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居”的房間裡,點了七八根蠟燭,照得屋內非常明亮,角落的位置,放着兩盆火炭,驅散了初冬的嚴寒。茶几上凌亂地擺放着幾塊乾淨的白棉布,茶几下,一盆清水早已經被染成了暗紅色。
芭蕉難得乖巧的蜷縮在躺椅邊,一雙溼漉漉的眼睛緊緊地盯着夙素。夙素趴在躺椅上,背後的傷已經得到了處理,肩膀上的傷口也包紮好了,只是這手臂……
夙素無奈地看着身邊顯然開始魂不守舍的人,桑暖一手拿着藥膏,一手給她抹藥,卻不知道在想什麼,藥一直抹在同一個位置,力道也越來越重,夙素疼得咧了咧嘴,乾脆往後挪了挪,桑暖還是保持着抹藥的動作。
“你很不對勁。”
“什麼?”安靜的房間裡,夙素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是桑暖還是像被嚇了一跳般驚得差點將手裡的藥膏打翻。定了定心神,桑暖看向夙素,才發現她已經坐直了身子,正一臉無奈地看着自己,而自己居然還傻傻的在空無一人的地方做着抹藥的動作。
桑暖尷尬地放下手,夙素搖搖頭,嘆道:“我說,你很不對勁。”說完,夙素直接拿過她手中的藥膏,利落的把藥抹勻,再拿起旁邊的棉布條,熟練地纏繞之後,單手打了一個結,匆匆披上放在躺椅旁邊的棉袍,總算結束了這大半個時辰的上藥折磨,若是沒有屋裡這兩盆火炭,夙素覺得自己一定會被凍死。
桑暖看着夙素縮在袍子裡,身體還是冷的抖了抖,再想到自己剛纔居然還走神,心裡很是內疚,“小素,對不……”
夙素攏了攏身上的袍子,打斷了桑暖的話,繼續說道:“準確的說,是你看到那白玉鑰匙之後,就很不對勁。”
桑暖一愣,隨即苦笑,她怎麼忘了,這丫頭的眼有多利,之前那般混亂的情況之下,她還是發現了自己的異狀,罷了,本來也沒想瞞着她,桑暖點了點,坦然回道:“我來墨家要找的東西,就是它。”
折騰了一天,夙素覺得渾身疲累,靜靜地靠在躺椅上,夙素也沒催促,等待着桑暖理清頭緒,告訴她事情的始末。
桑暖沉默也只是片刻,很快便恢復了往日淡然的模樣,低聲說道:“母親去世很早,我根本不記得她是什麼樣子,喚狼島上,也沒有人敢提及她。但是,她卻以一種特殊的方式,伴隨着我成長。她給我留下了滿滿一箱的手札,手札中大多數是母親總結的用毒之術和醫術,剩下的,都是關於墨家。這就是爲什麼,我會知道靈草,會討厭墨家的原因。”
桑暖停頓了一會,又繼續說道:“你也看到了,墨家就像是一個冰窟,裡面的人,說得好聽點,就是清心寡慾淡定安然,說得難聽,就是冷酷無情。當年只不過因爲墨白舅舅和之前那個所謂叛徒一樣,有一雙藍色的眼睛和超乎常人的能力,便心生怨恨和恐懼,對他諸多刁難,而我的母親,爲墨家找到了叛徒當年拿走的靈石之匙,卻因爲墨家幾個長老用秘術占卜出母親持有靈石,就逼着她必須交出來,母親百口莫辯繼而叛出墨家,他們還對她趕盡殺絕!”她一直在想,若是墨家沒有這麼冷酷,母親是不是就不會離開,而她和阿冷,是不是就不用來到這個世上,受這麼多苦楚。
夙素敏銳地發現桑暖的情緒不太對勁,立刻坐直身子,抓緊她的手,說道,“阿暖,別這樣,都過去了。”
手上驟然一痛,桑暖看到夙素眼中的擔憂,慢慢壓下心中的憤懣,微微一笑,回道:“我沒事,母親手札裡多次提過靈石之匙,但是我在喚狼島上,卻沒有找到,所以我以爲,以母親的聰慧,有可能是將鑰匙留在了墨家,就當東西放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卻永遠也找不着。我這次來,也是想從母親以前住過的房間裡找找有沒有留下線索,沒想到,母親居然會把鑰匙交給澹臺家的人。”
關於墨家和墨桑的事,桑暖所說的和敖叔叔所言略有些不同,不過夙素心裡更偏向桑暖,覺得她說的,或許更接近事實。至於那白玉鑰匙……夙素低聲問道:“你母親有沒有說過,白玉鑰匙有幾把?”
“幾把?”桑暖皺起眉頭,疑惑道:“不就是一把嗎?”
看來墨桑手札裡並沒有說明有幾把鑰匙,夙素想了想,在桑暖疑惑的目光中,坦誠道:“不,我和墨淵在前輩的墓穴裡找到了一個盒子,裡面有兩樣東西,一樣是羚草,還有一樣,就是白玉鑰匙。而現在澹臺封也拿出了一把鑰匙,那就是說,要不就是白玉鑰匙其實不止一把,要不就是澹臺封故弄玄虛,他那把是假的。”
桑暖臉色倏地一沉,“母親墓穴裡的鑰匙現在在哪?”
