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長老眸子動了動,回道:“在你失了豢養蠱蟲能力的時候你已經失去了做巫女的資格,我巫族的規矩你大概也明白吧?”
那話中不無嘲諷意味。
旁人不知道他作爲巫族長老卻是明白,在巫族,人情淡薄的厲害,人人都想着辦法追求長生,爲了延長壽命可以拋卻一切,米芙兒作爲巫族的巫女又怎會輕易捨棄自己的性命,在米芙兒沒了能力繼續豢養蠱蟲的時候她已經從巫女的寶座上跌了下來,變爲在普通不過的女子,不僅是身份上,便是她自己的身體也很很快枯竭,是慢慢死去,還是用生生世世作爲賭注換的這一生?
米芙兒是自私的,她管不得來世,她只想過今生,至於赫連宵,他並沒有佔據米芙兒的所有心思,不過是米芙兒想要活下去的一個藉口。
被揭了底,米芙兒臉色更顯難看,用自家娘子的臉做出如此讓人生厭的表情,赫連宵身體緊繃,他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就會上前掐死米芙兒。
不,這是他家娘子的身體,他不能衝動。
都說眼睛不好的人耳力以及感覺會比常人敏感,四長老感覺到身旁赫連宵的怒氣,他轉身給了赫連宵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這兩人的眼神交流被米芙兒捕捉到,她終於抓到了四長老‘背叛’蠱王的證據:“四長老,我此刻雖然不再是巫族的巫女,可我起碼沒有背叛過蠱王,而四長老竟然跟蠱王的食物如此相熟,這無疑是對蠱王的背叛。”
並沒有反駁米芙兒的強詞奪理,四長老徑自說道:“米芙兒,不管你現在如何掙扎,你的下場只有一個,我已經看的清楚。”
巫族有四位長老,也可以說是蠱王的四位守衛,他們跟巫族的族人並不住一起,而是獨居一隅,至於巫族的一切大小事務平日裡則是由族長解決,除非是遇到大事,族長一人無法處置,纔會請教四大長老,至於巫女,則是專管蠱蟲以及餵食蠱王,地位同樣不低,甚至還要超越族長。
而巫族的四大長老也各司其職,大長老修爲高,侍奉蠱王的時間最長,也算是除了蠱王之外在巫族說話最算話的一人,二長老專管刑責一塊,三長老跟着大長老打下手,至於四長老,是巫族最忌諱的存在。
想想也是,四長老天生眼睛便是看不見的,他剛懂事開始便能看得清人的一生,也是這樣,他纔在如此年紀便成爲四大長老之一。
當然,巫族族人不敢承認的是他們無法忍受一個知道他們一切過往跟將來的人的存在。
四長老這話無疑是讓米芙兒驚恐,她往後退,想要離開眼前這可怕的人以及那可怕的預言。
“你,你住口。”米芙兒驚叫道。
她心中也是明白,四長老從來沒有出錯過。
嘆了口氣,四長老終於有些不忍:“米芙兒,其實你賠上了自己的生生世世是很不明智的選擇,你看你如今這模樣,被煞王厭棄,關住,你甚至連外面的陽光都無法碰觸,這樣的你活着跟死去又有何區別?”
“不,我不甘心,憑什麼我的一切都毀於一旦,即墨蓮卻能得到赫連宵,得到那麼多我求也求不到的!”米芙兒已經陷入瘋狂之中,而四長老的話更是如一把血粼粼的刀子劃開眼前的迷障,讓她眼前一片血色。
米芙兒心底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奪走即墨蓮的一切。
赫連宵一個手刀又將人砍暈了過去,望着癱軟在牀上的身體,赫連宵多想上去將人抱住,他雙手顫動的厲害,這是他的娘子啊,他卻三番四次的傷害她的身體。
“想到辦法了嗎?”赫連宵握緊即墨蓮的手,沉聲問。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米芙兒自願出來。”四長老說道。
若是米芙兒自願離開即墨蓮的身體,那再簡單不過,然看她瘋狂偏激的模樣,四長老覺得這個可能性很低。
心中告訴自己他不能怒,要穩下來,赫連宵深吸一口氣,眸子裡的血色漸漸退散,他退而求其次:“如何才能讓我娘子再出現。”
“這必須要讓米芙兒先離開才行。”四長老有些奇怪,這句話赫連宵已經問了好些遍,他也一遍遍的解釋了,他不明白赫連宵爲何還在問。
等等,四長老突然瞪大了眼,他試探着問:“再?你是說煞王妃曾出現過?”
