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且深。王府被燈火照亮,五色琉璃宮燈旋轉,轉出一方錯亂的光亮。燈火闌珊,掩飾掉了夜光蝶的微弱光亮。
阿善靜坐月下,手持迷蝶香,不落族的配方是不外傳的秘密,又豈是別人可以輕易破解的呢?花代表美麗,香是花的點綴,把花贈予女人,是希望女人永遠美麗,香氣更能襯托永恆。是爹爹說的話。
那一年,爹爹牽着洛裳的手走在花田間,隨手摘下一朵叫不上名字的白色小花,別在了洛裳的髮髻上,“裳兒,你看花兒都爲了你一個人而開得燦爛,你還有什麼理由不開心呢?”
洛裳摘去別在頭上的花,看着它,不語。
爹爹蹲xia身子,托起洛裳垂下的臉,“裳兒怎麼了?”
“它們也是有生命的,怎麼可以甘願做別人的陪襯?”成熟的話語從洛裳的嘴裡說出,稚嫩中夾雜着不相稱的憂傷。“它很香,可已香不過一時了。”
“裳兒,花代表美麗,香是花的點綴,把花贈予女人,是希望女人永遠美麗,香氣更能襯托永恆。”
爹爹,裳兒想要的不是花,而是親人所給的關愛,我想要娘來愛我,至少可以抱着我,任由我像姐姐一樣撒嬌。
從遠處飄來一陣香氣,濃濃的,卻不會令人有絲毫的不適。大長老託着一盒藥丸走了過來,“族長,這是新煉製的迷蝶香。”
這是什麼?迷蝶香?年幼的洛裳第一次對未知的事物有了好奇,這究竟是什麼東西,怎麼會這麼香?她見爹爹輕輕點了點頭,大長老便退下了。人走了,可香氣卻未曾消散,洛裳又不忍多聞了幾下。
……
回到現實,阿善像小時候一樣,用力的聞了聞,記得那時她問爹爹大長老手裡拿的是什麼時,爹爹犯難了……
爹爹,我想那個時候你是在想該如何向一個六歲大的娃娃解釋迷蝶香的用途吧?想到這裡,阿善yao住自己的下脣,迷蝶香,迷醉了多少夜光蝶,又迷醉了多少紅顏?
姐,你爲何要吞下這奪命的藥丸啊?難道你就不曾想過裳兒嗎?如果你真的離開了,那裳兒怎麼辦?裳兒也要去地府找你嗎?阿善收起迷蝶香,手又隔着衣服揪住xiong前的小香袋,姐姐,這七年來,裳兒一直把你記在心上。記憶中的你,應該如孃親一般的剛烈,只有認定自己心儀的良人才會托出身心,可你爲何會選擇了王爺?你難道不知帝王家的男人都是無情的嗎?他們三妻四妾,又豈是不落族的女人能容忍的?
可一切變得太快,兩個月前的洵陽彷彿還在我面前,爲何會變成現在的模樣呢?阿善又把玉姨的話細細品味了一番,兩個月前的王爺是什麼樣子的?鬧市中豫王爺只是輕輕挑眉就叫囂張的穆晨瑤花容失色,在品菊軒他低首端着茶盞的神色和不經意間透出的氣質,和我談話時的那個王爺簡直是判若兩人,他是在掩飾什麼嗎?
阿善拍了拍自己臉頰,試着莞爾,心中定出打算,也許我該去會一會豫王爺了,就算查不出什麼,也該爲姐姐和阿然哥哥做點事情了。
“來人,我想見王爺。”阿善大聲喊道,喊來一個丫鬟。
“阿善姑娘,這個時辰怕是王爺已經歇息了。”丫鬟諾諾的說道。
“也是,那就等明早再去吧。”
“阿善姑娘有急事嗎?”丫鬟多嘴的問了一句。
阿善笑了笑,“沒事,我剛剛是考慮不周的一時興起而已。沒事了,你下去吧。”
丫鬟退了下去,阿善走回房間,闔上門,背貼在門上,聽着丫鬟的腳步聲已遠,才放下戒備。一個丫鬟怎麼會大膽到這等地步?我是王爺請來醫治王妃的醫師,想見王爺卻被丫鬟攔了下來……哼,想必這是卜天安排的下人吧?看來,這王爺我是見定了。
收好裝着迷蝶香的小盒,阿善又走出房間,她深信那丫鬟已經走遠了,因爲她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也深信暗處還會有一雙眼睛在盯着自己,但是敵在暗處,不予挑明。
邁着或快或慢的步子,阿善宛如遊玩一般的在王府中閒逛,她是王府的貴客,把守的侍衛自然不能阻攔,任由她東逛西逛,把王府轉了個遍。
你們敢攔我麼?量你們也不敢。阿善用心的記住王府迂迴的路,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洛水居前。她停下腳步,凝視着不遠處倚水而立的洛水居。明亮的燈火相互映錯,使周遭恍如白晝。美麗的建築,是水上的最爲璀璨的夜明珠。
