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是他們麼?吳畝殺害餘思,重傷秦言,輕薄秦芊,他們倆確有殺人的動機,可是他們有殺人的能力麼?就算吳畝是他們殺的,易武呢?他們與易武並無冤仇,應該不會對他下手。還是說,殺吳畝的人和殺易武的人,不是同一個人?
不會,那詭異的殺人手法絕不是短短的幾個時辰就可以隨意模仿得來的,兇手一定是同一個人。
夙素猛地轉身,腳步飛快地往回走,葉冽趕緊跟上,問道:“你這是要去哪?”
“醫舍。”在這瞎想一點用都沒有,她要去看看秦家姐弟,一點點抽絲剝繭,撥開遮擋在眼前的迷霧。
夙素腳程很快,一會就到了醫舍的門口,大門敞開了,夙素快步走了進去。
剛進門,夙素便看到兩個海盜坐在最靠門邊的木椅上,臉上都是一副侷促不安的樣子。再往裡看,大藥櫃前擺了一張桌子,兩個同樣出色的人正對面而坐,手中執棋,正在對弈,神色輕鬆,與門邊這兩個一臉愁容的人大相近庭。
夙素暗暗驚訝,易當家竟真的找人看守桑暖姐弟二人?轉念一想,倒也未必,易當家此刻正沉浸在喪子之痛中,這命令怕是某些人下的吧。
“啪”的一聲,一枚黑子重重落在棋盤上,桑冷冰冷的聲音帶着諷刺,毫不客氣地說道:“怎麼?這是找到證據了,來抓人?”
夙素皺眉,卻也沒解釋什麼,看向手執白子,從容落下的桑暖,問道:“阿暖,秦家姐弟在哪?”
“在內堂,我帶你去吧。”桑暖起身,聲音依舊溫柔,臉上帶着淡淡的笑。
夙素一愣,“謝謝。”
桑暖眼中沒了早上在樹林裡的那抹高深莫測,卻讓夙素覺得更難琢磨了。
桑暖帶着她走進了藥櫃旁的小門,進入之後夙素髮現,這個門後居然連着一個寬敞的小院,院裡曬着些草藥,淡淡的藥味瀰漫在鼻尖,院子後面有四間小木屋,其中三間是連在一起的,另一間相對獨立,夙素猜想,那一間應該是桑暖的房間。
桑暖推開最靠左的一間小屋的房門,便往後退了兩步,夙素擡眼看去,房間很小,但十分乾淨整潔,屋裡只有一張小木牀,牀邊立着一張木椅,秦言就那樣安靜的躺在牀上,身上蓋着素色的棉被,臉色雖然還是不太好,不過和那晚面無人色的樣子比起來,已經是好太多了。
他們站在門口有好一會了,牀上的人一點動靜也沒有,夙素低聲問道:“小言他一直都沒醒麼?”
桑暖半倚在門邊,樣子有些懶散,聽到夙素的話,隨口回道:“秦言沒有內力,吳畝的力道對他來說還是太重了,內傷傷及心脈,所以這兩天都這樣,睡的時候多,醒的時候少。”
夙素點點頭,沒說什麼,輕輕地關上房門。
桑暖指了指旁邊的一間房,說道:“秦芊在那邊。”
夙素走到門前,輕輕地敲了兩聲,屋內靜悄悄的,就好像沒人居住一般,夙素輕輕推了門,看清屋裡的情況,驚訝地看向桑暖,急道:“這是怎麼回事?”
一直跟在夙素身後的葉冽好奇的往前走了兩步,也看到了屋裡的情況,不禁皺了皺眉。
和秦言住的小屋差不多,這件屋子也不大,牀卻是擺在屋子的正中間,與四面牆都離得很遠,牀邊也沒有椅子,牀上的女子並不是躺着的,她直直地坐在牀沿上,雙手被一條墨青色的布帶子綁着,另一端連在牀上方的橫樑上,看那帶子的長度,她能活動的地方,也就只有那張小牀而已。
桑暖依舊靠在門邊,神色淡淡,不因夙素忽變的臉色有絲毫改變,“之前我看她有幾次都想輕生,擔心一個沒留意她就自盡了,所以就暫時把她綁起來。”
夙素完全沒想到初見時頗有幾分英姿颯爽的女子,居然想自盡!