赫連宵皺眉,難道他剛剛去找這瞎子的時候沒有提及?赫連宵點頭:“是,我娘子之前醒來過,不過還沒有一刻時間又消失了。”
這事聽起來還真有些不可思議,按道理說米芙兒進來後,原本的煞王妃魂魄會被桎俈,無法出現。
想了半天,四長老總結出一句話:“煞王妃的心性果然堅韌。”
“什麼意思?”像是抓住了希望,赫連宵一手又將四長老提了起來。
衣襟勒住咽喉,四長老臉色漲紅,一口氣險些沒上來,赫連宵倒是想將這些所有的巫族之人滅了,不過現在可不是好時候,他扔掉手中的人,冰冷地望着四長老。
捂着喉嚨,四長老拼命咳嗽,直到那口氣終於上來,他才勉強發出聲音:“若是按照煞王的說法,那麼還有另一種辦法可以強行將米芙兒牽引出煞王妃的身體,不過前提是需要煞王妃的配合才行,至於煞王妃能否再次出現,這就需要煞王了。”
生怕赫連宵再用暴力脅迫他,四長老連忙說道:“煞王仔細想一想上一次煞王妃是在何種情況下喚醒王妃的。”
留下這麼一句話,四長老顫巍巍的離開。
一直守在門外的朝南上前問:“需要我們給你找大夫嗎?”
四長老搖頭:“多謝,不需要。”
看着越行越遠的身影,朝南暗歎,這四長老還真是個怪人。
房間內,赫連宵將即墨蓮抱在懷中,他上一次是用孩子威脅娘子,娘子太過緊張纔出現,同樣的藉口當然不能用兩次。
輕撫着這張小臉,以往淡淡的粉色被蒼白覆蓋,時時帶着溫柔情義的琉璃眸子此刻緊閉,還有後頸已經泛紅的肌膚,赫連宵一陣心疼。
“娘子,娘子…”
赫連宵知道其實根本無需要找藉口,他知道娘子同樣在努力早些醒來。
“娘子…”
如風從外面進來,手中提着食盒,跟門口的朝南打了個照面,如風望了望裡面,用眼神詢問朝南。
朝南低聲說道:“已經兩個時辰了。”
王爺抱着王妃兩個時辰,口中總是念着‘娘子’,即便作爲一個旁觀者,朝南也滿是感動。
他家王爺是在太過讓人心疼了。
如風跨進門,朝南也跟着進去。
聽到腳步聲,赫連宵並沒有擡眸,他眼睛未從即墨蓮臉上離開寸許。
朝南覺得喉嚨有些麻,他清了清嗓子:“王爺,用膳吧。”
“若是小姐醒來後見王爺瘦了些,小姐一定會責怪自己的。”如風也跟着說道。
如風的話讓赫連宵動了動,卻也僅限動了一下,而後又是一陣安靜。
如風跟朝南相視一眼,兩人有些無奈。
“朝南,將讓你從王府帶的東西拿過來。”赫連宵看到實物,纔想起來之前自己在王府時曾吩咐朝南找出來的東西。
朝南離開,沒有多會兒,人又閃身進門,手中捧着一個錦盒,他將錦盒雙手送到赫連宵面前。
“打開。”赫連宵吩咐。
朝南掀開這錦盒的蓋子,一陣寒氣襲來,靠着盒子最近的朝南打了個冷戰,寒氣撲鼻,讓他呼出的氣霎時變成了冷霧。
而後感受到這股寒氣的是如風,他難得有些好奇地上前,往盒子裡看去,這一看,如風驚呼出聲。
赫連宵是不會開口的,朝南索性解釋道:“這東西跟寒蟬都是王爺在淨山尋得的,兩樣東西雖然均屬性寒,功效卻大不相同。”
“寒蟬已經送與小姐的師傅清風子了。”如風接口。
“是,這一物喚作冰魂。”
“冰魂?”