姐,洛水居真美,但這裡始終是囚籠,囚住了你,還有你的心。我一定會幫你打開籠子的,叫你去找尋屬於自己的幸福。
阿善決然的邁開步子,向着離洛水居不算遠的建築走去。小小的建築在王府林立的建築羣中顯得渺小無力,但那裡也是燈火通明,是什麼人居住的地方呢?帶着好奇,帶着困惑,緩緩的靠近。
一座極爲普通的建築,卻也是廡殿式的紅瓦頂。渺小且尊貴。
這到底是什麼人住的地方呢?阿善已走近建築,周圍並沒有侍衛把守,只是這裡的燈火格外的明亮,彷如任何黑暗都不會在這裡存在。
不知我這顆充滿黑暗的心能不能被燈火照亮?阿善嘲弄着自己,笑了笑。
“門外是何人?爲何不進屋?”屋內,傳來一個坦蕩的聲音,好像早已知道屋外有人。
完了,被發現了,看來這屋中之人是無所畏懼的。定是一個君子,真正的君子就該如他這般坦蕩蕩。阿善展出笑容,邁着碎步走了進去,啊?“王爺?”聲未消,就無措的跪了下去。
“地上寒涼,起來吧。阿善姑娘見本王,不必行禮。”洵陽放下手中書卷,又對阿善說道,“姑娘,隨意坐吧。”
阿善選了張椅子,坐下。原來這裡住的是他。真怪,放着舒適的大房子不住,偏偏要住在這說不上jing致的地方。剛剛的他好像和白天遇見的不同,也許他會問我爲何來此吧。那我就等着他問吧。
洵陽招呼阿善坐下後,便沒有再發出一個聲響,他拾起書卷,又低頭看了起來,半晌都沒有把頭擡起。他只關心書卷中的文字,並不關心阿善爲何會在深夜出現。他的一舉一動都很乾脆、簡單。
阿善盯着洵陽看了半天,看不出洵陽所想,乏味難忍,又不好先開口,恍恍惚惚竟看出了神。不知過了多久,才被洵陽的清咳聲,咳了回來。“我去給王爺端杯茶水來。”
洵陽合上書,阻止道:“不用了,阿善姑娘來此就是要看本王看書的嗎?”
阿善搖了搖頭,臉上寫滿無辜,“王爺冤枉阿善了,阿善是想摘些夜來香泡茶,可是不想怎的走到了這裡,本計劃着偷偷離開的,卻被王爺叫了進來。”
“哦?”洵陽嘴角上揚,笑得單純。
“我尋思着王爺把阿善叫進來可能有事情,就硬着頭皮走了進來,誰曾想等了半天,都不見王爺開口,不知不覺就閃神了。”阿善巧語爲自己辯解着。
“這麼說來,是本王錯怪你了。”洵陽笑了起來,對阿善投來一個玩味的目光,誇讚道,“你真的很有趣。”
我有趣?還是你有趣?阿善裝出惶恐,僵在原地,不知該進還是該退。“王爺……”
“本王是在誇你,僅此而已。”洵陽解釋道,稍後又說,“既然來了,就陪本王聊聊天吧。我想阿善姑娘還是有想要問的事情的吧?”
“是,王爺。”阿善已知剛剛的說辭沒有騙過洵陽,不過,洵陽沒有質問自己,自己也沒有必要解釋什麼。“王爺,我想問一些關於王妃病情的事情。”
“說,只要能找回以前的王妃,要本王做什麼,本王都願意。”
以前的王妃?阿善不懂,姐姐,難道說現在的你不是你?玉姨說王爺變了,而王爺卻說姐姐變了……
洵陽看着阿善,眼中寫滿期待,“這兩個月來,是卜先生在竭盡全力的醫治王妃,但王妃的病情卻越發嚴重。幾日前,卜先生說你是神醫,本王便叫先生把你請來了。”
“阿善只是懂得的醫術多一點,絕不是什麼神醫,不過,阿善也會像卜先生一樣盡心盡力的醫治王妃的。”看來卜天在王爺心中地位很高,卜天說什麼他都相信。幸虧卜天說我是神醫,若把我說成混世妖怪,我不是會很慘?哼,卜天,你絕非善類,你是不是希望我醫治不好王妃,而借王爺之手殺我?
“那就勞煩阿善姑娘了。”洵陽承諾道,“只要能找回以前的王妃,本王有重賞。”
“重賞不必了,師父說過,人心向善,爲醫者,要以救濟他人爲己任。”
“救濟他人爲己任?看來阿善姑娘的名字也是這樣來的。”洵陽的眼中閃出不一樣的光芒。
天色漸明,阿善站起身子,“王爺,阿善該退下了。”
“爲何?”
“阿善是不小心錯闖這裡的,待天亮,被下人撞見我從王爺房間走出,必會落下口實,到時候就算有嘴也說不清了。”說着,阿善退到了門口。
洵陽笑出聲來,“本王素來feng流,還差這點閒言碎語嗎?”
“對於王爺絕不會在乎這閒言碎語,可阿善不行,王爺既有feng流才子名諱,又何苦拖阿善下水?”說完,阿善走了出去。
有意思的女子。洵陽吹滅桌前的燭火,托起頭,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