還沒說完,便被靳衍痕輕推了一把肩膀,“走吧,早點回去,免得讓人發現了。”
曲凝雙還想說話,靳衍痕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忽然抓緊,肩膀上的疼痛,讓曲凝雙閉上了嘴巴,深深地看了一眼靳衍痕,曲凝雙便不再說話。
老者走之後,方如輝便沉默了下來,曲凝雙拉着方如輝的衣袖,兩人一起往外走去。靳衍痕也跟在他們身後,一起離開了山洞,從頭至尾,都沒有往旁邊多看一眼。
幾人離開後,山洞重歸寂靜,靜得來連呼吸聲,都會被放大無數倍。洞頂上,透進來的幾縷月光,隨着月亮的西沉,緩緩變換着方位,就像一出啞劇,只爲又耐心的人演出。
兩刻鐘之後。
“你倒是有耐心。”冷酷中略帶無奈地男聲忽然響起,同時,一道墨黑的身影從暗處走出。
樓辰依舊背靠着石凹,眉角微挑,好半晌,才淡淡地回道:“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