“在墨淵那裡,而且看墨淵的樣子,好像並沒有打算告訴墨家的人關於白玉鑰匙的事情。”早就猜到桑暖會變臉,但是夙素覺得還是應該讓她知道,畢竟這件事關係到她的母親。
“看來明天我要去看望看望墨少主了。”該死的墨淵,擅闖母親墓地,拿走了裡面的東西,居然還敢不告訴她!
桑暖臉色陰沉,一副明天要去找墨淵算賬的樣子,夙素急道:“不行!”
桑暖眉角微挑,夙素連忙解釋道:“不是,我不是說不許你去看望他,我是說,關於白玉鑰匙還有墨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你等三日後再和他說,這三天無論如何要讓他好好把毒給解了。”
深怕桑暖不答應,夙素抓着她的手,強調道:“就三天!”
手被夙素拽得緊緊的,一副自己不答應,她就不鬆手的架勢。桑暖失笑,就算她真的去找墨淵,也只是想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難道還能把墨淵怎麼樣嗎?大小姐犯得着這麼緊張,桑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說道:“我本來也只是想去看望他而已,他好歹也是我表哥,你這麼激動幹什麼?心疼啊?”
“瞎說!我……是擔心!”夙素瞪着桑暖,義正言辭地說道:“他是因爲去找我纔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我自然不能讓他解毒之事再有差池,不然豈不是忘恩負義!”
嘖嘖,看來英雄救美都是俘獲美人心的絕妙招數呢,只怕夙素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有多急躁吧,桑暖柔柔一笑,晃了晃夙素還緊抓住她不放的手說道:“是是是,夙小姐一向恩怨分明,那現在能放開我了嗎?”
阿暖臉上的笑容又開始怪怪的了,夙素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連忙放開她的手,同時也不忘轉移話題,“對了,你說,普善先生和澹臺封兩人看到你都這麼激動,會不會他們當年都被你母親的風采所折服,用情至深又求而不得……”
桑暖冷哼一聲,打斷了夙素接下去的猜測,冷聲說道:“我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用情至深’四個字,或許風一青擔得起,澹臺封卻不配。”
夙素一愣,轉念一想,她好像也明白了阿暖的言下之意,也是,不管當年如何,留在墨家守着墨桑居所,一生未娶的人是風一青;而澹臺封,據她所知,他可是有妻有妾有子,在朝堂上呼風喚雨,在世人眼中也是個意氣風發的當世英雄。更別說,那把白玉鑰匙,對墨桑來說如此重要,他最後還是選擇了拿它來換他的兒子。
夙素打了個呵欠,說道:“好了,不說他們了,情敵也好,仇敵也罷,都是上一輩的事了,我們早點休息吧。”
桑暖點頭,離開前還不忘交代道:“嗯,睡吧,小心傷口,不要碰水。”
“知道了知道了。”夙素白了她一樣,她都把自己包成這樣了,她想碰水都難!
夙素趴着睡了一宿,天還沒亮,被子裡的某個小東西又開始不安分起來,蠕動着從被子裡挪出來,芭蕉正準備往外跑,脖子上倏地一緊,就被人提了起來,慵懶的聲音帶着幾分陰森,在它的耳邊響起,“小傢伙,你以爲你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從我被窩裡跑掉?”
芭蕉舉起前爪,蓋住自己的眼睛,一副不敢看夙素的樣子,夙素心裡好笑,臉色還是冷冷地,“我說最後一遍,你給我安分點,不然……”
小傢伙渾身抖了一下,夙素很滿意它的反應,不管聽沒聽懂,知道怕就好!
將芭蕉隨後又扔進被窩裡打算再睡一會,院外忽然響起了一聲男聲,“夙姑娘。”
夙素心有疑惑,起身穿好衣服,拉開房門,說道:“什麼事?”
門前站着的,是一個男孩子,聽到她的問話,男孩低聲回道:“我家主人請您到‘殤桑’去一趟。”
這個人是?夙素回想了一下,是風一青身邊的藥童。風一青找她幹什麼?夙素還沒想明白,聽到外面的動靜,桑暖也推開門走了出來。
男孩看到桑暖,神色變得更爲恭敬,甚至還對她行了個禮,才說道:“主人說,桑暖姑娘今日就不用去了。”
夙素和桑暖對看一眼,桑暖對她點點頭,夙素笑道:“我過去一趟,你去墨淵那等我。”
“好。”桑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夙素跟着男孩走到昨晚差點被毀掉的小院前,看到完好的院牆,乾淨的院門,不禁一愣,墨家人還真是厲害,只一晚上,居然把一切都恢復如初,就好像昨晚發生的那場打鬥都是夢境一般。
“主人,夙姑娘來了。”男孩領着夙素進了上次來的那個小門,看清小院裡的人,夙素不禁要感嘆一聲,風一青的醫術,真是了得。
“小樹,我們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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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是把小夜放出來了,雖然是後媽,好歹也是媽不是~
大家週末愉快,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