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刀的外形並不特別出色,相反的,刀身烏漆漆的看不出鋒利。刻在刀身上的幾個小字,讓樑未換好幾個角度纔看到。
奪地掠城。
看到這幾個字,樑未就皺眉頭。把刀反覆檢視着,試圖再尋找別的線索。但其實呢,在他的直覺裡,認爲線索已經足夠了。
再也看不到刀上有別的字跡時,樑未把刀隨手遞給最近的車陽:“你們也看看吧,只憑這幾個字,刺客應該是衛國人。”
奪地的這種話,只有衛國最符合。而據知道的,洛國的地方以水鄉爲主,與江河湖泊有關的字樣纔像他們。
車陽等人輪流看上一番,也沒有別的話。城下有人回話,拖回摔死的刺客屍體,樑未對城下走,指望從死人身上再找出些什麼。
如果能證實刺客來自衛國,樑未決不會姑息,否則他勞師動衆的往北市來,可是做什麼的呢?
他將會先在外交上交涉,如果衛國不予理會的的話,樑未師出有名,他有能力大軍壓境,討回數代的年頭裡衛國侵略之債。
這個想法,遠在樑未出京以前就曾深思熟慮過。此時讓王富貴無端放過刺客引出的突突惱火鼓動,如熾熱的火苗愈發的翻騰。
走在從城頭往下的樓梯上面,樑未的目光就已放到刺客屍體上面。整整齊齊擺放在地上的屍體,讓樑未充滿希冀。
他知道不是普通的單純的刺客,他知道透着不簡單,但是他需要證據,才能向遠在京城的皇兄德被帝請命出兵。
證據,應該就在這幾個摔扁了的,很是駭人的屍體上面,希望還能找出來。
“殿下,這是衛國人。”
突然而來的一句話,把樑未加快的腳步拖住。樑未略帶詫異的看去,不知道爲什麼,他微微的有了笑意。
說話的不是別人,是那無賴跟來的少年施三。
爲什麼想笑呢?
曾被取綽號“小潑皮”的施三,又一回讓殿下刮目相看。
樑未眸光柔和的問道:“施三?你卻有這見識。”
此時無聲似有聲,殷若唰的放下臉色。反正她是施三,誰也找不到她。而她還在試探殿下的爲人,多一回無賴對殷若來說沒有困難。
樑未捫心自問,他與施三見面的次數並不多,但是已對這嬌生慣養的小脾氣見怪不怪。
把嗓音也放柔軟,示意道:“你不會認錯嗎?再去看一看。”
“是。”
殷若也沒接着鬧“施三的小脾氣”,她大步向前,在刺客屍體旁蹲下來,認認真真的又查看起來。
從高處摔下來的人,真心不好看。但是她神情沒有害怕,也沒有嫌棄,讓樑未又笑上一笑:“怎麼,這是你用帕子掩口鼻的地方,你倒沒有帕子了?”
“殿下不要取笑我,我傷風了,怕吃宴席的時候,校場風大,把病氣兒過給人,所以才用帕子掩口鼻。”殷若一面回話,一面繼續看着。
磨劍聞言,知道殿下並不煩施三跟來。又見施三能中用,可見自己的眼光見長。
小廝跟隨主人是本分,也取笑道:“既怕過病氣兒給人,爲什麼你又跟着來呢?”
凡是跟隨樑未的人,殷若一概當曲瑜那種對待。憤憤然回眸白眼他,怒道:“我護駕來的,你什麼眼神兒,竟然沒有看到!”
“就是。”青鸞憤憤然跟上。
磨劍愕然閉嘴,在心裡暗罵過河拆橋,以後有馬也不借給你。
樑未對他瞅瞅:“別打擾。”還指望施三看來歷呢。磨劍自認眼瞎,這個小子主僕兩個,分明一對白眼狼。有馬的時候,笑臉相迎。現在已亮相在殿下眼前,正是眼裡不認人的時候。
這黑小子!
他暗自一個人生氣,耳邊有人湊過來,是車陽低笑道:“你竟然惹他?怎麼不想想曲瑜的抱怨,再和他玩笑。”
磨劍哦上一聲,這就不再生氣。也是,小曲將軍都讓施三氣成七葷八素過,自己一個小廝又算得了什麼。這樣一想,磨劍重新高興了,原來黑施三一視同仁,把小曲將軍和自己的待遇一樣。
殷若看了約一刻鐘,期間,還把刺客讓血浸透的外衣拉開。最後回話道:“殿下,這確實是衛國人無疑。”
手指點着一個刺客的裡衣:“這是衛國纔有的絲綢,花樣也好,織錦的針法也好,這是衛國貴族這幾年流行的式樣。”
樑未笑容加深,看看那把刀現在柏風手裡抱着。點一點頭:“給他看看。”
殷若接刀在手,一看就笑:“這就更是證據,這刀上刻着奪地掠城的字樣,這刀的正主人是衛國的殿下衛奪城。”
她怔上一怔,濃黑的烏睫下,眼光悄悄有上一轉。隨後雙手捧刀跪到樑未面前,大聲道:“殿下現在邊城,豈容衛國逞兇。請殿下憑此刀聲討衛國,還我北市康泰安寧!”
在這裡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都讓震上一震。青鸞也不知道,但青鸞頃刻也就明瞭。
少東家祖居的丹城,脫離大梁國保護近百年。丹城面對外敵侵略,一直是給錢給東西買平安。但是呢,不表示丹城的人對北市沒有深深的失望,對侵略者沒有重重的憎恨。
有人會說,這個舉動不好,在堯王離開以後,也許引來衛國更久遠的報復。但是這話並不是丹城銀三說出來的,而是內陸的施三慨然請命。
而堯王殿下在北市的時候遇刺,他要是縮起頭,可見大梁國徹底不能指望,丹城還不如直接倒向別的國家好了。而殷若說不定休書也不用求了,直接震懾堯王這慫人,也許更加直接。
突如其來的這一段話裡,還是包含殷若對堯王的試探,也無意中帶着殷若對衛國的惱恨,更有她期盼大梁國能重振邊城雄威,不再讓白虎嶺成爲行軍的重大阻撓。
這個想法不僅出自殷若,殷刀、金胡,追溯到上一代,上上一代,丹城的人都曾這樣想過。
根深蒂固到存在於丹城的每一絲空氣中,殷若在這種時候說出來,既非莽撞,也不是當衆擠兌樑未的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