“是,顧名思義,它是極寒之物,有鎮魂作用,對王妃應該是有用的。”不僅朝南這麼希望的。
如風聞言,臉色非但美好,卻是有些難看:“既然對小姐有好處爲何現在纔拿出來?”
小姐的身體被震暈了那麼多次赫連宵纔想到要拿出來。
朝南不準任何人污衊赫連宵,他合上手中的蓋子,聲音冷冷的:“哼,你以爲王爺不想就王妃嗎?可這種東西雖然效用極好,可相對的,它的副作用也是極大的,萬一沒有將王妃喚回來,反而傷了王妃的身體,王爺該多難過?”
當然,還有另一方面朝南沒有提及,這個冰魂王爺本來打算用在王妃的師孃身上的,若是用了這冰魂,王妃的師孃便會真的成爲活死人,永遠不可能再醒來,然,這樣的話起碼能保住王妃的師孃一命。
“若是萬一這冰魂傷了小姐呢?”
“這——”朝南有些詞窮,是啊,莫說他了,便是王爺大概也沒有完全的把握。
將視線調向赫連宵,在盒子拿出來的那一刻,赫連宵已經打定主意,他伸手,朝南恭敬地將冰魂遞了過去。
那是一株晶瑩透明的花,此花共有五瓣,每一瓣只有拇指指頭大小,上面脈絡清晰,乍一看去,如冰雕的一般晶亮美麗。
冰魂剛一接觸外面,花瓣上瞬間凝結出一層薄薄的霧靄,白霧籠罩在花瓣周圍,飄逸若仙界物什。
將即墨蓮扶正,端坐在自己面前,自己盤坐在她身後,赫連宵吩咐兩人:“你們替本王守着。”
他運功的時候萬不能有人打擾。
“是。”兩人齊齊轉身,一左一右站在門口,警惕地守在他們王爺跟王妃的門前。
房間內,那朵冰魂周圍的霧氣已經越來越濃,還有逐漸擴大的趨勢,赫連宵單手懸於冰魂上方,逐漸施力。
赫連宵的體內乃純陽之氣,而這多冰魂卻是至陰之物,若想化解它周圍的冰冷需要赫連宵傾盡所有內力。
冰魂被吸起,一剎那,冰花綻放,快速旋轉,撲撲簌簌落下的是細碎的冰渣子,除卻厚厚的外衣,這株冰魂越顯得精美。
隨着被傾注的內力漸增,冰魂晶瑩透明的程度越是醒目,而相繼的,赫連宵額上的細汗也越來越多。
若是將冰魂直接用在即墨蓮身上,定會傷了她,是以,赫連宵需要用盡全力將冰魂的外面揉融化,變暖。
小巧的花變得越發晶瑩了,赫連宵薄脣也越發的透明,時間不緊不慢地流淌,屋內的涼氣越發的重了,赫連宵身前的人兒身體微微的僵直。
冰魂旋轉的速度已經無法用眼神看清,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它在逐漸變小,以致最後五片花瓣變成了一片花瓣的大小。
噗。
終於收回內力,血色低落在那已經變成了透明的冰魂上,當瑩白透明逐漸被血色渲染,赫連宵的瞳孔一縮。
他終究失誤了。
望着手中成爲鮮紅的水滴,赫連宵臉色難看,不知沾上血的冰魂是否有用?