“你什麼時候把秦姐綁起來的?”夙素把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擾了牀上的人似的。
桑暖站直身子,走到夙素身後,也看了一眼屋裡的人,輕嘆一聲,在夙素耳邊低聲回道:“昨日你走之後,我進來看她的情況,卻見她把藥碗給摔了,拿着瓦礫割腕,所以就把她先綁着了。”
手腕處被墨色的帶子層層纏繞,看不出自殘的痕跡,但那暗淡無光的眸子,看的夙素有些心酸,夙素不禁輕聲叫道:“秦姐……”
牀上的人彷彿根本看不到他們,也聽不到他們似的,一動不動。
夙素來到牀前,卻沒有伸手碰她,說話的聲音稍稍大了些:“秦姐,我是小樹。”
聽到小樹兩個字的時候,秦芊終於動了一下,卻不是看向夙素,反而將頭垂得更低,身子也朝裡挪了挪。
看她的反應,夙素有些難過,暗暗吸了一口氣,夙素儘量用輕鬆的語氣說道:“小言只是受了點輕傷,過幾天等他好了就能來看你了,你別擔心。”
秦芊聽了她的話,脖子直接扭向了另一邊,竟是不願再看到夙素的樣子。
這回夙素的眉頭是緊緊地擰在了一起,她判斷得出,秦芊並沒有失去神志,但是她爲什麼對自己這麼排斥,夙素想不明白,就算她想問什麼,現在只怕也問不出來吧。
看着秦芊最後乾脆躺上了牀,背對着她,夙素沒有辦法,只能說道:“那我先走了,過幾天再來看你。”
桑暖領着夙素和葉冽出了小院回到醫舍,便不在理他們,桑暖在棋盤對面坐下,只掃了一眼,便執起了一枚白子,悠然落下,好似剛纔她根本沒有離開過,這盤棋局也從未被人打斷。
這兩兄妹就這般旁若無人的繼續下起棋來,夙素覺得自己站在這還真是尷尬,說了一句“打擾了”便出了醫舍。
鼻間沒有了藥味環繞,外面的空氣更爲清新,夙素的胸口卻無比的憋悶。朝氣蓬勃的小言,溫婉又爽快的秦姐變成了現在這個樣,這起殺人案似乎也陷入一個死局。她知道,自己肯定是出了錯,纔會陷入這樣的迷霧裡,但是究竟是哪裡出錯了呢,她毫無頭緒。
夙素心裡正煩躁,那道牛皮糖一樣的身影還是緊緊地跟在他身側,夙素停下腳步,瞪着身後那人,道:“你老跟着我幹什麼?”
葉冽聳聳肩,笑得竟有幾分無賴,“我現在和你可是命運相連,你要是找不到兇手,三日後我只能和你一起被關起來,所以當然要跟着你了,說不定我還能幫上什麼忙呢。”
“你這樣一直跟着我,我沒辦法想事情。”不論你在想什麼幹什麼,都有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你的身上,這讓夙素渾身都不自在。
葉冽好脾氣地笑笑,後退了好幾步,語氣頗有幾分討好的意思,“那我離你遠點總行了吧。”
這也算遠?夙素臉沉了下來,葉冽趕緊又往後跑了十幾步,對着夙素叫道:“這樣總行了吧!”
兩人之間離了有十來丈遠,夙素很是無力,面對一個趕也趕不走的人,她也無可奈何了。
夙素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裡一遍遍的想,想自己哪裡疏忽了,哪裡遺漏了,想得入神,腳自有意識的往海邊走,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居然走到了墨淵的木屋前。
夙素有些懊惱,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進去,卻在擡眼間,在波濤逐浪的海灘上,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墨色身影,那個地方是昨天桑冷練槍的地方,不同的是,昨天桑冷站在海浪裡,此刻那人卻是坐在一塊巨大的礁石上,肩膀上停着赤隼。
夙素想了想,最後還是走了過去。
葉冽可能有些忌憚墨淵,居然沒有跟過來,仍站在原地,遠遠地看着他們,眼中閃過一抹莫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