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若不管不顧,聽不到風雪聲,也聽不到樑未的阻止聲,她想到的,只是對着衛奪城衝去。
她不順風。
頂着風雪而行。
但沒到衛奪城的面前,儼然風雪爲她氣勢。再加上她的衣着華貴,衛奪城埋伏在這裡,看了有一時,雖認出這不是樑未,但也沒當她是個姑娘。
還以爲是跟隨樑未的貴族少年一流。
何悠是樑未第一個委以重任的人,讓衛奪城放在草原上的人馬吃了不少苦頭。
丹城沒受襲擾的把紅花收回庫房,就是證據。
十二天險這個地方,離衛國還遠着呢。見到疑似貴族少年的人披着風雪衝來,那氣勢可以橫掃天下,衛奪城說不膽怯是假的。
銀刀與衛奪城臨時的佩刀相交時,銀刀是吃肉的小巧刀,衛奪城是打仗用的鋼刀,衛奪城也吃了一個虧,身子一軟,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後退過,沒有後續力量,而殷若又揮一刀,也沒什麼精妙。衛奪城恍然大悟,原來這個人不行。
人的昂揚。
有時候真的能到這種地步。
第一個照面,衛奪城只能吃虧。
他穩住身子,雙膝一彎,力量拔出來,一刀,就把殷若磕飛出去。再跳一步,就要把殷若斬在刀下時,樑未趕到,狠狠一劍接住,繼白虎嶺交手以後,兩位殿下再次相對紅了眼睛。
“砰砰叮叮”中,殷若插不進去,對着最近的衛國人又衝過去。馬大先她一步,把這個衛國人接住。殷若又換一個,車陽先一步又接住。
換上好幾個,殷若也沒有下腳的空當,身子微滯。還沒有重新帶起時,蘭行對她大聲道:“三爺的功夫太爛了,一邊叫好吧。”
殷若不住的揮刀,功夫的好壞早就讓看出來。這話,氣的她鼻子歪,她內心的鼓盪促使着,又對下一個衛國人衝去,穆彥先一步又過來。
穆彥總算找到近距離的機會,少帥哪能不是個機靈人,不高不低的聲,殷若能聽到就行。
“殷姑娘,殿下一片爲你的心,別讓殿下擔心。”
唰唰兩下,穆彥擊退衛國人的同時,猶有心神分出來,衡量殷若的神情。
殷若紅了眼睛,哪有心情推敲。她就聽到兩個字,殿下。腳尖一轉,回到樑未身邊,理直氣壯地道:“這個人歸我,是我先得到的。”
黑施三耍無賴的最佳對象,一直就是堯王殿下。
樑未回她一個字:“滾!”
衛國有雄兵,大梁國卻有精妙的武藝。這是樑未第二次和衛奪城交手,吸引上回的經驗,在周旋的同時,伸出一腳,把殷若踹出去好幾步。
殷若穿的厚,疼是不疼,愣愣的坐在雪地上,羨慕的看着殿下強悍衛奪城,手裡的銀刀攥得更緊。
“少東家,咱們找個地方避雪。”
青鸞不是丹城長大的人,走雪路不快,而殷若一直跳到東跳到西,青鸞這個時候才找到她。
架起殷若的手臂就往後退,在一株大雪松下,青鸞鬆口氣,開始埋怨殷若:“您太任性,看把殿下急的。”
殷若惱火:“這是我先看到的!”
樹上一捧冰雪落下來,把她砸了一個正着。雪從帽子上滑下去,同着殷若心碎的碎片,落在雪地上。
衛奪城不敢戀戰,見不敵時匆匆離去,地上丟棄幾具屍體。蘭行頭一個回來,把刀頭上血給殷若看:“三爺,看我的能耐。”
殷若一擡面容,一雙眼睛憤怒的如海潮洶涌。
“娘呀。”
蘭行轉身拔腿就跑,回到車陽身邊,小心翼翼的再來看她。
車陽一擡眼,也讓嚇一跳,喊一聲:“柏風,看那邊。”柏風一看,也一個激靈。樑未最後看到,他大步走到殷若面前,怒氣未息的擡起手掌,對着雪帽下的腦袋就是幾巴掌。
巴掌和風把雪帽掀開,露出殷若見誰狠誰的眼神。
樑未知趣的後退兩步,也到一旁觀察着她。
兩行清淚從殷若面上流下來,天太冷,風雪太疾,在她面頰上凝成數個珍珠。
包括穆彥在內,都看得出來這不是殿下打出來的,但只穆彥猜不出殷若哭的原因罷了。
他們看得到殷若手中的銀刀,在他們的眼裡,小小的孩童式玩具,刀尖顫動又顫動着。
主人內心的憤慨不甘,盡寫在這刀尖上。
風雪爲幅,刀尖爲畫,畫出一卷憤怨圖。
車陽等人對視一眼,走到樑未身邊,低聲喚道:“殿下。”樑未也爲殷若的心情震撼着,不情願的扭面容:“什麼事?”