正猶豫的時候,前面的即墨蓮堪堪往後倒來,接住即墨蓮的身體,赫連宵心一橫,將那鮮紅的水滴往即墨蓮口中送去。
血滴入口,迅速消失,赫連宵見此,這才鬆了口氣,往一旁倒去。
混着血色的冰魂以最快的速度流淌在即墨蓮身體的四肢百骸中,其實赫連宵這麼做也是在賭一把,賭這冰魂到底能被即墨蓮吸收還是被米芙兒獲取。
盤腿而坐的即墨蓮身體一震,心口疼的厲害,她能聞到宵的血味,宵一定受傷了,心下着急,即墨蓮以最快的速度醒來。
醒來後這才發覺身體內流竄着一股強勁的內力,這股內力很熟悉,是赫連宵的,已經以前常常接受赫連宵的內力,即墨蓮倒是快速吸收起來。
跟外面赫連宵有着同樣擔憂的是即墨蓮,不管原因如何,赫連宵既然送入這些進來便是有用,先吸收了再說。
即墨蓮閉上雙目,並未移動,然她沒看見的是周圍的桎俈越來越遠,也就是說即墨蓮所能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大,體內充滿着赫連宵的內力,她覺得這樣好像赫連宵就在跟前。
終於完全吸收完,即墨蓮呼出一口緊張之氣,她睜開眼,往外走去,桎俈隨着她的移動更是向外擴散,即墨蓮勾脣,她欣喜地未往外躍去。
纖長的睫毛顫動,即墨蓮睜開眼,這是一個陌生的環境,赫連宵就躺在自己身旁,骨節分明的長手還緊握着自己的手。
自己醒來,赫連宵卻沒在第一時間同樣醒來,赫連宵心一沉,她反手執起赫連宵的手腕,當觸探到赫連宵的脈搏時,即墨蓮眼淚如開了閘似的無聲滑落,宵已經精疲力竭了,此刻他體內內力已經枯竭,想要恢復起碼要幾月時間。
薄脣依舊跟以往一般緊抿,且蒼白的可怕。
晶瑩一滴滴地落在赫連宵的面上,卻未驚醒累着了的人,即墨蓮不捨得叫醒疲累的宵,她垂下頭,紅脣親吻着赫連宵,一下一下輕輕碰觸,偶爾舔弄一番,直到赫連宵薄脣變紅,上面全是自己的氣息。
睡夢中的赫連宵許是感覺出了即墨蓮的味道,嘴角漸漸揚起,緊握着的手也收緊。
“宵,等我。”即墨蓮溫柔地說道。
而後眼睛閉上,思緒放空,趁她現在精力正充沛時,她要找到米芙兒。
因爲閉上雙目,感官要敏銳很多,沒多久,即墨蓮便發現躺在不遠處的米芙兒,琉璃色眸子裡是滿滿的恨,她即墨蓮很少恨人,傷害她即墨蓮,她不恨,傷害了赫連宵,她即墨蓮必將那人恨之入骨,她要讓米芙兒生死不能。
運足力道,這內力有她自己的,也有宵的,她要跟宵一起殺了這賤人。
一掌狠狠拍向米芙兒的胸口,米芙兒身體一下被推出很遠,地上的人痛叫一聲,而後勉強睜開眼,當米芙兒看清眼前的即墨蓮時,頓時完全清醒,她顫抖着手指着即墨蓮:“你,你怎麼會出來?”
“去死吧。”即墨蓮當然不會跟她說,在此刻的即墨蓮心中,沒有任何事情有折磨米芙兒來的重要。
素色身影謫仙一般飛向米芙兒,手又是重重拍下,米芙兒痛呼聲也越大。
即墨蓮眉頭跳動,按照她這力道,米芙兒絕對撐不了一掌,可米芙兒雖然痛叫,卻並未流血,也沒有要死去的跡象。
捂着胸口,米芙兒慘笑:“是不是覺得殺不了我?”
即墨蓮沒有做聲,擡手又是一掌,米芙兒如破布一般又摔出老遠。
“哈哈哈,你就別費力氣了,想要殺了我,除非毀了你這具身體,你別忘了我已經死了,你覺得我的魂魄能被你掌力拍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