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甯的心思都放在莊逐言身上,忽然感覺到一道凌厲的目光將她鎖定。就像獵人鎖定了他的獵物,餓狼鎖定了它的食物。
這目光讓她很不舒服,燕甯毫不猶豫絲毫不懼地擡眼看過去,與那視線的主人撞個正着。
是他,安陽候——齊滬。
齊滬今年剛過而立之年,原本還算俊逸的臉,因爲消瘦,而顯得棱角銳利,與莊逐言健康的白皙皮膚不同,他膚色暗淡,是那種久不見陽光的蒼白,偏偏脣色還格外嫣紅,再配上那雙深深凹陷的眼窩,總給人一種陰鷙的感覺。
當他緊盯着一個人的時候,就彷彿一隻在空中盤旋的禿鷲,耐心地等待着獵物的死亡,然後俯衝而下,將獵物撕碎吞入腹中。
被這樣的目光籠罩,讓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就連坐在燕甯身邊,單純遲鈍的夏冰兒都明顯感覺到不對勁,縮了縮身子往燕甯身後挪了挪。反倒是正被當做獵物盯着的燕甯,除了覺得這道目光討厭之外沒有任何感覺。
從小到大,她身邊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氣場強大,氣勢驚人的,齊滬和他們完全沒有可比性。
燕甯一雙黑眸沉靜地與之對視,目光平靜又銳利,完全不亞於她手中的飛刀。
齊滬瞳孔微縮,心中又驚又疑,並非沒有女人敢與他對視,她們看向他的目光,或懼或恨或引誘或討好,但沒有一個如眼前之人這麼平靜,就好似在她眼中,自己與路邊的販夫走卒沒有任何區別,這讓齊滬心中不快,然而越是如此,他臉上的笑容越是溫柔,就連眼神也柔和了許多,“樓公子身邊這位姑娘容貌端麗,舉止秀雅,可是樓小姐?”
齊滬的目光連夏冰兒都感覺到了,莊逐言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握着酒杯的手緊了緊,面上不動聲色,他甚至還將酒杯往蘇之函面前伸了伸,引得蘇之函挑了挑眉,給他就將滿上,他才一邊喝酒,一邊回道:“不,他們三位都是我在路上新認識的朋友,一見如故,便引爲知己。”
莊逐言回答得漫不經心,齊滬也不在意,嫣紅的嘴角揚起一抹滿含興味的弧度,笑道:“哦?能被樓公子引爲知己,三位想必也不是普通人,不知如何稱呼?”
齊滬雖然問的是三人的姓名,眼睛卻只看着燕甯一人,意思在明顯不過,楚時眸光微閃,拱手行禮,回道:“在下楚時,這是舍妹楚甯,這位是夏冰兒。”
燕甯很不喜歡齊滬的,只是冷漠地點了點頭,夏冰兒也跟着點了點頭。明眼人都能看出燕甯極不待見這位侯爺,偏偏齊滬就像完全沒感覺到似的,身體微微前傾,眉頭輕皺,似嘆息又似好奇般笑道:“本候覺得楚姑娘很是面善,不知道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楚時在心裡輕嗤一聲,這調戲搭訕姑娘的能耐也太差了吧,簡直比莊逐言還要讓人失望。
楚時在心裡把人鄙視了一番,燕甯倒是認真回憶了起來,母親是從不參加皇子宴請和慶典的,她自己總共也就參加過兩次,而且每次都是站在她爹身旁,並不與其他公主郡主站在一起,沒有人敢直視龍顏,自然也不會有人看得清楚她的長相。
心裡篤定安陽候應該沒有見過她,燕甯直接冷聲回道:“侯爺說笑了,我和哥哥喜好山水美景,遊歷四方,居無定所,從不曾見過侯爺。”
如溪澗清泉般冷冽的嗓音即使說着拒絕的話,也依舊悅耳,齊滬微微眯眼,目光就像黏在燕甯身上一般,說的話也越發大膽起來,“姑娘說得是,我們之前應該從我見過,不然像姑娘這般絕色仙姿,見過一面,本候肯定無法忘懷。”
這算調戲?
燕甯當下有些惱了,還未等她發難,齊滬又笑道:“姑娘是第一次來翡城嗎?”
想到齊滬本應在梅城,卻忽然出現在這裡,也不知與劉宇書是否早有勾結,燕甯壓下心中的怒意,回道:“確實是第一次來,侯爺也是第一次來翡城嗎?”
“翡城的百花節聞名天下,本候可是來湊過好幾次熱鬧,翡城有什麼美景,怕是劉大人都沒有本候知道的清楚,現在雖然是秋天,沒有百花可賞,不過有幾處地方,卻是難得一見的景色。姑娘喜好山水,絕對不可錯過,若不是嫌棄,讓本候給娘娘做個嚮導如何?”
