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花姨來到了清河灣,走進她居住過的地方,一股屬於她的氣息撲面而來,霎時,撞進了他的心底。
“大少奶奶?”花姨走進臥室,沒有找到人,又推開了嬰兒房。
當他看到那裡時,心頭又像扎進了一根刺,疼得鮮血淋漓。
他默默的走進去,望着小薄荷的嬰兒牀,她睡過的小被子,她枕過的小枕頭,還有擺在身邊的玩具,這一切都在清晰的提醒他,是他奪走了女兒健康的生命,還是以那樣一種殘忍至極的方式!他親眼看着女兒降生,親自抱過她柔軟虛弱的身子,又親自,將她送上了手術檯。
拿起她枕邊的一個黃鴨毛絨玩具,緊緊攥在手裡,舉起來貼在臉頰上,萬分痛苦的神情下,是他無法掩飾的悔恨和悲傷。
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他自己!
“大少爺……”花姨站在門口,看到大少爺傷心欲絕的樣子,也是難過不已。
如果明白真心的代價竟是這樣沉重,那她倒寧願大少爺一直恨下去,至少,不會兩個人都這麼痛苦。
顧忘川緩緩回過頭,將手裡的毛絨玩具放到懷裡。花姨抹掉眼淚,說,“大少奶奶不在家,我們要不要問下二少爺……呀,我差點忘了!”
花姨想起什麼似的,忙走出去,來到隔壁,按響門鈴,“二少爺?”
顧忘川也跟着來到門口,“夕岑怎麼會在這?”
“二少爺爲了方便照顧大少奶奶,把這裡的房子買下來了……”
花姨說完,才覺失言,馬上禁了聲。二少爺對大少奶奶的心思,連她都看得明白,大少爺又怎麼會沒有覺察呢?叔嫂之間本來就是個禁忌,尤其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很容易生出是非的,對誰都不好。
顧忘川抿緊薄脣,無力的靠在門口,沒有出聲。
只是目光盯着那扇緊閉的門,似要將它鑿出個洞一樣。
按了半天門鈴也沒人應,花姨疑惑的嘀咕着就要給顧夕岑打電話,顧忘川卻說,“我來吧。”
握着手機,他眯緊眼眸,不過就是猶豫了片刻,便按下了弟弟的電話。如若不是萬般無奈,他是決然不會向自己的弟弟打聽自己的老婆下落的。
當然,他和林悅爾的夫妻關係如果還存在的話。
電話響了半晌,終於接通。
“哥。”顧夕岑彷彿等了許久,聲音全完半點異樣,平靜如一汪碧色泉水,安安靜靜的,泰然處之。
“她在哪?”顧忘川也沒有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的問,就像已經吃定了,林悅爾會跟他在一起。
顧夕岑沉默片刻,輕聲回道,“哥,她不會想要你知道的。”
一句話,讓顧忘川動了氣,“夕岑,你現在是想要帶走她嗎?!”
“與其說是我帶走她,不如說是她不願意待在原地。”顧夕岑的口吻依舊平緩,像在敘述一個不痛不癢的事實,“那裡的回憶太傷感,不適合她。”
顧忘川咬了咬牙,轉過身,走到她的臥室,推開了衣櫃的門,果然看到那裡收拾得乾乾淨淨,連帶她的一絲私人物品都消失了。
她連悔恨的機會都不給他,就這樣一走了之了?
他眯緊眼眸,在這一瞬,胸口脹得生疼,心底卻因爲缺失而痛得沉重。
第一次體味真正失去的意義,居然比想象中還要來得深刻。
那個叫林悅爾的女人、他一直都恨着的女人、他傷她入骨的女人,是要徹底從他的生活中消失嗎?!
不,不可以!
他還沒有來得及彌補,還沒來得及用餘生去贖罪,她怎能離開?
她甚至都不知道……不知道他……
“哥,”電話裡,又傳來顧夕岑清淡的低聲,“給她一點時間吧,無論是怎樣的痛苦,她都需要時間來接受。”
“顧夕岑!”顧忘川咬緊牙,說不出來的憤怒,偏偏,又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發泄途徑,整個人都快要被這股火給點燃了,爆炸了,毀滅了。
“她是你大嫂!你怎麼可以把她帶走?你知不知道,她還是我老婆!!”終於,他吼出了聲,對着自己的弟弟,吼出也許連他都會唾棄自己的話。
既然明知她是自己的老婆,又何來那麼重的傷?
顧忘川,你知道你殘忍得自私嗎?
可是,現在的他已經顧不得對自己的批判了,他只知道,她走了,從此就要消失在他的生活裡,他再也看不到她溫暖恬靜的模樣,再也感受不到她小心翼翼的語氣,再也欣賞不到她工作時特有的自信……
一切一切,恰似水中月鏡中花,彈指間便已是殘影浮動。
“哥,我不會忘了她的身份。”顧夕岑清聲說,“我記得,她是你的妻子,我更記得,你是我最敬重的大哥。所以,我可以向你發誓,除了照顧她,保護她,我不會越雷池一步。”
他逐字逐句,立下誓言。
顧忘川緊皺的眉,快要擰成了一線,神情掙扎着,苦苦糾結着,心底的缺失,折磨着他。明明是想要問出她的地址,然後再馬上飛到那個臭小子那裡,把她給帶回來,可是,他卻沒辦法在這個時候問出一個字。
他了解她的痛,更瞭解她繼續留在這裡,會被過去的痛苦回憶折磨得瘋掉。
他的眼前又閃過她那天握着刀子時的表情,那麼的恨,又那麼的絕望。
他知道,如果,她刺下那一刀,她的人生也會就此毀掉,毀在她想要報復的心上。
所以,他替她做了。
忍下了所有的念頭,顧忘川深吸一口氣,對着電話裡的人,用着無比堅定果決的口吻,沉聲道,“一年!我的期限,只有一年!一年之後,我會去親自把她接回來!”
哪怕一年之後,她會選擇的,仍是最極端的報復方式,他也甘願。
等了良久,顧夕岑才應了一聲,“我明白了。”
顧忘川慢慢閉上了眼睛,他知道這個決定對現在的他來說,有多難。
一年的時間,是他給她的自我救贖,也是他給自己的最黑暗的懲罰。
明明悔恨,他卻什麼也做不了,只在枯等時間落幕。
明明思念,他同