“您真的要給她休書嗎?”車陽忿忿不平地道:“黑施三不是個好東西,把她帶回京去好好管教。”
柏風道:“是啊,那個叫金財寶的根本配不上她。”
茅子威嚴肅認真:“殿下調來孟帥、齊秋武將軍、穆少帥,等他們回去,就會把賜婚聖旨的事情往天下傳。殿下,您丟不起這個人。”
風雪在樑未的耳邊更急,殷若面上的淚瞬間凝結到他心上。樑未從沒有這樣想過,也就如揭開窗戶紙般的驟然透亮。
他雖年青,卻不是愣頭青,倒沒有一喜一乍,而是沉吟地想了又想,慢慢地道:“我要考慮。”
喜歡黑施三的感情,一下子就出來。一般來說,樑未應該有個年青人的激動什麼的。他之所以沒有,是他篤定的個性,導致他腦海中出現母后和皇兄。
他們不會容得下商人之女進他的王府,金絲就是先例。明旨側妃看似給殷家好些顏面,其實從聖旨寫出來的那一刻,就決定殷家銀三的命運,不是自尋死路,就是賜死。
當然。
那個時候。
樑未以爲銀三會自尋死路。
就像他在知道銀三就是黑施三以前,認定銀三逃往衛國,認定衛奪城的到來與銀三有關。
回想下,當時挺笨。眼前這姑娘的悲憤人人看得清楚,她怎麼可能是奸細呢。
那就走第二個結局,如孟良固、穆彥所想,賜死才符合貴族們的體面。
可銀三姑娘太過聰明,不聲不響的讓殿下答應她一個請求,樑未不能食言,又喜歡她的化身黑施三,其實就是喜歡她,願意揭自己一層面皮,給她一紙休書。
今天。
車陽等人的話提醒樑未他的感情,樑未不得不好好的想想,怎麼樣才能讓母后和皇兄答應。
一籌莫展,不是樑未的性格。就像陷於困苦,也不是殷若風格一樣。望着殷若皎潔如雪的面容,樑未好好的打起主意來。
這個晚上,殿下沒有睡好。大冬天,天寒地凍,無薰籠無暖炕,有一種叫春心的東西,在這個時候到來,讓殿下夜不能寐,輾轉難安。
好喜歡她。
在靜夜中悄悄到來。
黑施三的狡黠也好,銀三姑娘的堅毅也好,在這個夜晚融爲一人,鐫刻在殿下的心頭。
……
衛奪城也睡不着。
沮喪比冬天的風還要刺骨,寒刃般拍上他的身心。在這位殿下往丹城的日子裡,這是頭回受挫。
篝火旁抱膝獨坐,不時點點身邊睡熟的人,人手還是不夠。如果他毫無作爲的返回衛國報急,別的兄弟會把他笑話死,太子之位也難再爭取。
但是不返回報急的話,冬天的環境對十二天險的制約,將促成大梁國的殿下長驅直入而到衛國邊境。
就衛奪城打聽到的,大梁國數位將軍屯兵丹城,隨時將對衛國邊城發起襲擊。
還有那道凶神惡煞卻力氣薄弱的身影,因包在雪衣裡,衛奪城沒看到面容。
也讓他驚心。
衛奪城總認爲那個人是個關鍵,卻偏偏不在他了解中的,堯王樑未的隨從裡。
他是誰?
衛奪城苦苦的思索,並認爲值得苦苦的思索。
本以爲順利的震懾大梁國殿下之行,卻變成衛國的險境,衛奪城的面容在火光中看上去,露出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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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麼噠,見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