齊滬說到山水時,臉上的笑容分外燦爛,笑臉破開了原本的陰鷙之氣,讓他的表情生動了幾分,原本就俊朗的臉龐,此刻更顯魅力。
酒杯“啪”的一聲落在桌上,不輕不重的聲響,剛好就齊滬刻意營造出的氛圍打破,莊逐言微沉的聲音淡淡地說道:“甯兒有本公子同行,就不勞煩侯爺了。”
燕甯下意識的搓了搓胳膊,“甯兒”兩個字被這人叫出來,怎麼聽怎麼難受,剛纔沒來得及說,一會一定要找機會和莊逐言好好談一談!
“甯兒”兩個字,顯然刺激到的不僅僅是燕甯,齊滬眼中戾色一閃而過,同時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微微拱了拱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頗爲曖昧地說道:“原來楚姑娘是樓公子的紅顏知己,那倒是本候唐突佳人了,還望公子莫怪。”說完,齊滬還若有似無的瞟了雲瑤一眼。
燕甯糾結於紅顏知己這個稱謂,本想否認,但又不想與齊滬糾纏,同時她還記得要隔絕雲瑤對樓曦的覬覦之心,一番思量之下,燕甯默認了。
然而她剛剛“忍痛”背下了這個名聲,卻有人不樂意了。
“公子難道真的不記得雲瑤了嗎?”
“?!”
這輕柔溫軟的嗓音配合着繾綣的語調一出,衆人都愣了。
今天是怎麼了,之前是侯爺見人就姑娘漂亮,開口就是在哪裡見過,現在又換西瑜的郡主責問樓曦,這句話怎麼聽怎麼像在說負心漢啊?!
這一晚上還真是風雲變幻*迭起,看得劉家一衆親戚和朋友瞠目結舌,劉宇書則恨不得時間倒流,沒有因爲想要場面熱鬧些請來這麼些人,他真的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燕甯面色一沉,她爲什麼這麼說?想造成與樓曦早就認識的假象?也不對,莊逐言是假的,若她之前就認識莊逐言,那麼她肯定知道,他不是樓曦。
燕甯猛然回過神來,難怪那位郡王敢說莊逐言濫竽充數,原來他根本就是肯定了莊逐言並非樓曦,那爲什麼他們沒有揭穿他的身份,還有,莊逐言是怎麼認識西瑜的郡王和郡主的?!
莊逐言……
燕甯一言不發地看着莊逐言的側面,楚時和歸雲幾人的心再一次跳到了嗓子眼。剛纔看到安陽候覬覦燕甯時,楚時並不擔心,燕甯是真正的天之驕女,別說她若是表露身份,根本沒人敢招惹她,就說她手裡飛刀,都不是一般人頂得住的。更重要的是,惹了她,被她的飛刀飛中,死也白死。
他擔心的,一直都是雲瑤郡主,而他的擔心顯然不是多餘的,楚時忍不住撫額,現在這情況,怎一個亂子了得。
莊逐言能感覺所有人的視線再一次落到了他身上,而他此刻最擔心的,還是背後那道灼灼的目光,燕甯並不笨,相反的,她還聰明,只怕現在她已經懷疑他了。
莊逐言壓下心中驀然升起的慌亂,冷眼直視雲瑤,冷聲說道:“樓某沒去過西瑜,並不認識郡主,相比郡主認錯人了。”
莊逐言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無論如何不能再這樣的情況下被揭露,否則以公主殿下驕傲、警惕又灑脫的性格,他絕對沒有機會在靠近她,更別說難獲得她的芳心。
雲瑤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莊逐言,眼中水霧繚繞,一滴淚就這樣落了下來,她咬着下脣,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發一言。
燕甯對莊逐言是起了疑心,但是看到雲瑤這番作態,心中很是不喜,有什麼話就說出來,若真是莊逐言辜負了她,呵斥怒罵甚至上前動手也不是不可以,這副欲言又止傷心欲絕的樣子作爲誰看?
對於不喜之人,公主殿下從來不會隱藏,直接說道:“雲瑤姑娘既然是西瑜的郡主,此行又是爲了覲見穹帝,就因爲知道自己的身份,看到一個男子,就流淚訴衷情可不是好女子的德行。你不爲自己想,也因爲爲西瑜想想,一不小心可是要爲西瑜帶來大禍。”
之前因爲雲瑤的質問,正廳內本就寂靜無聲,這毫不留情話語就像是幾個耳光,啪啪地打在雲瑤臉上,同時也打在西瑜國臉上。
雲瑤臉色瞬間煞白,雲杭猛地一拍長桌,指着燕甯,怒喝道:“放肆!”
被人指着臉大聲呵斥絕對是燕甯從未有過的的體驗,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六國尊主穹帝陛下,也從未找她面前黑過來臉。
燕甯轉過頭,看向雲杭,臉上喜怒不明。
楚時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