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衍痕的傷勢,比樓辰估計的要重,服過藥的第二日他並沒有醒,直到第三日的午後,才幽幽轉醒。
因爲靳衍痕遲了一天才醒來,樓辰擔心他,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守在牀邊,所以他一睜開眼,樓辰就發現了。
靳衍痕醒來時,並不像一般昏迷的人那樣眼皮微動,然後慢慢睜開眼睛。他醒來前毫無徵兆,眼睛倏地就睜開了,眼眸中沒有一絲迷糊和混沌,冷寂中帶着深深的恐懼。
樓辰的心咯噔了一下,她可沒忘記,那天在小巷中廝殺的靳衍痕,一雙血眸冷酷無情,簡直與走火入魔無異。
樓辰不敢輕舉妄動,靜靜地與他對視了一會,發現那雙眼睛並非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緒之中,起碼她還能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臉上打轉。
“你怎麼樣?”樓辰剛問完,躺着的人忽然坐了起來,朝着樓辰撲了過去,一把將人摟進懷裡。
靳衍痕不知道他昏迷了多久,那些曾經失去的血腥記憶,還有小巷中樓辰被白衣人圍攻的畫面,一遍遍在他腦子裡反覆出現,以至於到最後,他都快分不清,被殘忍屠殺的,除了父親之外,是不是還有她?是不是他所有心愛之人,都留不住?!
靳衍痕的手越收越緊,只有這樣緊緊地把人抱在懷裡,感受她的體溫和心跳,才能證明眼前這個人,是活的!
他沒有失去她!
樓辰的胸口再次泛起熟悉的疼痛,就像那天一樣,她沒有推開他,輕拍着他的背,直到那雙鐵鉗般的大手緩緩鬆了勁,樓辰才低聲說道:“別再想了,那段不好的記憶,我可以想辦法幫你再次封住。”催眠術,她和母親學過,也見母親用過一兩次,想來她應該也能做到,實在不行,把他帶回家讓母親幫他催眠也行。
樓辰感覺到,抱着自己的那雙手又收緊了幾分,房間裡靜得只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她也不再說話,就這樣讓他抱着,良久,靳衍痕輕輕鬆開手,坐直身子,眼眸微垂,“我沒事,那段記憶本來就是屬於我的,不應該忘。”
沙啞的聲音壓得很低,若不是樓辰離得近,幾乎聽不清他說了什麼,那夾雜着歉疚痛苦和無奈的話語,就像是根根小刺,一下下的刺在她心裡。
樓辰皺着眉,冷聲說道:“不,我慶幸你忘了。”是的,慶幸。若是沒有忘,有着那段屠殺記憶的靳衍痕,還會是她初見時,嘴角微揚,滿眼桃花,痞痞地叫她“辰兒”的男子嗎?那個溫暖又貼心,幽默又搞怪,讓她心動的靳衍痕是不是就不復存在了?
“慶幸”兩個字,樓辰咬得極中,重到靳衍痕都忍不住擡頭看她。
只一眼,靳衍痕覺得自己那顆在夢魘中冰涼冷寂的心,像是被溫水洗刷了一般,慢慢地暖了起來。
他好像,讓她擔心了。
靳衍痕輕嘆了一聲,微微皺了皺眉,低吶道:“完了……”
靳衍痕坐了起來,被子滑到了腰間,身上的繃帶便映入眼簾,樓辰以爲他是哪裡疼,連忙問道:“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靳衍痕眨了眨眼睛,頗有幾分可憐巴巴的意思,“我好像毀容了……”
樓辰一楞,看了一眼他的前額,擡手輕輕撫了撫,那裡有一道疤痕。若是能受傷當日就用閻王草,肯定一點疤痕都不會有,可惜遲了兩天,只怕好了之後細看可能還是會有些痕跡,只是誰在乎呢?反正她不在乎,樓辰輕聲笑道:“沒有毀容,還是很俊,我很喜歡。”
“……”
白皙的手指還在他額頭上輕輕摩挲,靳衍痕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這是被調戲了嗎?
他昏迷的期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靳衍痕還在暈乎乎之中,一道輕笑聲從外面傳來,“樓辰把所有閻王草都用在你身上了,你想毀容都不容易。”方如輝端着一碗藥走了進來。
靳衍痕聽到他的話,恍然明白過來,難怪他醒過來之後,發現身上的傷,並沒有想象中的疼痛,原來……
想到樓辰當時也是一身的傷,卻把閻王草給了他,靳衍痕說不出心中的滋味,又酸又澀又甜,有些生氣又有些懊惱,所有的情緒壓在心頭,滿的就要往外溢了,讓他想要做點什麼……
看到他像是又要撲過來,樓辰這次沒讓他如願。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許他亂動,一手接過方如輝手裡的藥碗,冷聲說道:“把藥喝了。”
靳衍痕乖乖地接過碗,一口一口的藥喝了,嘴角還帶着笑。
嘖嘖,看來這次的事,讓兩人的感情是突飛猛進啊,方如輝覺得自己此刻應該識相的離開,可惜現實卻要讓他做那個破壞氣氛的人,方如輝用力地咳兩聲,說道:“你們有什麼話,之後再說吧,景王來了。”
樓辰一怔,聲音立刻冷了下來,“他來幹嘛?”
“說是來……探病。”
靳衍痕放下藥碗,一派輕鬆地說道:“請他進來吧。”
樓辰皺眉,“你剛醒……”
靳衍痕桃花眼微挑,帶着幾分冷意,回道:“他不是來探病的嗎?我這不正好‘病’着,聽聽他說什麼也好。”
半盞茶之後,景王白霄緩步走進了屋內,他穿着一身絳紫華服,頭戴白玉發冠,一派雍容,但是卻沒擺皇家派頭,身邊也沒跟什麼人。
白霄進了內室就看到靳衍痕半躺着牀上,臉色蒼白,身上扎滿了綁帶,一副虛弱的模樣,看來御醫說他九死一生倒也沒有誇大。
樓辰就坐在牀邊,正輕輕給靳衍痕蓋上被子,對他的到來,完全視而不見,反倒了靳衍痕對他笑了笑,虛弱地說道:“見過景王,我重傷在身,不便行禮,還請景王恕罪。”
白霄搖搖頭,一點都沒有身爲親王的架子,“不必多禮了,本王就是來探病的,哪裡還有讓病人行禮的道理。其實本王早就應該來看看,只是事情太多,拖到今日纔來,兩位不要怪罪纔好。”
說完,白霄還自顧自的在旁邊的木椅上坐了下來,可惜他纔剛坐穩,樓辰冷眸就掃了過來,冷聲說道:“景王今日來,除了探病還有別的事吧,早些說完也好回去覆命。”
樓辰今日的表現,可以說是無禮至極,將一個性格冰冷,又正處在盛怒中的千金小姐的形象表現的惟妙惟肖。
白霄果然不但不惱,反而一臉愧疚地看着她,說道:“本王知道,在京都發生這樣的事情,樓姑娘生氣也是應該的。還請樓姑娘稍安勿躁,皇上已經下旨緝拿靳氏兇徒了,燎越必定給你一個交代。”
緝拿靳氏兇徒?這才幾天,就已經如此篤定了?樓辰不動神色,輕哼了一聲,說道:“景王已經查清楚,是靳家所爲了?”
“兇徒身上穿的衣袍,手裡拿的佩劍,全都是靳氏之物。就在你們遇刺的當日,有人看到靳氏的人一直在傅府外徘徊,還有那些白衣人,也都是從寶盒清齋裡走出去,前往湖邊圍堵你們的,這些都有人證。本王一開始也不相信,但如今證據確鑿,就容不得靳氏抵賴了。只是可惜,到現在也沒抓到靳氏的三名長老,抓不到人也就不知道他們此次刺殺你的目的是什麼。不過樓姑娘可以放心,這次的事,朝廷必定派遣使者前往穹嶽,向穹帝和樓相如實說明靳氏刺殺的事情,絕不會偏幫靳氏。”
白霄說的每一句話,都好似在爲樓辰主持公道,一副公平公正的樣子,但是樓辰卻越聽越心驚,白逸是什麼意思?他這次是想借題發揮,徹底弄垮靳氏嗎?還是想挑撥穹嶽和靳氏的關係,借穹嶽之手,對付靳家?但是爲什麼呢?
白逸和靳家之前有什麼仇恨?又或者說,他在圖謀什麼?止戈和藏鋒嗎?似乎不是,畢竟藏鋒還在她手中,那是什麼呢?止戈和藏鋒背後的秘密?白逸和十八年的事是否有關?
樓辰擔心地看向身邊的靳衍痕,畢竟就算他不承認,他也仍是靳家的子孫。
靳衍痕神色平靜,微眯着眼睛,好像真的深受重傷,精神萎靡的模樣,看他沒有什麼表示,樓辰也沉默不語。
屋裡一下子陷入了寂靜之中,白霄也不覺得尷尬,輕嘆一聲,看向樓辰的目光中帶着憐惜,安慰道:“你一個姑娘家,獨自一人在燎越,也沒個人給你做主,皇上必定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誰說,沒人給她做主?”一道清冽的男聲從屋外傳來,彷彿夾帶着寒霜的冷風來襲,僅憑聲音,就讓人心頭一顫。
靳衍痕敏銳的發現,這道聲音響起的時候,樓辰身子似乎僵了一下,眼眸中暖意漸生,同時好像還帶着淡淡地……無奈?而景王卻是黑眸微眯,嘴角的笑不自覺的消散了,這反應有些耐人尋味啊。
靳衍痕好奇了,忍不住微微坐直了身子,看向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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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曦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